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的雪

波士顿百物腾贵，大概只有雪比印第安纳贱，因为实在太多。而且，因为雪成灾而死人的事也时有所闻。

虽然在一个发达国家的发达地区因为下场大雪而死人有些匪夷所思，这却是事实。

据当地人说，若干年前， 波士顿地区下大雪， 下得厚，下得急， 气温又低，路很快就堵得严严实实，冻的梆梆硬硬， 于是， 许多车被困在了公路上，动弹不得。救援人员也无法及时赶到。 一夜过去， 冻死的不少。

这里的各级政府显然已经接受了那次雪灾的教训。 今年二月的雪灾到来之前， 政府就通过各种渠道发布禁令， 要求所有人员在下大雪之前赶回家中， 下午4时之后， 禁止普通车辆在街上通行。

于是， 我们急急放假，大家在超市里匆忙买点食物，然后慌里慌张赶回家去。

雪很快就开始下， 那可不是富有诗意的飘飘洒洒，也不是寻常所谓的雪花， 那是大大小小的颗粒，下得又密又急，几步之内就看不清人的面孔，而且裹着风，带着力度，打得脸生疼，打得车玻璃， 窗玻璃沙沙作响。

人常说， 下雪不冷化雪冷，此处不然， 下雪时也挺冷。

在这样风雪交加的天气里，呆在温暖如春的室内， 蒸一条鲈鱼，煮一碟花生豆， 切两块豆腐干，斟一杯葡萄酒，看窗外风雪肆虐，人生夫复何求！当然，如果能同朋友对酒观雪，夜话人生， 就更是人生快事。
然而， 好景不长， 夜里正在看闲书， 突然一片漆黑， 原来是停电了。我们的公寓靠电取暖， 没有电，就只好赶紧钻被窝里， 心里不免有点担忧， 倘若两天没电， 会冷成什么样子？

第二天早晨， 仍然没有电，只能啃冷馒头。中午接着吃冷包子。 路上仍然禁止车辆通行， 哪里都不能去。 其实， 就算没有车禁， 车也出不去，因为没有电，车库门打不开。而且，就算打开，车库门外雪如山积， 车子也难出去。此外， 商店无一开张， 一根火柴也难买， 出去又有何用？

如此发达的美利坚，基础设施何以如此不堪一击？

没想到不经意中尝到了类似漠北的滋味。人生又多了一种体验，岂不快哉!

然而， 前面说过， 死人的事是时有发生的。尽管政府严加防范，尽量避免损失，波士顿地区还是因为雪灾死了9个人，其中有两个孩子的死尤其使人痛心。他们的父亲在各自的门前铲雪， 怕他们冷， 把他们放在车里， 并发动汽车来为孩子取暖。 却不料排气管被雪堵住， 废气倒灌到车里， 于是孩子一氧化碳中毒身亡， 待到他们各自的父亲发现后送到医院抢救， 却应中毒太深而回生乏术。

教训太深刻了！

下雪这两天， 正是中国传统的年三十和春节。古人云， 每逢佳节倍思亲。 经过这一场雪灾， 我感觉， 倒不如说人逢灾难倍思亲， 盖因人之渺小因灾而更加明显，特别需要亲人和朋友的慰藉吧？

停电20个小时之后， 电终于来了， 那份安慰真是难以形容。于是重整杯盘，“添酒回灯重开宴”，热汤热饭， 本来寻常， 此时却不比寻常！

想起朋友，成《《清平乐》》小词一首：茅檐低小， 知己从来少， 不是当年相遇巧， 哪得交情恁好？葡萄美酒干红， 鲈鱼游水清蒸； 须趁皎洁雪色， 与君畅叙平生。

其中“皎洁”二字， 实在是过于抬举波士顿的雪， 特别是这场雪灾中的雪。

写于2013年3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