远 行

儿子去科大半个多月了。我们每天联系着，或哭或笑。“宝（我依然改不了口，称他宝），军训周末休息时，你去看看合肥的省博物馆、市图书馆什么的呀。”“那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北京。”

2013年的夏天，我们共同经历了这个痛。三年里，贺老师洗脑一样地树了一个标高：清华。最牛班级的牛男孩们翘首、垫脚、摸高地，期望够得着！除此之外， 擎天放弃了所有院校的保送生资格，走上了裸身高考进清华之路。气势如虹！屏气看成绩的那一时刻，我听得见体内骨头的格格声。题目简单的高考，加上海南标准分的换算，让这场考试使预料之外的孩子们惊喜连连。茶桌上，80后的贺老师直言对于他，结果是个打击！虽然全省第二第三第五也都在一班。考前他自拟一副对联：“双林饶岳马永钦，李王刘周符擎天”——这是他预料要称霸的集体！当我第一次跟着他，在海中教学楼上上下下找校长签名给擎天写了推荐信之后，从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看得到缕缕忧伤。

所有人都说别要求太高。是的。最热的暑假，我们躲在弟弟家，吃、喝，闲适散漫。擎天玩不够我送的智能手机，俨然不是那个备考时的孩子了。我们都不适应这种状态似的，几次他主动包裹好手机，还给我，让我带回海南吧。而海南对于他，可能就是曾生长的地方了。因此，两年前，我就准备他一离家，我即作一趟远行。

他备高考，我备出国。2013年4月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第二天妈妈电话里戚戚地说你别去波士顿了。我停了两个月。六月开始，加紧办手续。美国啊美国，即使我拿到CSC的访问学者奖学金，也还是要传资料、资产证明、网上填表、预约面签，一个单词没在意，整个表格就过不去；还有，学校女秘书的不懂行，让你想大骂可还得一遍遍地解释并一遍遍地THANK YOU VERY MUCH。那阵子，我不喜欢美国。然而，一切都会过去。直到在网上租好了房子，让同去BU(BOSTON UNIVERSITY)未曾谋面的YOYO已经暂住那里时，我觉得我早就该在那儿了。——带那个永远好奇而天真的自己看世界，不担忧没有爱情。

越来越明白亲情比爱情更不可少。曾有三年未见父母和家人。一见面时，顿觉日月蹉跎、岁月沧桑。似从那时我才看见爸妈在变老。爸爸越来越习惯自己家的生活，不愿走动。我只有心里承诺每一年都要看见他们。安徽的寒冬，大年三十，“青梅竹马”请吃饭并在酒店里洗浴。当我替迟缓的爸爸脱衣裤，看见他瘦胳膊瘦腿颤颤巍巍时，差点泪流。这是抱着几个月的我在中山陵下英气勃发的爸爸吗？这是送我进华东师大并给我买碎花小阳伞的爸爸吗？每一次，离家时，我们彼此装淡定装不在意。当我拥抱他告别时，曾经的硬汉子泪流满面。为了什么我们离别？？可，世界之广，亲爱的人就能永远相守吗？

宝说，下周你就走了。我说，下周你就正式上课了。天气渐凉，你把草席拿掉，盖空调被子了。说着说着，我哽咽不已。妈妈怎么了，妈妈怎么了？我在想，我那么爱的那个孩子，为什么也要彼此离开？为了——梦想？无奈而矫情。有个女人在我之前说过，世界，我给你一个纯美的孩子，请你助他成长！

爱，让彼此难分难解。而远行，无论风雨、成败，充盈丰沛，是生命的过程。

(2013-9-8  于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