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滌凡 一 未按牌理出牌的人生
這樣的標題 其實很怪 ,不過至少比較不用負責任?
要不然 我會很怕,真的會 很緊張!
我從來沒有按計劃
做過任何事情、也從來沒有按牌理出過任何的牌、
就是這樣亂七八糟的 糊裡糊塗地過了一生
現在要我來寫,或者是再來回顧,我真的很怕 去面對
但是如果前面先講清楚、先自己不打自招 一下、至少不用去面對太多的社會習俗、正式的常規?
馬滌凡,Sarinna Ma,1972年來美 先後創辦 吉利進出口公司, 亞洲廣播電台,現旅居波士頓。
從麻省總醫院「逃」出來之後,我漫無目的地在醫院附近走。
頭上的細雨,倒是讓我清醒了不少。
雖然還是會情不自禁地往走廊底下躲雨。
走著、走著,突然發現我糊里糊塗的,走到了一條以買、賣古董出名的「查理士街」上。
這條以波士頓查理士河命名的古董街,與「麻省總醫院」僅幾條街之隔、且與查理士河遙遙相望,雖然極有名,但是我卻從沒有去過。
進去跟老闆借了個電話,告訴Jimmy 我在那裡。
然後,連瞄一眼那些擺在古董櫃內東西 是什麼價格的勇氣也沒有,就趕快跑到門外去等他了。
我出去的時候,迎面走進來一個年輕人,他一拐一拐的,手上捧了一隻翠綠色的雕刻鳥,看不出是玉?還是石頭?
進去沒2分鐘,抱著那隻玉鳥出來,他又攢進了隔壁的古董店。
這次他出來的時候,我追了過去。
「請問你這隻鳥,是要想賣給他們的嗎?」我問道。
他回過頭來,用怪怪的眼神看著我,然後說:
「是的,這是我媽媽的,她要我拿來賣,」
「你想要賣多少錢?」我問。
「媽媽說,她想賣500美元。」
那個年代,500美元已經是不低的價格。
「你還有其他的東西,我可以看看、比較一下嗎?」我問。
「 有,我家閣樓有好多這樣的物件」他回答。
遠遠看到Jimmy的車子,已經往這裡開了。
「我要走了,你可否把地址及聯絡電話給我,有空我再去你家看看?」我問。
他遞過了字條,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在牛頓中心,居然離我家不到5分鐘。
「你怎麼回家?」我問。
「待會去搭地鐵。我想要再試試看,說不定那家會有興趣。」他輕輕的回答。
「現在在下雨,我們可以送你回家。
因為我也許會跟她買,這樣你就不需要一家一家跑了」我提出來。
他想了一下,終於上了我們的車子。
兩天後,我和 jimmy 去了他家。
那是一棟黃磚綠瓦、非常氣派的房子。按了門鈴,開門出來的女士,倒是扎扎實實地把我給嚇了一跳。她披頭散髮,臉上還有兩塊黑青,膀子上,更是好幾大塊烏青。天地良心,跟鬼一樣。
要不是大白天,我肯定以為我撞到鬼了,嚇得我倒退了幾步!
「請問你是凱文的媽媽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一開口,她就是滿嘴的四川話,請我進去坐。
沒多久,停好車子的Jimmy走進來,我看他的表情,一副也被嚇得不輕的樣子。
「凱文說,那隻翠鳥妳想賣$500元?
請問,我們還有沒有其他的様子、可以選擇一下嗎?」
我開門見山地問。
「有,閣樓上,起碼還有好幾種不同的。妳要上去看看嗎?」她問。
於是我們跟著她,爬上了悶熱的閣樓。
樓梯狹窄 而且連個燈也沒有,閣樓內的光度 就靠邊邊一個小三角窗子!
找出了八個不同的動物型態的雕刻,外加上一個壞的。
回到客廳、我們雖是第一次見面,她卻像是10年沒有開過口似的、說個不停:
我跟我先生都是四川「華西口腔醫學院」的同學,畢業結婚後,我們一起到了香港開業、後來我生了四個兒女,最後沒有辦法,只好在家做全職主婦,照顧孩子們。
先生診所非常忙碌,經常徹夜不歸,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在外面已經有別人⋯。
我們後來移民美國,在Newton買了這個房子,之後 他就回了香港、中間十幾年未曾回來過。
去年小兒子出了車禍,已經開了好幾次刀,仍然無法正常行走。
我準備把所有東西,連房子一起賣掉,給他做醫藥費。已經聯絡好了,要帶他到夏威夷去開刀!
又是一個了不起的、願意為兒女犧牲一切的偉大媽媽。
沒有多問任何話,我一口氣把八件全部買了下來。
她沒有適當的盒子,Jimmy 回家拿了支票及兩件毛毯,把這八件東西一個、一個裹了起來,帶回家了。
大約一星期之後,Jimmy收到一個男士打來的電話,說要取回他的古董,約了在我們家見面。
開門後,見到的是一個高高的個子、溫文儒雅、長相非常帥氣的男人。
「那些全部是我的私人收藏,我太太什麼也不懂,把它們全給賣了。
我花了許多功夫了,才從她那邊拿到你們的地址跟電話。
我需要把它們全部拿回去。」
坐在我的客廳,他用慢慢地、但非常嚴肅的口吻跟我下達命令。
天下有這種事啊?
這是我家耶!
我又沒偷、又沒搶的,就算你想要回東西,也總得稍微客氣一點吧?我心裏想著。
「那你給我一點時間,我需要跟你太太先溝通一下,然後再跟你聯絡。」我回答。
知道她先生不在,我和Jimmy又去拜訪了一次。
不溝通還好,一溝通反而更氣,原來她身上從臉到腳的烏青,都是這位帥氣牙醫的傑作!
失蹤了10幾年的他,現在知道太太要賣房子,他回來簽字、搶錢了。
我氣得要幫凱文媽媽報警給家暴中心、但她卻叫我們不要管太多閒事了,她說:「萬般皆是命」,為了孩子,她已一路犧牲 忍到現在,她現在什麼也不要、只祈求上蒼能夠讓兒子順利地開好刀、更不想在這最後關頭,因為先生的關係,打亂了兒子開刀的計劃。
如果真的要幫忙的話,就幫她把房子早些賣掉、結束這一切。
至於那些古董,凱文媽媽要我們算了,就全數還給他吧!
回到家裡,我們把還包在毛毯內的物件,原封不動的送了回去、還給了他。
錢是拿回來了,但也賠了兩條毛毯。
三個月之後,我們做夢也沒有想到的,順利的跟凱文媽媽買下了我人生的第一個投資房。
在波士頓的雷根機場,我百感交集,看著這一對母子漸行漸遠 相互扶持著的背影,不禁從心底分享著 他們對夏威夷充滿憧憬 健康的未來。
一路平安,一路平安⋯我心中不斷輕輕的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