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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张西
•如若离去 后会无期•
一生很长
一生很短
人类如同蚂蚁
永远在迁徙的途中
走走停停
地球是方的
地球是圆的
随便你怎么看
从地球这端走向那端
无论你死他活
无论动或静 富或贫
无论和平或战争
人类滋生的各种意识形态多么虚空
人类制定的各种制度和阶层多么令人生厌
其实与地球上其他动物没什么不同
都是向死而生的一个过程 渺小如微尘
只是人类假装会思考 会制造各种文明
迫使人类滑入自身设计的陷阱
就这样玩死了自己
踏脚石
波士顿地区的冬天,通常从11月下旬开始,一直持续到来年的4月上旬,漫长得令人抓狂。
老人院向菁喆转达了汉克斯老人的愿望,他希望菁喆这个周六下午到他在普利茅斯的家中做客。老人院提供了汉克斯的电话号码和住址。
菁喆很是欣慰。她一直担心老人的健康状况,看来还不错。菁喆往汉克斯的家里打了电话,汉克斯接了电话,高兴地说,要给菁喆看一些他在昆明和重庆时拍的照片。当菁喆告诉茹欣媛,她受到了汉克斯的邀请去看老照片时,茹欣媛比她还激动,催促菁喆再次联系汉克斯:“你问问他,我们一起去可不可以?”
“那当然好呀。只要是你的朋友,我都欢迎。”汉克斯热情地答复。
菁喆索性告诉汉克斯:“那好吧,我们会有三个人一起来看您。”她把栗秋也算在其中。因为栗秋曾提议,大家找个时间结伴去看 “五月花”号大船,看17世纪的英国人村庄,以及那时候的印第安人村落,总之,栗秋一直想探访波士顿地区的旧日时光。
于是周六这天上午,茹欣媛驾驶她那辆破旧的工具车,和栗秋、菁喆有说有笑,花了约一个钟头,到达了波士顿郊外60多公里的普利茅斯港口。
港口里就停泊着那艘“五月花”号的复制品。茹欣媛和栗秋交换了下眼色,两人面对大西洋突然开始夸张地大喊大叫。菁喆侧目看着她们,不知为何她们瞬间爆发这样的激情。栗秋喊了几嗓子后,停下来,自嘲道:“哎,喊了满嘴凉气,这样容易胃寒,不喊了。”茹欣媛却在兴头上,又疯子似的喊了几嗓子,才咯咯地笑得花枝招展,她提议:“来,亲爱的们,把你们的手伸出来,感触一下,是否有旧时光从指缝中流淌过的感觉?”
菁喆伸出手指,又缩回去。
“现在,咱脚下踩着的就是当年这艘大船停靠后,用来捆绑船缆绳的‘踏脚石’,瞧,上面刻着‘1620’。这说明什么?说明咱已经站在美国短短的历史河流的源头上了。两位,有什么感受吗?”茹欣媛大声问道,顺手拢了下她的披肩长发。今天,她穿了一件鲜艳的红色风衣,脚下是一双长筒靴。在蓝色大西洋的衬托下,她像一个随时可能跳跃起来的火球,令菁喆眼前的世界都明亮起来。
“我还真有历史穿越感。这艘船上肯定也有像咱仨这样的年轻女人吧?只是她们为什么从英国跑到这么荒僻的地方?是为了追随爱情?还是作为问题少女,在英国待不下去了?还是觉得好玩跑出来受罪取乐?还是真的是女汉子,想跟男人一样,开拓疆土,成就人生辉煌?我的感受太多,浮想联翩呀!”栗秋戴着墨镜,头发盘在头顶,身穿一件宝石蓝欧版紧腰过膝羊绒裙,肩搭一条黄底蓝花锦纶围巾,脚穿一双高帮皮靴。远处村落那层薄薄的雪景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
“菁喆,你的感觉又有什么不同?穿越百年时光,你却缄默无言了?”茹欣媛急于想知道这位比女儿大几岁的留学生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有点冷。”菁喆再次缩缩脖子。长短不齐的刘海刚好遮盖住她的眉毛。她的牛仔外套里是一件薄薄的黑色毛衣,下身是一条牛仔单裤,脚上永远是运动鞋。
“你能不能有点情趣?最好有点诗意。人家这么壮阔的美国历史,到你嘴里就是仨字,‘有点冷’。多不给力呀!”茹欣媛不满意菁喆的回答。
“就是有点冷,我鼻子有点堵,恐怕要感冒了。”菁喆感觉自己的体温在下降。
栗秋摸了摸菁喆的额头,说:“唉,当个开拓者可真不容易,那时的卫生条件多差呀,我猜那些死去的人,多半是冻死的。”
“而且,活下来的人中只有4名是女性。”菁喆惋惜地说。
茹欣媛把脚从那块踏脚石上挪开,跳到陆地上。
旧时光
茹欣媛买好三张门票,每张票价是29块5,她歪着头问栗秋和菁喆,你们是给我现金呢还是走支票?噎得菁喆说不出话来。
茹欣媛举着门票在前边踩着薄薄的雪带路,寻食的鸟儿不时地从某处飞来,在她们的脚下走动张望,然后再空落落地飞走。连鸟儿都不肯停留在树杈上,这实在不是旅游的季节,但的确又是寻找波士顿旧时光的好时候。很快,三人来到一个看似破旧的印第安村落,村口有个印第安装扮的大叔,正等着给她们做向导兼讲解。茹欣媛像个淘气的孩子似的钻进印第安人的冬季住房,这住房屋顶是半圆形的,屋内有个印第安大婶正在生火做饭,墙上挂着些动物的毛皮。茹欣媛兴奋地搓着手喊菁喆快来暖和一下。菁喆进去了,果然暖和许多,但仍感觉到头顶有丝丝凉气,朝屋顶一看,土黄色的顶篷上,有许多缝隙,凉风正是从那里透下来的。茹欣媛不禁夸赞说,印第安人身强力壮,耐寒。
印第安大叔平时并不住在这里,他和这个烧饭的印第安大婶,都是附近的印第安居民,他们是被请来扮作17世纪的印第安人,复原他们的生活原样。栗秋懂得,这种形式就像北京北四环边上的“民族村”,每个民族的屋里,都有穿民族服装的人假装在干着什么,就是想让旅游者产生一种复古的感觉。人类所做的事,真是大同小异。
菁喆还钻进印第安人夏天住的棚子里体验了一把。到这会儿,她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原来印第安人住的地方,跟新疆塔什库尔干的牧人用几块石头搭起的房子差不多呀!都是简陋破旧,只不过一个在树丛里,一个在大山里。她的思维从西半球的北美一下子穿越到东半球的祖国大西北,她突然觉得自己跟这块土地有了某种联系,人与社会,人与历史,人与国家,人与自然,人与生存,天与地,人与物,不过尔尔。原始也罢,文明也罢,它都在那儿。谁说原始是落后,文明就是进步呢?在菁喆眼里,它们的顺序正好相反。菁喆发现,但凡自己与古朴或简陋相遇,就有了莫名的灵气,整个人都活泛起来了。
与印第安大叔道别后,一行三人沿着一条小河继续往前走,也就五六分钟工夫,她们看见了另一个小村落,这里的房屋比印第安人的村庄要讲究,屋顶结构呈三角形状,屋顶的一侧还开了扇小窗,另一侧则有火墙通道。屋内布置虽简陋,衣物、厨具的放置却都整齐有序,有的屋里还挂了装饰用的帘子,豪华些的还多出一个小会客厅。最重要的是,这个村庄的房屋都带一个菜园子,而园子都有栏,暗示外人不被允许不得入内。有些房屋后面,还专门有烘焙的小屋。
开拓者
这个村庄显然就是1620年冬天登陆的那批移民生活过的地方。一个17世纪英国人装扮的男子说,那时的普利茅斯是一片苍翠的密林,新移民们没吃没喝,不知如何生存,非常可怜。刚开始,当地的印第安人都躲着这些从大西洋彼岸漂泊来的白皮肤面孔,后来看到他们中的许多人被冻死或饿死时,当地酋长马萨索德便带着族人来看他们,给他们食物,并让族人教他们如何盖房子,如何狩猎,如何生存。第二年春天,还让族人教他们如何开荒如何种地,果然到秋天时,新移民就可以独立生活了。
菁喆今天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印第安人。她问茹欣媛,为什么昔日的东道主,如今却变成稀有动物似的?
茹欣媛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时过境迁了呗。经过多少轮弱肉强食后,印第安人几乎被赶尽杀绝,剩下的被赶出美洲的中心,边缘化了。他们天性里就不进取,不读书,最后沦落到以开赌场为生的境地。”
菁喆打抱不平说:“可是欧洲人登陆之前,人家不是在美洲活得好好的吗?要什么进取,要什么读书,要什么学位,怎么人家就沦落到这么惨的地步?再说,这不是典型的‘农夫和蛇’的故事吗?印第安人救了那些英国来的新移民,等他们强壮了,就把恩人赶走。这对印第安人太不公平!”
“那没办法。适者生存,这是自然界的规律。你去看看央视的《动物世界》栏目,动物和动物之间,就遵循这样的生存法则,很残忍,但历史就是这样血腥发展过来的。你看活下来的那几十个欧洲移民,就成为美国最初的先人,以此为基础,越来越多的移民加入进来,就变成现在的3亿人口的强大国家。”茹欣媛冷冷地说。
栗秋也感叹,难道忠厚善良的人,就该是这种下场吗?
茹欣媛认为菁喆看问题思维过窄,她对于美国的形成更多的是溢美之词。她说美国发展到当下真是一个奇迹,一点神话和夸张的色彩都没有。你不用想象什么,美国就矗立在这儿,像搭积木一样,一点一滴都是人做出来的,没有古老的历史,没有可依靠和吹嘘的资本,她说她羡慕那批美国先民,他们没有爷爷没有爸爸,只有当时的他们不用“拼爹”,完全靠人的力量建成了一个国家。“我喜欢没有历史的地方,没有历史就没有负担,一切重新开始,只有未来。像飞鸟一样,飞向浩渺的天空。”茹欣媛越说越铿锵,不一会儿就把栗秋也说得激动起来,栗秋附和着茹欣媛说:“有道理呀!西方的解释,人是上帝造的;中国的解释,人是猴子变的。这些都是猜测吧,谁也没见过。但美国的确是由百十来人开创的,就从咱脚下的这块石头迈出了第一步,真的是个奇迹!”
“看你俩,好像你们早已与那些先民为伍,但你们不是。你们是从中国来的。”菁喆不满意她俩的口吻。因为这种赞许就意味着对印第安先人的杀戮可以忽略不计。菁喆心理上迈不过这道坎,所以无法参与她们汹涌澎湃的议论。
菁喆说要感冒了,还是早点去汉克斯家吧。此时话不投机半句多,菁喆果然流起清鼻涕,她赶紧主动和茹欣媛与栗秋隔开点距离。但茹欣媛不愿把刚展开的话题收回,她主动靠近菁喆,很认真地说:“应该说,我们具备了和那些先民们一样的开拓者的特征。只是比他们晚生了几百年。那一百多人啥都没有,靠劳动、靠智慧就建了一个这么强大的国家雏形,咱虽是后来的,但各方面条件都不差,为啥咱就不能做出点成就呢?拓荒不分先后,不分领域,不分地点,不分族群,只要你想做一个拓荒者。怎么,菁喆你骨子里不是拓荒者吗?”
“不强烈。说实话,如果不是我妈在背后推我,我这辈子也没想过到美国来读博士。如果在国内读的话,博士学位早到手了,也不会太累。”菁喆实话实说。
“真没上进心。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想往前冲,更多的人喜欢慢节奏的生活,或者满足现状。”茹欣媛批评了菁喆,又觉得不妥,换了思维解释菁喆的心态。
“不过,现在认识了你们,我开始有拓荒意识了。这种意识跟在实验室一板一眼地做实验数据是两种情形,我更觉得创业虽然冒险,但很有意思。可我绝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绝不会做像美国最初的先民对印第安人做的事情。”菁喆发誓。
栗秋附和:“忘恩负义的事咱也做不出来呀!”
“你俩别扯太远好不好?我们作为从地球另一端迁徙过来的女性,到这个国家的历史源头汲取先民的精气,为我们在这里继续打拼加油鼓劲,难道不是很好的一种自励方式吗?难道不是我们这种知识结构的女性应有的自强意识吗?难道我们不应该学习这些先民勤劳节俭自立奋斗的精神吗?”茹欣媛的锋利无所不在。
菁喆笑笑。菁喆私底下想,如果自己有茹欣媛一半的闯劲,如果自己有栗秋一半的成熟,可能早就对过往的生活方式说“不”了,早就是一个鲜活的菁喆了。这是菁喆今天到普利茅斯来拜访美国先民的最大收获。
菁喆一行三人下午准时来到汉克斯的家。令几个女子大开眼界的是,汉克斯把他在中国昆明、重庆和湖南时拍的照片都拿了出来。茹欣媛直叹,相比这些真实的照片,上午看到的17世纪的英国人的村庄以及印第安人部落,显得那么虚无,像是空想出来的。三个人在汉克斯的家里待到傍晚才离开。
鲜花盛开的地方
栗秋时来运转了。在一个叫“老虎与美女”的交友网站里,她同时碰到三个对她感兴趣,她也感觉不错的男人。其中一位在佛罗里达,另两位都在波士顿,而且他们的身份都是工程师。栗秋感觉得出来,这三位与她的交流都很有诚意,她心里那根渐渐暗下去的蜡烛突然又被拨亮。
佛罗里达这个地方,最早也是印第安人的地盘。1513年,有个西班牙人为了寻找“青春泉”,发现了一个鲜花盛开的地方,于是取名“佛罗里达”。经过26年的准备后,西班牙探险家率700人登陆佛罗里达。那时整个欧洲都盛行到美洲探险,于是又过了25年,法国新教徒在佛罗里达的某处宣布建立殖民地。但第二年就被西班牙人迅速占领,并且杀死了法国殖民者。又过了22年,英国航海者来了,他们焚烧了西班牙人建立的殖民地,西班牙人不服,与英国人争夺了180年,最终西班牙人将佛罗里达让给英国。随后,弗罗里达又经历了被英国归还给西班牙,被美国从西班牙夺取的蹉跎岁月。直到1845年,这片鲜花盛开的地方,更换了5任领导者,终于尘埃落定。
近年来,美国的房价如多米诺骨牌般,哗啦啦下跌,许多州的房价都在跳水,尤其佛罗里达的降幅几乎打了对折,茹欣媛直后悔当时没有把资金投到佛罗里达,否则,赚到手里的钱会比在波士顿还要丰厚。因此,当茹欣媛得知栗秋正跟一个佛罗里达的男人聊得热火朝天时,她建议栗秋把此人作为一个考虑,因为栗秋若能到佛罗里达,茹欣媛在那里就有了“心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佛罗里达的这位男子是40年前跟随父母从台湾到美国的。年龄偏大,已经59岁了。以前在一家大型医疗设备公司当工程师,主要为医院研制高科技食道检测仪。他与妻子20年前就离了婚,没有孩子。之后,在美国一直寻找他的意中人,始终没有合适的。5年前,他在交友网站认识了一个上海女大学生,彼此感觉良好。于是,他飞到上海,那年他已经50多岁,但女孩的父母对他却是非常满意,一家人把他奉为上宾,这样,他跟女孩结了婚,把她带到美国来生活。第一年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但第二年就发生了变化。他去超市购物时,遇到一个瘾君子突然发难用枪扫射顾客,他被击中腰部,住进医院。年轻的妻子到医院,看到他满身插着管子,就卷走值钱的细软消失了。他康复后,又回到公司工作。眼看就快60岁了,他不希望再过孤独的日子,于是又想通过交友网站的途径找到自己后半生的伴侣,这次他比较务实,把交友的年龄上移到40岁,于是,栗秋成为他的一个选择目标。
栗秋嫌他年龄大,她无法接受两人相差19岁,虽然从照片上看,他显得比同龄的美国男人年轻,至少脑袋上是有头发的,于是栗秋也不拒绝把他作为候选人。两人聊了几天后,他善解人意地提出几条建议:一、他飞波士顿,先来看望栗秋,如果彼此印象不错,栗秋可在她愿意时回访;二、如果进一步有好感,可先同居,鉴于他的住房条件好,可以以他的住处为大本营;三、同居的第一个月,他帮栗秋在佛罗里达找工作;四、同居三个月后,视栗秋的感觉,如果愿意,两人可办理结婚手续,并于当月申请绿卡;五、结婚后,可以把栗秋的儿子接过来,他负责办理入学手续等事宜;六、如果栗秋同意他的建议,这周六,他可以到波士顿来见面。栗秋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这台湾人玩真的了。
两人能聊到这个程度,栗秋已经相当满意,她认为对方开出的条件和心态都很实际,她也不介意到佛罗里达工作,她本身就很喜欢热带地区,如果不是那两个波士顿男人都在这个时段相继出现,她真的要答应这个台湾男人了。
当栗秋亲口告诉茹欣媛,她不去佛罗里达时,茹欣媛唏嘘不已:“佛罗里达可是美国的养老圣地,冬天暖和,现在新英格兰地区的许多老人退休后都搬到那儿去养老。换句话说,你在那里能看到的,大多是老人。”
“我还不太老吧?我更喜欢跟年轻力壮点的男人在一起,充分享受生命。”栗秋调皮地向茹欣媛眨眨眼。
茹欣媛认真地分析说:“咱说老就老了,虽然咱的心不老。你别误会,我是在商言商,啥事都跟生意挂钩,没有把你推向一个老男人怀抱的意思,我可能想得比较远,比较冷静。这两年佛罗里达成为房地产的重灾区,如果现在能在那儿抄3套海景房,自己住一套,出租两套,等价格复苏后,赶紧抛出去。如此的话,既享受了,也赚了。我就不相信,你老爸老妈不喜欢那地方,你儿子甚至你孙子不喜欢那里的温暖!”
“可是,海边常常有风暴,还有每年两三万的维修费,谁受得了呀?”栗秋说。
“那就在离海边远点的内陆买房呀!价格比海景房低多了,几万,十几万的房子都有,而且你可以采取年租的形式租给当地人。但几万块的房子你敢买吗?那里都是有色人种,穷人。你可以到30万上下的海景区看看,环境优美,别说住了,看着心里都舒服。如果你跟这个台湾人成了,他要是信誉好的话,你们结婚后可以从银行贷款,同样30万美元,你在佛罗里达就能过上富人的日子,再说那里养老院挺多的,你也容易找到工作。但在波士顿,你买个一居室还得看运气,若是在中国北京三环以内,这点钱,也就够买个卫生间。我也打算以后转战佛罗里达。美国的老人社会已经到来,围绕着老人做生意,才是朝阳产业。而我自身也年过半百,我也想试着蹚蹚这条路子,提前看见自己的老年将是什么样的光景,岂不是一举两得?”
从经商的角度,茹欣媛分析得有道理。其实她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她希望养老的地方,可以种花种菜,在宽敞的庭院里,搭起一个葡萄架,附近住着几家华人,大家可以像亲戚一样经常走动,喝喝茶,品品酒,聊聊天,唱唱歌,那将是多么舒心的事啊!因为到那一天还很遥远,所以茹欣媛没有多说,但是人到中年,遇到几个能合得来的朋友实在难得,所以,她萌生了几个女人老了以后在一起做伴的念头,因为她个人的情感经历表明,男人是靠不住的,而且女人通常又比男人长寿,她希望自己的晚年生活里,能有栗秋和菁喆。
木 匠
一个叫安德鲁的波士顿男人也让栗秋有点心动。他与栗秋同岁。他说自己是土木建筑工程师,曾经交过一个女朋友,同居十年后分手。他说他喜欢亚洲女孩,因为她们温柔。在网上跟他打招呼后,他就开始每天定时给栗秋留言,而且总是叮嘱栗秋天太凉了要多穿衣服,工作不要太劳累,要注意休息之类的话。
栗秋想,既然都在一个城市,那就见见呗。于是约了他,虽然没抱多大希望能怎么着。但这天下午4点左右,安德鲁开着一辆擦得铮亮的工具车到了33号公寓楼下,他说要带栗秋去海边看落日,初冬的落日很美的。还扬扬手中的沙滩巾,说对不起,只有一块,问她自己可否带一块?栗秋便转身又去取来浴巾。
在两人驶向海滩的路上,车突然坏了,栗秋暗想,难道这是个不好的预兆?但她没敢说,只见这安德鲁把车推到路边,自己折腾半天,竟然修好了。栗秋不禁对他有些好感。安德鲁不停地道歉,弄得栗秋还挺不好意思。两人在海滩上欣赏了落日,拍了许多照片,直到天渐渐暗下来,安德鲁说走吧。他自然地搂着栗秋的腰,两人在海滩上漫步了一会儿,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栗秋感觉挺舒服的,当然,安德鲁不止做了这些,还有进一步行动,栗秋也都笑着配合。两情相悦的事,为啥要拒绝呢?
安德鲁说他的工作和生活很有规律,每天早晨4点半起床,弄好早饭,5点出门,开1小时的车到工作的地方,吃早餐,6半点开始工作,到中午12点吃午餐,12点半继续工作,然后下午3点结束工作,驾车返家,回到家多半在4点前后,先休息一会儿,然后到健身房做1个小时运动,洗漱,做晚饭,然后看电视,就休息了。每天如此。栗秋对他有了更多的好感。
第二天,安德鲁又情不自禁地约栗秋见面。这次安德鲁带她去了他家附近的公园,时值初冬,夏时的枝繁叶茂,已经变成一条条枯枝。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结着薄冰的湖面被晚霞映衬出一片琉璃之色,倒也有几分浪漫和诗意。
安德鲁拉了拉栗秋,笑着说,别离我这么远,靠近我。栗秋也笑着说,已经很近,不能再近了。安德鲁把栗秋拉过来,揽进怀里,安德鲁胯间那个东西便硬了起来,安德鲁引导着栗秋的手去触摸它,栗秋动了几下,缩回。他显然没过瘾,干脆自己弄了半天,终于泄了,这才长长舒口气。栗秋私底下想,这是个性欲旺盛的男人,估计女朋友离开后,他主要靠手淫解决生理问题。
安德鲁把栗秋送到她的楼下,对她说:“这周六,我想请你到家里看看,我给你做美国晚餐怎样?”栗秋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也选在这周六?但嘴上却问他会做什么?他说:“烤肉,还有比萨。”栗秋笑着说:到时再联系吧。”他能请自己到家里去,说明这个男人也挺诚意的,但栗秋也意识到,一旦去了他家,可能晚上就得住下,一旦住下,就不能轻易说分手,到底去还是不去呢?栗秋很纠结,因为这时,另一个叫菲利普的男人也在等着她的回复。
美国宅男
跟安德鲁一样,菲利普也是个高个,但五官更帅气,年龄只比栗秋大4岁。他跟栗秋的相识都是缘分,栗秋刚注册“老虎”网站那天,菲利普是众多给她留言的男人中的一个,当时谁也没在意,只是相互留了雅虎邮箱地址而已,然后,菲利普就忘记了这件事。那几天,因为台湾男人通过雅虎邮箱给栗秋发照片,栗秋才把雅虎邮箱打开,挂在网上。也是那天,菲利普也开设了一个雅虎邮箱。突然,对话框里自动跳出一条信息:你的朋友“索菲娅”此刻在线。“索菲娅”是谁?菲利普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认识这个人的。于是,他问道:“请问你是谁?”栗秋也忘了对方是谁,但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说:“我是一个中国女人,索菲娅是我的英文名。”
“我们认识吗?”菲利普问。
“我想,我们应该在哪个交友网站认识过。”栗秋坦言。
“那么应该是老虎网站,我仅去过那个网站,而且只浏览过几天,就关闭了。那么,你为什么到那个交友网站呢?”菲利普好奇地问。
“我想找一个真正的好的美国男人做丈夫。”栗秋回答。
“你找到没有?”
“还没有。”
“你真的是中国女人?”
“是的。”
“你在哪儿?”
“我在波士顿。”
“如果不介意,请把你的电话号码发过来,我现在就给你打过去。”菲利普很好奇地想试探一下。
栗秋想,那有什么介意的,她当即就把手机号码发给了他,而他也真的打来电话。两人开始聊起来,他说他已经离婚,因为前妻的生活风格比较奢侈,花钱大手大脚,两人也没什么太多的共同语言,所以离了。他们没有孩子,他自己独居。他还把每个房间的照片发过来让栗秋看,房间宽敞明亮,最重要的是整洁。他说,他不喜欢上网,不喜欢看电视,每天下班回来,就是清理房间,享受美食以及健身。他在一家很大的汽车公司当工程师。栗秋暗喜,这不就是典型的美国宅男吗?她飞快在网上查了一下,他说的那个公司,果然是美国最大的汽车公司。很快,他们定了见面时间。
菲利普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和健壮,肤色红润,高挑的身材,不胖也不瘦,他很愿意跟栗秋探讨历史和文化问题。他驾车载着她去了麻省理工、波士顿大学以及东北大学等有特色的院校。
菲利普的举动已经让栗秋感觉到文化味了。第二天下午,他又急切地约栗秋见面。这次,他要带着栗秋去看肯尼迪家族图书馆和纪念馆。他说,他家的老房子离肯尼迪故居不远,也算得上近邻了。这让栗秋眼前一亮。
肯尼迪在竞选连任总统时在德州遇刺身亡,他的家族在波士顿,成千上万的支持者捐资,在波士顿的海边修建了肯尼迪图书馆和纪念馆。菲利普认真地向栗秋介绍:“肯尼迪的爷爷曾是波士顿市长,父亲曾是美国驻英大使。肯尼迪当总统时,他自己任命大弟为美国法务部长。他小弟是马萨诸塞州参议员。”
“噢,这是个政治家族啊!”栗秋感慨。
菲利普怕栗秋对肯尼迪有误解,忙解释说:“肯尼迪本身确实很有才干。早在太平洋战争期间,他指挥的舰艇被击沉的情况下,他营救了许多船员,还率领他们脱险,为此,他获得过美国军方的紫心勋章呢!另外,他也很有文采, 写过两本书,都很畅销,一本是他在本科做论文时写的《英国为何沉睡》,主要分析英国为何没有察觉和阻止德国纳粹的崛起;另一本是人物评传《当仁不让》,获得了普利策奖,你根本想不到,那是他背部做大手术后,在病床上完成的。”
栗秋听着菲利普用敬佩的口吻赞扬他的民主党总统,心下欢喜不已,暗想,凭着这番聊天,这人也差不了。就算跟他发展不成婚姻关系,也可以做朋友啊,等儿子来了,可以让他带着当导游转转。
两次见面,栗秋和菲利普连手都没碰过。这倒让栗秋疑惑,自己是不是碰到了美国皮肤中心的怪人了?巧的是,菲利普郑重其事地邀请栗秋,本周六是他父亲的生日,他想带着栗秋去父亲家参加家庭聚会。他的母亲两年前去世,他有三个姐姐,他们都会带着家人过来。
三个条件相当的男人都约她在本周六见面,都对栗秋有诚意,而且见面的频次都密不透风,想错都错不开,怎么办呢?
(下期《海外剩女》之四十一)
Author:
张西
凯文领着菁喆挨个屋看,仿佛真要她来当这幢房子的女主人似的。
凯文看出她心不在焉,便问她:“现在最想做什么?”
“吃中国饭。镇上有中国餐馆吗?”
凯文说:“有的有的。你确定要去吗?”
“如果不按点吃饭,我会胃疼的。”
凯文领着菁喆下楼。在一楼转弯处,菁喆猛然看到另一个女子坐在一把椅子上,那是谁?
女子站起身,转过脸,她有着不足1米6的瘦小身材,一张亚洲人典型的黄皮肤面孔。但对方不开口,菁喆无法确定她是中国人、日本人、越南人或是朝鲜人什么的。菁喆试着用英文跟她打招呼。凯文赶紧抢先介绍:
“这是我的另一个助手,负责模特的健身业务往来。”
“噢。你有两个女助手呵。她看上去很像中国人啊。”
女子不语。只是笑了笑。
凯文着急地走到门外等菁喆,她却突然发现,这个女子刚才在吃中国水饺。
“呀!你吃水饺啊,你从哪里来?”菁喆折回身来好奇地问那女子。
“我来自澳门。”女子用英文回答。
“那你能讲国语吗?或是广东白话?”菁喆欣喜地问。
女子点点头。
菁喆高兴地改用中文问候女子:
“你好,我叫菁喆,是从波士顿来的。”
那女子也用中文说:“你好,我是澳门来的。”
“咦,你怎么没有一点澳门口音,倒像是西北口音?”
“我是陕西人。”女子温柔地说。
菁喆立刻把手递给她:“来,握握手。我是新疆人,真没想到在这么个地方能听到乡音。”
那女子也只是憨憨地笑笑,没多说什么。
凯文在驾驶室里喊菁喆上车。
菁喆走到门口,再度折回来,她对那女子说:“走,一起去吃中国饭吧,我请客。”
女子摇摇头说:“你先问问凯文吧。”
菁喆敲着车窗玻璃对凯文说:“我跟你的女助手说,请她一起去吃中国饭。”
凯文一愣,随即同意了。但他又离开驾驶座位,过去与女助手低语了几句什么,说话时,他的手随意地揽着女助手的腰,由于他的个头高,女子个儿矮,他几乎是弯着腰,脸才能靠近女子的耳朵,远看他们像是在亲昵地接吻。
凭直觉,这两人关系不一般。可是管他呢!菁喆暗想。
所谓中国餐馆,是个小规模的快餐店,犹如中国国内的一些机关食堂,摆放了十几盘菜肴,15美元一份,任意取用。主人是美国籍的福建人。这里还有免费啤酒,菁喆一高兴,便提来一瓶。凯文和他的女助手都不喝酒,看着菁喆喝酒,有点目瞪口呆。其实,菁喆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借着取餐的机会,菁喆了解到,女子叫蔡文铮,是陕西周至县人,在澳门生活。这次她是以澳门游客的身份来到新泽西州,在凯文身边工作已经四个月。
菁喆忽而国语忽而英文地跟对面的两个人说话。
回家的路上,经过小镇公园时,有几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大声嚷嚷什么。凯文把车停下,拿着菁喆没喝完的啤酒走向那几个人,他过去跟他们说了几句,其中一人把啤酒瓶对着自己的嘴,咕咚喝着,喝干了,还在等着最后一滴入嘴里。
菁喆觉得那些人至少神经不正常。
蔡文铮告诉菁喆,那几个人都是参加越战回来的老兵,他们有的身体受伤了,有的心理残疾。政府每年都把生活补助发放到他们家人手中。他们自己组成了个怪异的小圈子,不愿意待在家,每天都在公园里晃荡,喝酒,大喊大叫,甚至吸毒。
回到凯文的家,他直接把菁喆带到卧室,说要跟菁喆说话。他体贴菁喆坐车累了,把靠垫放在床头,让菁喆半躺着,能舒服地跟他聊天。
卧 室里挂着凯文年轻时蓄着大胡子的照片,他说那年他17岁,高中还没毕业。更多的照片,都是凯文参加举重比赛时的留影,他获得过新泽西州青年杯举重冠军,为 此,一些纸质媒体对他进行了访谈。这是他的殊荣,他用了很长时间来讲述。菁喆也表示出极大的兴趣,这让凯文的谈兴不减。然后,他才谈到17岁就进入海军陆 战队服役,这一部分内容,菁喆是睁圆了眼睛,竖着耳朵听的,生怕漏过一个细节。
凯文说:“我的父亲1950年到南朝鲜打过仗,在战场上负过伤。我有一个哥哥,四个妹妹。但是,我高中还没毕业,越战就开始了。哥哥比我大3岁,但他极力逃避服役责任,没办法,我只能去战场。至今我与我哥哥都老死不相往来。”
“你去过越南战场?你杀过人吗?你害怕吗?”菁喆迫不及待地问。
凯文没有隐瞒,全都点头。
“我那时才17岁,心里害怕。既怕死在越南,也怕因为我死了,我父母难过。我是作为侦察兵被派往越南的,此前,我在军队里受训了半年,然后就被派往前线侦察。我的那个侦察班共7个人,只有我一个活着回来了。”凯文难过地说。
“刚才公园里那几个人都是从越战回来的?”菁喆问。
“是的。我比他们幸运。我活着回来了,并用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活自己,但那几个人的心和灵魂还没回来,都留在了越南。”
“你经常看望他们?”
“我最想看望的是我一个战友的妈妈,但她拒绝我看她。”凯文无限伤感。
“为什么?”
“因为他的儿子救过我,但我活下来了,而他死在另一个国家。我答应过他要照顾他妈妈,但他妈妈不愿看到我,不愿伤心。”
“噢。很难受很复杂的一种感觉。你受过伤吗?”菁喆只是轻声问了句,凯文却猛地把上衣脱了,他向菁喆展示他前胸和后背的刀疤,加上胳臂上的,菁喆数了数有7处。
“一 年里,我被越共抓过4次,有时他们把刀尖烧红,烫我的胸口,有时他们直接用刀子划开我的肌肉。每次我都昏过去,等醒来时,不是四周没人了,就是被我们的人 救了。我是个幸运儿,所以我珍惜现在的每一天,我要好好生活。”凯文眼里闪着泪花。一个看似刚毅的大男人突然流泪,让菁喆不知所措,她的内心充满了对他的 怜悯。原来美国社会的某个角落,有一群被战争深深伤害的精神流浪儿,原来他们的痛苦是那么沉重,菁喆被瞬间的真实感受触动。
“那你是怎么回国的呢?”菁喆问。
“我不知道。等我醒来时,已经是12天以后了,我坐在美国政府的一艘船上,一上岸,我就被拉进医院手术。”
“你又一次被俘虏了?”
“是 的。我去执行任务回来的路上,挨了越南人一枪,打在这儿——”话没说完,凯文麻利地褪下他的裤子。菁喆这才发现,他根本没穿内裤,长裤滑到脚底,他指着自 己的大腿根处,以及另两处伤疤,说那次被俘,他的身体受到毁灭性伤害。说着说着,他突然用手拨拉起自己的生殖器,那玩意儿一点活力没有地耷拉着。对面的菁 喆简直无语。虽然她也上过人体解剖课,见过男性性器官,但当一个大男人把他那东西在菁喆面前摆弄时,她还是不能接受。她的脑子里迅速出现栗秋和茹欣媛的 脸,如果她俩遇到这种事应该怎么办呢?她们应该都不会当回事。于是,她迅速定神,将自己与凯文调整到医患关系,她认为眼前这个男人存在心理问题。凯文正自 顾自地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他又提上裤子,然后,双手捂住脸,难过地放声哭了。
菁喆见状迅速跑出卧室,奔到楼下,并请正在厨房里的蔡文铮帮忙倒杯冰水。蔡文铮照办了。菁喆拖着她一同上楼,重新回到凯文的卧室,他仍然黯然神伤,但是比刚才好多了。
菁喆把冰水放到他手里,请他休息一会儿,并说,自己也累了。凯文知趣地站起身,说他尊重菁喆的选择。他下楼去了。
长见识
凯文一走,菁喆就拉住蔡文铮的手:“你别走,你得帮我。看样子今晚我得住在这儿,因为没有晚班车回纽约。你住在哪个房间?”
蔡文铮指指隔壁的一个小房间。菁喆探头一看,里面有两张小床。
“太好了。我能跟你住一个房间吗?”菁喆焦急地问。
“但是,凯文怎么想?看他的意思,没想让你跟我住一个房间。”
“我不管他怎么想,你得帮我。咱们都是中国女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蔡文铮答应了。菁喆这才长舒一口气。
“天哪,这个男人怎么说着说着就突然脱裤子呢?吓死我了。”
蔡文铮淡定地说:“外国人就喜欢这样,他们在这方面很随便。”
“不对,那也不能说脱就脱啊!当然,也许他是为了给我看他腿上的伤疤。”
“噢。他从越战回来,大概住院一年多。医生护士动不动就把他脱光做手术,一做就是一天,他也习惯了,你别见怪。”
“是不是他的生理出毛病了?”菁喆小声问。
蔡文铮低头说:“是的,他那方面不行。”
菁喆意味深长地问蔡文铮:“知道我怎么认识他的吗?他跟你说过吗?”
“他只说你今天过来跟他签合同,我以为你是想训练肌肉当模特的,但又看你的个子不高,不太像呀。”
“他是那样对你说的?”
“他还不让我跟你接触。也不让我告诉你,我是中国人,让我只跟你说英语。可我看到你很亲切,就忍不住跟你说了中国话。”
“你又是怎么从澳门跑到这么个小地方来的?能告诉我吗?”
“我就是旅游,就到这儿了,他让我当他的助理。”
“那么,他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还没说呢,反正他管我吃喝。”
“那让我替你说吧。你跟他是通过交友网站认识的对不对?你以为他会跟你结婚对不对?你根本不是他的什么助手对不对?”
“你怎么都知道?”
“因为我就是在交友网站认识他的。但当我第一眼见到他,就决定要离开了。我们不合适。可是你跟他在一起都生活四个月了,他怎么还敢见我呢?”
“我也不知道,他说他爱我,要跟我结婚。”
“可是,他跟我谈越战经历之前,也甜言蜜语地跟我说,想跟我结婚,喜欢我,还问我要不要跟他生个孩子,说我生的孩子一定会很聪明。”
这下子蔡文铮张大嘴巴,真的吃惊了:“他真的是这么对你说的?天哪,凯文昨天还说想跟我结婚。”
“结个鬼。就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咋跟你过日子?你就那么愿意伺候他呀?看他人高马大的,虚着呢,你看他汗流的。而且还花心,还想找年轻漂亮的中国女人。你可要考虑考虑。”
蔡文铮小声说:“他身体是不好,可怎么着我对他也有点感情了。再说,我也回不了澳门,没退路了。”
“为什么?”
“都 怪我自己,一晃20年,把自己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原来在周至县一家国企当会计,结婚后,有个儿子,但老公找了别人,我就跟他离了,带着儿子一气之下到珠 海打工。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有澳门身份的餐馆老板,其实他是广东人。我们先是同居,生下一个女儿,结婚后才发现他在我之前,跟他的前女友生了一个儿子。而 且我的婆婆又不喜欢我,整天挑唆我们离婚。后来我又生了一个儿子,以为能留住这个家,结果,还是不行,家里天天闹腾,只好又离了。从此,我单身一人带着3 个孩子生活。唉,生活的艰辛就不用说了。
蔡 文铮端起杯水,喝了几口,又接着说:“好不容易把3个孩子都养大,大儿子现在在一家不错的公司工作,女儿也读大学了,小儿子今年上高中。但我发现自己更加 失落,因为大儿子对我不好,我很伤心。我就想,忙来忙去这些年我都干什么了?光为这个家庭付出了,一点没活出自我。自己年龄也逐渐大起来,就想给自己找个 老伴。所以,从去年开始我到亚洲交友网站,希望能找个美国人嫁得远远的。这个凯文就频频给我写信,同时纽约也有个男人跟我聊得挺好的,大概他们也没想到, 我会真的突然到美国,以为我只是说说。所以,当我真的在纽约给他们打电话时,这个凯文不愿见我,说家里没有地方住。我一生气,就先去找了纽约那个男人,但 那人根本没诚意。没办法,十几天后,我又给凯文写信,他应该算是善良的人,他说你来吧。就这样,我又从纽约坐长途车到这儿。”
“你喜欢这里?”
“还 挺适应的。我就想,反正已经来了,我又不认识别人,一个单身女人在外面转悠也很危险,他能管我吃喝我就先将就着,现在儿子也知道错了,天天来信让我回去, 还说一定对我好。我儿子生意做得挺好的,我就想跟儿子合作,把澳门的货弄到新泽西来卖,再把澳门需要的货从美国弄过去,哎,你知道大陆现在缺什么货吗?我 可以从美国发过去。我手里有几万块钱,随时能运转起来。”
菁喆笑了。这位弱不禁风、相貌平平的女子,还是挺有主见的。也许凯文是因为她不够漂亮,年龄太大才不愿娶她为妻。但反正身边没有其他女人,也只好对她说些情话。说起来,男人女人都是互相利用,真实的感情又有几分呢?
“好啦。现在,咱俩都不动声色,就当什么都没谈过。你协助我今晚安然无恙,明天我坐早班车离开。你也早点撤吧,我的直觉是,他不会跟你结婚的。”
蔡文铮却说:“我还想再做些努力,实在没希望再离开。我从心底里想跟凯文结婚,虽然他的条件并不理想,但这总是个落脚的地儿吧。”
凯 文的女儿回来了。菁喆把事先准备的小礼物——一包花花绿绿的金丝发带送给她。看起来小女孩比较喜欢,对着镜子比画半天,然后说了谢谢,就在一楼客厅的长沙 发上斜躺着看电视。她生着一张普通的中国南方女孩的脸,说一口英语。凯文说女儿知道自己是从中国抱来的,到美国时,她只有一岁半。女儿应该不知道吧?她称 牵狗的女人为“妈咪”,为什么喊那个女人“妈咪”呢?菁喆不解。
菁喆帮着蔡文铮做晚饭时,牵狗的女人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桌子上放了几个空啤酒瓶。蔡文铮抑郁地告诉菁喆:“就是因为这个神秘的女人从中搅和,我和凯文的事才变得一波三折,一会儿好了,一会儿不好,都是这女人在作怪。”
“为什么?”菁喆觉得这个屋里的人关系很怪异,她像掉进一个迷宫,又像置身于一个推理小说的场景,一切都扑朔迷离。
“看 上去牵狗的女人只是凯文的助手,但她是这个家庭、这个公司的幕后总管,凯文都得听她的。她在凯文家里已经住了20多年,你想想他们得多深的关系?听说,她 的父亲与凯文的父亲是一同到朝鲜战场的战友,她也一直喜欢凯文,但凯文说不喜欢她,我猜是生理问题吧。不知为什么她既没跟凯文结婚,也没跟其他男人结婚。 中国女孩从被抱来那天起,就喊她“妈咪”。每当有漂亮的女模特到这儿来与凯文在一起,她都冷冷地牵着狗,守在一边,直到女模特们自动离开,她们受不了她阴 沉沉的目光。我来以后,她就联合凯文的女儿,一直在我背后嚼舌头,但表面上对我极其客气。刚来时凯文对我挺好的,但每当那个女人跟凯文叽叽咕咕一通,他就 对我不好了。”
听着蔡文铮一大堆埋怨的话,菁喆明白了,蔡文铮对凯文的确有感情,毕竟她住在这儿已经四个月了,晨昏相处的,多少还是有所期待的。一个快50岁的中国女人,但凡有其他出路,怎会窝在这里受这个委屈呢?
吃过晚饭,当着所有人的面,菁喆提出要跟蔡文铮住一房间,凯文无话可说。菁喆刻不容缓地把自己的包提到蔡文铮屋里。但她还是客气地陪凯文聊了一会儿。
菁喆直言不讳地告诉凯文:“明天我将坐早班车离开。”
“为什么?你可以在这里度周末,你是受欢迎的。”
凯 文的自尊心显然受到了伤害。他感觉到这个年轻健康的女博士即将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因为她瞧不起他!她看透了他的心思,看透了他心底的忧伤,看透了他作为男 人的软肋,甚至看穿了他在交友网站对付亚洲女性的一些小伎俩,他产生了极大的挫败感。这个女孩不会因为他能提供婚姻、绿卡,就会委曲求全。作为一个自觉有 魅力的男人,他被拒绝了,从她拎着自己的背包进入蔡文铮房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和她没戏了。
“蔡文铮是个很好的女子,你要珍惜她。”菁喆突然抛出这个话题,更让凯文无地自容。他只能被动地点点头。
“她喜欢你,她贤良、实在,能陪伴你的后半生,她会心疼你。”菁喆继续表达着自己想要说的话。凯文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并认真地点点头。
“其 实你心里什么都明白,再过几年,你的女儿长大了,要去读大学,要嫁给另一个男人,你指望不了她;你的女助手也早有她自己的生活方式,她不会按你的生活方式 生活。那么,谁来照顾你虚弱的身体?谁真的关心你?只有蔡文铮。中国女人一旦决定结婚,都会很认真很投入。你不要错失良机。”
“好的。我记住你说的话。你是我见过的中国女孩里最优秀的。”
“谢谢夸奖。也谢谢你今天去车站接我,我会祝福你的。”
“请一定接受我的心意,让我明天驾车把你送到纽约。”
菁喆相信凯文是实心实意的。因此,她领情地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正在这时,菁喆的手机响了,是栗秋打来的。
“还顺利吗?”
“还行。”
“安全吗?”
“没问题。”
“打算过周末?”
“不。”
“明白了。那就等你回来。”
凯文很关心电话是谁打来的,菁喆告诉他:“是室友。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你是同性恋?”凯文惊异地问。
“不。我们是好姐妹。这种中国女人间的感情,你们不理解。”
“噢。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好姐妹。”菁喆看得出来凯文更加自卑了。
这 一晚,蔡文铮几乎没待在屋里。第二天早晨她告诉菁喆,凯文似乎很伤感,先是在健身房独自待了两个小时,后来说饿了,让蔡文铮帮他弄吃的,又喝了些啤酒,天 快亮时,才回到各自的房间。蔡文铮说,可能凯文怕她跟菁喆说什么,故意把她调开了。也可能是菁喆跟他说了什么,触动了他的内心,她从未见过他这样伤心。
菁喆也不便多说。她给蔡文铮留下自己的手机号和邮址,叮嘱她有需要帮忙的时候,联系她。毕竟一个中国女人无依靠地在乡下生活,很令人担忧。菁喆还是劝蔡文铮:“此地不宜久留,对于和他结婚别抱希望。”
牵狗的女人上楼来了,她来通知菁喆,由她驾车把菁喆送到车站,还说可以帮助菁喆买车票。菁喆莞尔一笑说,不用了,她在电脑上已经订好票,她只希望蔡文铮去送她即可。
蔡文铮悄悄告诉菁喆:“凯文的确想亲自驾车送送菁喆,但那个女人不愿意,推说凯文的腿有伤,无法长时间开车。”
菁 喆就想去问凯文的伤情。来到凯文的房间,他脱下鞋子,露出脚脖和小腿的部分,那里脓肿着,透着血亮,看似要破开了,这情景令菁喆同情和怜悯不已,她真的不 知道,昨天他拖着腿上的脓包去接她,这让菁喆不免为这个人伤感起来,强壮的外表下,却是伤痕累累,这个人以后不知还得要吃多少苦呵?
菁喆背起包,下楼。她留意到,凯文并没跟到门口。但她知道这个貌似高大的男人正悄悄在她身后的窗口里注视着她,他似乎没有胆量再跟这个中国女孩道别。
菁喆回到波士顿的当天,就收到凯文和蔡文铮的邮件。
菁喆:
你好,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真实姓名。但我仍要感谢你送给我女儿礼物,你的到来给我们带来短暂的欢乐。你和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让我印象深刻。
我 希望还能再见到你。希望你在美国的学习和工作都顺利。也请你一定注意安全。美国这个国家,有许多坏人,他们是不受任何法律或制度限制的。因此,你尽量别去 不安全的地方,就像你那天在公园里见到的那些战争废人,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们的大脑仍然在越南,还没有回来,所以,他们可能会突然开枪,伤害好人。
我记住了你说过的话,虽然你很年轻,但我很尊重你。祝你好运。
凯文
蔡文铮的来信,也让菁喆心里很不是滋味。
菁喆你好:
谢谢你!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也没想到和你这么投缘,我真的很高兴遇见你。
谢 谢你帮我。我在这儿四个月了,没有其他人可以说话,我不想找我的朋友说,我怕让孩子知道担心,你是唯一给我带来阳光的人,谢谢你!你走后,他很伤感,我想 更多的是挫败感吧!他没有接触过你这个层次的中国女人,而我在情绪最低潮的时候,也是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认识他,我们没有拒绝彼此,这助长了他作为美国人 的优越感,你给他上了一课,让他知道中国很大,不是他了解得那么一点点,谢谢你为我们中国女人争了一口气,谢谢!我好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可以成为好朋 友,我也希望你可以尽快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快乐生活。
好了,下次再说,保持联络。
蔡文铮
“也没体验,就这样结束了?不遗憾?”栗秋问。
菁喆果断地说:“没投入感情,就没遗憾。你不是让我去见识见识吗,我还真见识了。现在想起来都后怕,他的那座老房子就像一个古堡,住在里面的人都很怪异,似乎每个人都藏着什么秘密。万一他真是坏人,万一我没遇到那个澳门女子,还不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呢?”
“知道我为什么在那个时间给你打电话吗?”
“担心我的安全呗。”
“脑瓜挺清楚。跟你说呀,就在你奔他家的路上,他也往我邮箱里写信了。我怕你跟他当真,就想给你提个醒儿,没想到你戒备心挺强的,所以,我没多说。”栗秋表扬了菁喆。
“此行虽然有点危险,但毕竟让网络里的人现形了。你说美国男人是不是都不穿内裤?幸亏有‘美国大卡车’垫底,我才没被这阵势吓跑。这就叫见多识广,见怪不怪吧?”菁喆嘴上说得轻松,可还心有余悸。天哪,让这一幕赶紧过去吧!
(下期《海外剩女》之四十)
Author:
张西
这个周末,菁喆给凯文写了回信:
你好,凯文:
下周我将到纽约出差。那里与你所在的城市相邻。不知你是否愿意让我来探望你?如果你不方便,也请告诉我。
你不是想更多地了解我吗?我想,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可以面对面地长谈。
玛丽
第二天一早,菁喆就收到了凯文的回信,对方的态度也算令菁喆满意。
玛丽,你好!
谢谢你来探望我。
我很想见到你。实际上,我并没有住在城市里,而是住在新泽西乡下。现将我的地址和电话发给你,希望尽快和你谈谈。
你的价值观或生活中的目标是什么?我相信你是一个聪明的受过良好教育的职业女性。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希望我们应该有一个怎样的新的关系?
期待着你的到来。
凯文
菁喆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他住在乡下?既然他不在城里,那么,还去不去?她有点拿不定主意。她对栗秋说:“下周要去纽约医学院停留一周,期间想去见一下上次说的那个男人,但他好像住在乡下。”
栗秋想了一下,说:“太危险,不建议你去。一个男人就算他是个医学博士,也有自己的诊所,但长期闷在一个小地方,又有什么意思呢?万一你跟他对上眼,一辈子生活在那种地方,你甘心吗?你妈甘心吗?好歹你读到博士了,这辈子就这么交代了?再说他还有个领养的中国女儿,女孩跟后妈的关系最难处,我看你还是别蹚那个浑水了吧?你还能找到条件更好的,没必要冒这个险。”
菁喆告诉栗秋:“我没说一定就跟他怎样,八字连一撇都没有呢。正好借这个机会,我想看看新泽西乡下的风景。”
栗秋松口气说:“那就去吧。到乡下转转也不错,美国的乡下与中国乡下差别大了去啦。”
菁喆本来是想让栗秋帮着拿主意的,没想到自己反倒说服栗秋同意她去。通过这事,菁喆突然间看到真实的自己,比如向往出差,向往大自然,向往交结新人新事物,而且这种纵横世界的强烈愿望,一旦产生,便很执拗,可为什么平时没有显露出来呢?她想,主要是受经济条件的限制,无法自由行事而已。想到这儿,她吓出一身冷汗,原来自己是那么渴望自由,而不愿受束缚。这次之后,心野了怎么办?她对自己有了隐隐的担心。
菁喆临去纽约之前,一直未与茹欣媛碰面。每天早晨,菁喆吃饭时,茹欣媛还在睡觉;菁喆睡了,茹欣媛才回来。她就像个神仙,好像整天不用吃喝,就是工作、工作、工作。这让菁喆很好奇,她哪儿来那么大的精神头呢?
菁喆在纽约期间,跟凯文通过两次电话,听对方声音还是挺友好的。听得出来,为了照顾英语口语并不标准的菁喆,他有意放慢了讲话速度,语调上也极尽柔和。菁喆本能地对他有了些好感。
菁喆与凯文相约周五下午4点到他家。从纽约医学院到凯文所居住的乡下,车程一个小时,凯文提出要到车站接菁喆。镇上有家小旅馆,还有空床位,最低价在60美元,如果非住那儿不可的话,菁喆也得咬着牙坚持。因为凯文说他的家很大,有三层楼,许多空房间,到时,菁喆将视情况而定。
美国的乡下与城市似乎没有太大差别,都是绿树掩映着房舍,都是鸭子在湖里闲荡,都是随处可见包着花头巾撅着屁股骑单车,或是跑得大汗淋漓锻炼身体的美国人,都是蓝天白云。不同的是,城市人多,乡下人少;城市的汽车容易造成交通堵塞,汽车在乡下跑起来更惬意。进到屋里,美国的乡下与城市都很讲卫生,这点区别不太。但乡下院子更阔大,城里有块小草皮就不错了,比如波士顿,房产贵得也是寸土寸金,一幢小小的两房两厅带地下室和一块小草坪的房子,也得几十万美金。
菁喆坐在通往新泽西乡下的长途汽车上,这长途汽车也与中国乡下的那种汽车很不同,车里有空调,也比较干净。每个人座位上还预备一个装垃圾的袋子。这辆车里总共有三个乘客,司机也不会因为乘客少赚钱少而骂骂咧咧。
由于车内很安静,菁喆得以一边观赏着景色,一边想着童年时代跟爷爷在一起生活过的杏花村的味道。那里味道真的很难忘,以至于现在她似乎还能闻得到猪圈的味,还有饮烟的味道。她陶醉地闭起双眼,回味与爷爷在一起的童年的味道。
汽车准时到达乡下车站,菁喆等了一小会儿,看似高大健壮的凯文才赶到。他的面孔像中国人。他生着浓眉大眼,略重的胡须,不知是剃光了头还是已经秃头,头皮透着青亮。他说起话来带着笑意,挺英俊的一个男人,外形只输在头发上了。菁喆在心里给了他一个高分。
凯文驾驶一辆暗红色的破旧皮卡车,当他打开车门请菁喆入座时,她动了几次身子,才装着没事似的忍住车内的不洁气味而坐下。座位上横七竖八地沾满了狗毛,狗尿的腥味在狭小的车厢内弥散,加上凯文不停地流汗,那汗水又在空气中蒸发出一种酸腐味。可能他对这些混杂气味已经麻木了,但菁喆却本能地不舒适起来。
这就是乡下的味道,这就是生活的味道吧?菁喆嘴上没说,看到凯文的前胸后背一遍遍湿透又被凉气吹干,菁喆当即就明白,她不会喜欢这种脏不拉叽的男人。既然不用动感情,她觉得轻松了许多,自己心态也放平和了。
凯文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应菁喆的要求,载着她在乡下逛了一圈。3万多人口的小镇,清静安然。一座两百多年前建起的红砖墙教堂,高高矗立在小镇中心,算是小镇古老而显赫的建筑。其他诸如商场、学校、广场什么的,建筑风格都比较现代。这个小镇并未散发出古色古香的气质,看上去跟中国的新型县城感觉差不多。
没有了神秘感,菁喆便开始有说有笑,还时不时地请凯文停车,以便她拍照。这架势好像她真的是来乡下旅游,又好像她跟他是老朋友,一点不认生。凯文显然有些心虚,不敢多说。菁喆却问得很多,轻松愉快地就把凯文的基本信息核实了一番,等到他家门口时,她又是一通看似好奇地拍照,进门前,她已把凯文家的地址和相片发送到栗秋手机上。
做这些时,菁喆像个老练的女特工,沉着而不露痕迹。因为做了这些事,她心里终于踏实了。所以进到凯文家里时,她有了饥饿感。她心里明白,栗秋的气场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她了。
一只大狗吼叫着往前蹿,挣扎着想要扑到菁喆身上。牵狗的女主人一边跟菁喆客气地打招呼,一边斥责着大狗。菁喆笑着说没事,她绕着狗走就是了。她打量着凯文的客厅,有狗,有女人,有沙发,有凌乱的杂物,有昏暗的光线,有床,有电视,混杂着发霉的气味。
大狗冲着菁喆吼个不停,女人便牵着狗出门了,她对菁喆说:“我要去学校接孩子。”这女人个头不高,金发碧眼,看上去40岁出头。凯文说:“她是我的助手,帮我打理公司业务。”
凯文拎着菁喆的背包上了二楼。那里有四间卧室和一个卫生间。最大的那个卧室朝阳,是凯文自己住。三楼则是个健身场所,屋子四周包括楼梯两边都贴着一些女模特的照片。凯文解释,他经常为一些广告商或大公司培训女模特,使她们的身材能在沙滩或特殊场景拍广告,作为她们的教练,凯文几乎揽着每个女模特的腰留影。他很得意,其中几个美女在美国成了名模,为此,他也赚了些钱。
现在,菁喆明白了,凯文的所谓医疗实践诊所,是一个打造女模特的小型健身训练房。自己喜欢这种东西吗?不。菁喆心里很明确这一点。
凯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菁喆的身材,说很有可塑性,除了腹部有些肥肉,其他部位都适合训练成模特。凯文时不时有意无意地做出拥抱菁喆状,菁喆左躲右闪,身体轻盈又顽皮。她不是不喜欢男人的拥抱,只是不喜欢男人身上的汗酸味;如同她不是不喜欢意大利人的激情,而是不喜欢这种环境缺少浪漫的情调。
“小三”
离婚之后的栗秋,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相夫教子这些年,她没有时间进行社交。现在,她走出家门了。她开始学开车,打网球,参加游泳班,练习瑜伽,日子过得忙碌充实。当然,栗秋也想到了回学校继续充电。平时她还在档案室工作,周末就到医学院读在职同等学力硕士,她感兴趣的论题是健康与营养学。
就是在这期间,她当了3个月的“小三”,还好,最终她悬崖勒马主动出局了。那也是她第一次疯狂地爱上一个男人——一个比她大12岁看上去气宇轩昂的行政官员。
他一头浓密的黑发,不抽烟,偶尔喝酒,酒量很大,却从不失态。喜欢穿白衬衫,深蓝色的裤子,工作需要时,他会系条素雅的领带,庄重、整洁又不失潇洒。说来都是缘。这个官员妻子的亲戚要做一个肿瘤手术,官员托栗秋的导师帮忙,导师又托栗秋关照,因为主刀医生恰是栗秋的前夫,得,这事就成了。
栗秋与前夫虽然不再是夫妻,但总还是亲人,所以尽全力做了这个手术,而且没敢要一分钱好处费。手术后,官员偕妻子宴请一干人马,但栗秋的前夫缺席了。桌上的人都叫那个官员桑副局长,那人对栗秋自我介绍时说,叫我老桑吧。
那个晚上,老桑和妻子给栗秋敬了不少回酒,但栗秋总是抿着嘴,只在唇边沾少许。栗秋穿着件自己设计的改装过的旗袍,圆润白皙的臂膀给在座的客人们留下深刻印象。席间,老桑喝了不少酒,却谈笑风生。每当老桑给栗秋敬酒时,她都有一种被电击的感觉,但表面上她却若无其事,回敬酒时,也只是欠欠身,分寸感很强。栗秋觉得有点晕,起身去卫生间。她在卫生间补好妆,出门时,碰上老桑,像是刻意在等她。两人对视,老桑的目光很深沉。
第二天下班后,栗秋接到老桑电话,请她到门口来,栗秋不解,出来,老桑自己驾车已等候多时。栗秋上了他的车,老桑一下握住她的手,两人默默地从南三环绕到北三环,从东二环又拐到西二环。两人都不说话,陪伴他们的就是老桑车里循环播放的一首台湾歌曲《读你》,栗秋莫名其妙地流下眼泪,她知道两人进入了一种不正常的状况。
此后他们频频约会,频频做爱,都想在对方那里把力气用尽。就在两人正处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蜜月期,栗秋突然害怕了,一怕她会失去这份爱;二怕伤害到老桑的妻子;三怕这份爱变成一种平庸;四怕自己陷得太深,终究吃苦。
此时的老桑也很痛苦,偶尔会产生离婚的念头,但是,他不可能为一个女人影响他的仕途,栗秋明白这一点;栗秋也有了想嫁给老桑的冲动,但这又是不可能的。这个不可能让她痛苦,这种交往也是压抑的。栗秋反省可能导致的后果,并生出对不起老桑妻子的内疚感,再与老桑做爱时,快乐的同时也伴着开脱不掉的负罪感。
用社会伦理道德来评判这件事,他们是在错误的时间,发生了错误的感情。但栗秋不后悔,她只想把这种美好永远保留在生命中。想通之后,栗秋快刀斩乱麻,对老桑说,到此为止吧,谢谢你。不多说了,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老桑哭了。
栗秋发誓,以后绝不碰已婚男人,一旦陷入,太痛苦。她调整好心态,积极寻找适龄的单身男人。两个月后,医院领导找栗秋谈话,把她的工作从档案室转到保健品与食疗研究所。栗秋曾经对老桑提到过,她想进这个单位,因为这里出国机会多。栗秋知道这是老桑在暗中帮她,也是对她的一份补偿,她领情了。
进入研究所后,栗秋发现大多同事都有博士学位,所以,她又硬着头皮攻读在职博士。这次她的兴趣主要集中在食疗对癌细胞生成或减少的影响,随着研究的深入,她发现食疗在抑制癌细胞方面有些微作用。在此期间,她陆续参加了一些国际学术活动,也争取到了几次短期去国外访学的机会。工作渐入佳境,栗秋对未来生活越来越自信。对于家庭及儿子的教育,她本着开明和开放的原则。她选择了务实、平和、独立的生存理念来经营以后的人生。对异性的态度,她也发生变化,从被动转为主动选择。令她不开心的是她交往的男友们大都只喜欢她姣好的身材和容貌,但一提及共同抚育儿子以及栗秋多病的父母,就变得吞吞吐吐。栗秋决不勉强任何男人,每到这时,她都会淡然一笑头也不回便跟对方拜拜。当栗秋对这些没有担当的男人失望后,便自嘲,也许品种不对,那就换西方品种试试吧。
栗秋转而开始关注一些国际交友网站,希望在那儿能遇到喜欢孩子的外国男人,最好是欧美白人。因为,栗秋在与国际学者交流闲暇之际,发现来自欧美国家的学者总喜欢把家人照片带在身边,并兴致勃勃地介绍孩子们有多可爱多优秀。而有些孩子其实是他们第二次甚至第三次婚姻时,对方带过来的,但他们依然引以为豪,这让栗秋坚定寻找一个欧美男人。
老桑在与栗秋关系的处理上,显得还是挺大气的。平时各忙各的,但过年过节时,会相互问候一下。栗秋若真有个什么事,只要他感觉到了,都会不动声色地帮忙。他已经把对栗秋的喜欢转换成一份兄长的关照,两人相处起来,都挺舒服。栗秋到美国之前,老桑专门张罗了一桌饭局为她送行,当然老桑的妻子、栗秋的导师也都在场。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但什么关系都有了。
前夫祈富贵也携夫人为栗秋饯行,天本来就热,小燕儿还是主张吃麻辣火锅,所以,大家吃得满头是汗,热火朝天,倒也有送行的氛围。儿子祈阳伸出大拇指说,老妈,您真厉害,以柔克刚,不仅新老情人都为你送行,连他们的夫人都一边吃着醋一边“哈”着您,我看着真爽!
(下期《海外剩女》之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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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西
茹欣媛的母亲、大姐和小妹,一同来到波士顿。茹家大女儿生在湖南,所以取名茹雨湘;四女儿生下来胖嘟嘟,取名茹玉瑶。茹雨湘提前3个月就拿着儿子的毕业典礼邀请信,到美国驻中国大使馆通过了面签;母亲的绿卡和茹玉瑶的绿卡几乎是同时拿到的。只是母亲用了5年时间,茹玉瑶只用1年半。1年半前,茹玉瑶在亚洲交友网站认识了波士顿昆西区联邦邮局的雇员哈林。哈林与前妻离婚已两年,两个儿子也都已读大学。他在交友网站也交过几个女友,都不满意,对茹玉瑶却一见钟情。虽然茹玉瑶比哈林年轻15岁,但她还是被他真挚的情感打动,两人视频了3个月后,哈林飞到中国,与茹玉瑶领取结婚证。飞回波士顿后,哈林用8个月时间通过了公民资格审查,然后给茹玉瑶申请了临时绿卡。所以,茹玉瑶一下飞机,就幸运地有了身份。
茹欣媛特意把小妹带到33号公寓,想让她跟菁喆见面,交流一下在交友网站找男友的经验。
茹玉瑶看看菁喆的打扮说:“你怎么像是来旅游的?”茹玉瑶这是凭印象问话。“听我姐说,你好厉害呀,是美国的博士呀,牛人!”
菁喆心头颇有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她问茹玉瑶:“你呢?什么文凭?”
茹玉瑶摸摸凝脂样光洁的额头,说:“我?我才不读博士呢!我怕我的额头上都是皱褶,又怕找不到老公,所以,能读到大专,还是我二姐逼的,唉,啥人啥命,就该有个男人伺候我。”
菁喆祝贺说:“你命真好。”
茹玉瑶问:“听我二姐说,你还是单身?咱俩年龄差不多呀,得赶紧找了,像你这样的,在国内特别不好找。我就是在国内找不着,才嫁给老美的。”
菁喆不高兴了,脸拉下来,哪有一见面就这么直接说人家嫁不出去的,这茹家小妹也太不会聊天了。
见菁喆沉下脸,茹玉瑶并没作罢,继续说:“哎,咱都是中国人,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是为你好。我这人直,但没恶意,真的,你都读博士了,还没男朋友,那过几年岂不就是‘婚姻难民’了?”
菁喆不服气地反驳:“‘婚姻难民’?说谁呢?谁的嘴那么损,给扣这么顶帽子?真难听。”
茹玉瑶哈哈大笑:“网上呀,媒体呀,还有情感问题专家学者呀!都这么说。我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说,在日本,一些有博士学位、高收入的大龄女人,想到农村找个老头,人家都瞧不上呢。为什么?那些老男人宁愿找年轻的,没什么文化和社会阅历的,也不愿找高学历的老女人。老头们都懂,从传宗接代的角度看,女人32岁以后生的孩子就不能算优生。所以,有高学历的女人未必有好婚姻。一年前,我还担心自己要成为‘婚姻难民’呢,现在脱帽了,呵呵!”
看来茹玉瑶还真不是乱说。既然她是通过网络婚姻到波士顿来的,那在这个过程中,她一定有不少经验和教训可以分享。菁喆关切地问茹玉瑶:“你的婚姻好吗?”
茹玉瑶不置可否地说:“凑合吧。我就图他对我好,对我妈和我姐好。你别吃惊,我老公年龄挺大的,我们俩差好多,但他人挺好的。”
菁喆好奇地问:“听说你是在交友网站认识他的?”
茹玉瑶落落大方地说:“对呀!虽然网络是虚拟社会,也有好人。你以为现实中的人都是好人吗?坏人一样多。反正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就抱着一定要找老外的念头,虽然吃了不少亏,但也积累了经验,还真成正果了。至于有没有爱情,都是无所谓的事,只要他对我好,我就嫁,年龄大点也没什么。咱国内也有交友网站,什么世纪佳缘啦,什么玫瑰之约啦,但我不想找中国男的,没劲透了。我想,自己的人生必须自己把握,自己寻找,我才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传说呢!与其相信传说,不如自己创造神话,对不对?”
菁喆问:“你是一下子就找到他的,还是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茹玉瑶说:“一下子?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反正挺难的,一句话说不清楚。前前后后吧,两年多时间里,我在网上交往过几十个老外,筛来选去,觉得这个人最靠谱就选择了他。再拖下去也不行了,年龄大了。女人过了30,过一天就贬值一天。”
菁喆:“我看你比实际年龄小多了,又挺漂亮的。”
茹玉瑶回答:“还行吧。”
菁喆还是很关心爱情的问题,她问:“你爱你现在的老公吗?”
茹玉瑶吃惊地说:“你该不会还相信爱情吧?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像咱们这个年龄的女人,务实点好,找个可靠的伴儿,凑合过下半辈子得了。”
赌
茹欣媛没想到,波士顿的月子中心生意这么好做,也许因为自己是第一家,也许这里是美国的教育圣地,茹欣媛不敢肯定。但自从姐姐在深圳的赴美生子中介机构打出广告后,预定月子中心的孕妇源源不断,让他们应接不暇。茹欣媛也纳闷,怎么就冒出这么多孕妇,这么多人都想到美国生子?茹欣媛心里暗叹国弱人思异,家贫不恋亲,这已不是几个中国人这么想,而是有很大一个群体都这么行动了。茹欣媛也不明白自己充当了什么角色,虽然心里也别扭,但自我安慰:暂且把这种行为看成是伟大中国对美国发动的一场人口侵略吧。有朝一日,若是在美华人的人数超过了美国白人,自己还是有功之臣呢。茹欣媛着急地想,既然这个市场如此叫好,为何不把其他出租房也租给孕妇呢?这可比租给留学生赚多了。于是,茹欣媛重新拟了一个赴美生子套餐价格,老规矩,还是分三档:基本型10万元人民币,居住场所是那三套出租房,每日三餐,每餐四菜一汤,每4个孕妇配一个婴儿保姆照顾;舒适型,15万元人民币,居住场所是独栋楼的双人间,每日四餐,每餐四菜一汤配早晚两次水果,每两个孕妇配一个婴儿保姆照顾;豪华型,22万元人民币,住在独栋楼的单间,茹玉瑶作为护理负责人,亲自为孕妇贴身服务。茹雨湘则成为来自深圳的有经验的大厨,主管豪华型孕妇的食餐。连茹欣媛自己都觉得这个价开得太高,但当她问起一位享受豪华型价格孕妇时,对方却回答:“这个价格呢,贵也不贵。如果说贵呢,确实顶得上中国普通公务员工作三四年的收入;要说不贵呢,看看到美国读大学的中国孩子,哪个不花掉百万左右?但如果孩子一出生就是美国公民,这些费用不就免了?所以现在亏,以后赚,亏即是赚。”
茹欣媛也清楚,做这档生意虽然暴利,却全程灰色,处处地雷,搞不好就毁于一旦,但这个机会又千载难逢,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不需酌情,这是场赌博,茹欣媛只需小心翼翼地操盘即可。
面 膜
菁喆又郁闷了一阵子。虽然还像往常那样和人有说有笑,但这笑里毕竟多了几分苦涩。如果不到交友网站会是什么情况呢?她多次这样设想,那只有一种结果,就是继续不知道美国社会是怎么回事,继续不了解美国男人。母亲那边,则继续催她赶紧找工作,找人结婚,催得她都害怕跟她QQ聊天,幸亏母亲还不懂得视频聊天,否则,她会把菁喆逼疯。
她想,就算凑合,也得找一个男朋友,让家里那边安静下来。
真蹊跷,那个曾给“丽莎”写过信的在海军陆战队服务过的医学博士凯文,也现身蜜蜂网,当他看了“玛丽”的档案资料后,便来信主动介绍自己的情况。菁喆不确定这个男人是否知道“丽莎”与“玛丽”是同一个人,她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这个美国男人会对中国女人如此感兴趣?
凯文的信如下:
你好玛丽:
我是一个高个子男人。我肌肉发达,因为我定期锻炼。别人都说我是个英俊的男子。
我的眼睛可以告诉你,我是个温柔善良,有耐心和富有幽默感的人。我出生于美国,我的母亲是意大利人。虽然我单身,但我仍从中国领养了一个女儿,我不怕担责任和尽义务,只要我努力工作,就一定能把家庭照顾好。我是一个很热情的人,我常常紧紧地拥抱我的女儿,让她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暖。你知道,意大利人是很有激情的。
我住在新泽西州,我的家很大,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发些我的房子的照片。我有一个女助手,她主要的工作是协助我照顾我的女儿,但不是我的妻子。我需要寻找一个妻子。
如果你对我有任何疑问,请询问。我也想了解你。
请回复邮件。谢谢你。
凯文
菁喆决定给这个男人回信,基于三个动机,第一,这男人曾提到他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跟他沟通起来,文化差异应该不是问题;第二,他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务过,菁喆一直对在军队受过良好训练的男人抱有好感;第三,现在的合作导师要求菁喆去纽约医学院一次,跟那里的一位教授完成一篇论文的修改事宜。而这个凯文就在新泽西州,如果两人发展顺利,也许还能见一面。菁喆的信颇简短:
你好凯文:
感谢你的来信。
从信里来看,你对生活应该是认真而严肃的。那么,请问会说中国话或读中国书吗?
平时你是怎么工作的?
请回复。
玛丽
凯文的回复内容清晰,回答明确。菁喆想,到底是当过兵的,她对他充满了好奇和了解的欲望。
玛丽,你好!
谢谢你的答复。您看上去是个漂亮女人。
我出生在美国,只能讲一点中文,我奶奶懂一些中文,但她在41年前就去世了,没人再教我讲中文,我的中文水平也无法阅读中国书籍。
我通常周一到周五在我的医疗诊所工作,很忙。周六有时我也工作,但周末我尽可能陪伴我的养女。
我认为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我期待着你能多介绍你自己。
凯文
栗秋先在厨房里把一杯酸奶倒在一个小碗里,并往里加了一点面粉,然后用力地搅拌,一边搅拌,一边来到了卫生间。她刚刚用热水洗净了脸,这会儿用一个小刷子,一点点把浓稠的酸奶往脸上抹。菁喆倚在门边看着,像看一道风景,心里却叹道,真浪费。栗秋问她站那儿干吗,菁喆就说,想让她看凯文的邮件。她又问:“哪儿的?”
“新泽西州。”
栗秋撇嘴:“太远。你怎么老是找远地方的人呢?这样了解起来多麻烦。”
菁喆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说:“筛选人时,我总是首先考虑对方是什么人,而忽略了距离问题。”
栗秋把面部涂抹均匀,然后摸着门框回房间,菁喆赶紧牵着她的手,把她领到床边,栗秋放松地躺下,一语中的地说:“恐怕你对美国根本没方位感吧?你眼里就知道纽约和波士顿,因为其他地方你都没去过,也就没概念,就像你只见过白人和黑人,就以为全美国也只有这两种肤色吧?”
菁喆承认:“对于美国,我的确就只知道纽约和波士顿,而且还谈不上熟悉。作为一个来美国多年的人,的确是很可悲的事。这是因为实验室工作拴人;另一方面也是手里没钱。饭菜吃最便宜的,衣服买10块钱以内的二手货,没出去旅游过,当然不敢说了解美国。”
栗秋选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的两只眼睛被一张湿纸蒙住,只有嘴和鼻孔是露在外面的,所以,她对菁喆说话时,仿佛是对着空气:“对别人来说,钱不是问题;对你来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要是再不改变这个现状,你就是与这个国家、社会和时代都脱节的怪人。除非你在专业方面有独到之处,否则无论是进入美国社会工作还是回到国内,你都会有不适应感,别人也适应不了你,最后的结局就会导致你极度抑郁。作为一名博士,你的信息量跟不上,思维必然要滞后,你怎么当教授,怎么带学生?课余时间,拿什么跟他们打擦边球?你如果只停留在听妈妈话的初级阶段,你在中国和美国,甚至世界各国之间的学术交流和发展,又怎么进行?我去过亚洲、欧洲和中东的一些国家,走来走去,还是最喜欢美国。”
“为什么?”菁喆是从中国直奔美国来的,没有去其他国家的阅历。
栗秋那张被酸奶盖住的脸,依然看不到表情,她的观点和她的见识,都是随口而出的,她说:“美国有包容性。它融合了全世界两百多个国家的人种和文化,所以它活跃,变化多端,它是动态的,所以它对我是有魅力的。到了德国,人家都讲德语,你觉得自己是外人;到了阿拉伯国家,人家都信仰伊斯兰教,所以你当然成了异教徒;到了亚洲,日本也好,新加坡也好,虽然跟你有一样的面孔,但人家对中国人是不屑的,他们只服气比他们强大的欧美国家。但到美国就不一样了,每个人都觉得这里不属于自己,每个人又觉得这里属于自己,因为大家都是外来的。汉克斯也告诉过你,印第安人早已被弱化和边缘化,而早期的欧洲殖民者也渐成了少数民族。所以,在这个大家庭里,每个人都有机会,都可以公平竞争,只要你努力,你想办法,你拓宽思维,就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这两个月,我观察实验室那些人,努力干活的都是中国人、印度人和日本人,这些人聪明而勤奋,别看这些人今天一个个低眉顺眼、毫无怨言地给美国社会当高级民工,骨子里却暗藏着一种巨大的潜能和心不甘情不愿的情绪,一旦他们获得公民身份,就像外地农民工在北京拿到了户口;只要给他们舞台,他们跳出的踢踏舞将震撼美国社会,等着瞧吧!英雄不问出处,这是美国几百年的风格。只要是成功者,你只要有钱有地位,人们就高看你,尊敬你。虽然我们来晚了,虽然我们现在一无所有,但我们有知识有头脑有想法能吃苦,我们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菁喆听傻了,觉得自己在美国真白混了,同时也庆幸认识了栗秋。
“你改变了我。或者说,你正在改变我。”这是菁喆发自内心的感激之言,她希望她的表情能被栗秋看到。
栗秋用手有节奏地轻拍着脸部,菁喆看到她白皙而细长的手指很是羡慕,暗想,这才是一个女人的手,不像自己,手指又粗又短。栗秋接着菁喆的话说:“不是我改变了你。欣媛不是说过了吗?是知识改变了你,我们都被知识所改变。学历只是一种学科知识,但不是社会知识,不是文化知识,你需要扩大知识结构,不能只满足于单一的学科知识,那就太狭窄了。一旦你的思维发生变化,你的知识面也不同了。最终是知识改变命运。为了适应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界,我一直努力以开放和接触的心态来面对这个世界,因为我意识到,只有这样,才能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才能与其并行发展,不至于因为遭到抛弃而痛苦不堪。”
菁喆问:“栗秋姐,你的这种思维和心态的形成,与你的离婚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关系大啦!”栗秋对菁喆的提问不无坦诚,“我在你这个年龄,正全心全意在家看孩子呢。然后婚姻出现问题,离婚。但很快心态趋于平静,然后就变成了今天的我。我认为,离婚不仅不是坏事,反而让我脱胎换骨,像开始了一个新的生命轮回。现在,发生什么事,我都能看得开,拿得起,放得下。”
“您已经‘百炼成精’了。”菁喆赞叹道。
“最多是百炼成钢。茹欣媛才是‘百炼成精’呢。呵呵!”栗秋纠正道。
栗秋喜欢菁喆的质朴和实在,但她担心菁喆也因此遭受痛苦。这个时代就像一棵树,人类的根部已然腐烂,繁茂的枝叶只是它最后的华美外表,树叶间虫子爬满,她能看见那一切,但菁喆看不见。菁喆双眼看到的仍然是这棵大树的欣欣向荣和美好。这是栗秋与菁喆的巨大差别,她们是两个时代两个年龄段的人,但又生活在同一个空间。
“那我到底要不要见这个海军陆战队员呢?”菁喆征求栗秋的意见。
“见。当然要见!你询问我的语气,就说明你对他有强烈的好奇心,你喜欢军人对不对?你想知道美国的军人是什么样,与你想象的有多大差别对不对?你还想知道这个混血儿,对中国文化的认同到底有多少对不对?”栗秋善解人意地问。
菁喆用力点点头,说:“是。但他应该先来见我对不对?”菁喆拿捏不准。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面子吗?你觉得他是男的,应该先来看你。那是在中国,切记现在是美国。女的主动又怎么了?再说,又没让你跟他怎么着,就是顺便看看,是真的,就继续相处;是假的,转身走不就完了?而且,如果他同意你去见他,那就说明他是真的;如果他找借口不让你去见他,他就有问题。”栗秋给出了建议。
“我其实真的想见见这是个什么人,没打算跟他怎么样,成不成的都在其次。”菁喆承认了自己隐匿的好奇心。
“那我很高兴,这次你没有把全部心思放在情啊爱啊的虚无缥缈里,你不再简单到只想知道这个人爱不爱你,爱你有多深,你的傻劲儿似乎不明显了。换句话说,你理智多了,清醒多了,可以全方位去看一件事情,从不同角度打量一个男人,你的社会理性意识在苏醒。这本来是你母亲应该教会你的,但一直是个空白,还好,现在补上也不晚。唉,国内的教育体制培养出来的女博士,大都像你一样是生活的畸形儿,说生活的白痴也不过分。我从你身上看到了10年前的我,幸亏这些年有机会出来开眼界,不然一傻到底还以为聪明。”说着说着,栗秋转而剖析自己。
“谢谢你开发出我的生活技能潜力。”菁喆真的很感激这位室友。
“但仍然不能放松警戒,一到地方就把他的家庭住址给我发来,最好把他房屋的照片也传过来,让我心里有个数,万一有什么不测,我报警时基本资料是齐全的。”栗秋很细心地提醒。
菁喆有些感动,她想拥抱一下栗秋,但又没这个表达习惯。15分钟到了,栗秋开始对着镜子揭掉自制的酸奶面膜,脸上果然白皙许多。菁喆赶紧夸赞她漂亮。
栗秋笑笑说:“这话我爱听。我知道自己算是漂亮的,如果有人赞美我,那是提醒我,一定要保持这种美丽。好啦,睡觉前我还想练一会儿瑜伽,你想不想跟我一起来?”
菁喆摇摇头说:“反正也坚持不下来,算了。宁愿围着湖边去跑两圈。”
做完面膜,栗秋兴致很好,她说:“走,那我陪你到湖边走走。”每回两人围着湖边散步时,栗秋的回头率总是很高。菁喆也由衷地高兴,仿佛那些人也顺带围观了她。
今晚,栗秋和菁喆见到两对混搭情侣,羡慕得不得了。因为这两对情侣的男方都是美国人,个子高高的,看上去很有教养,而女方都是亚洲人,身材瘦矮,脸色焦黄,脸上长着乱七八糟的痘痘,怎么看都没有可取之处,但却能受到身边男人的百般呵护。栗秋甚至有点不服气,说:“就凭咱俩的条件,在美国就找不到一个理想的丈夫?我还真不服这口气!”
物质欲
栗秋也曾有过令人羡慕的婚姻,男才女貌。可是为什么家庭解体了呢?栗秋认为是与丈夫的价值取向不同,或者说是对物质需求的程度不同,导致两人各走各路。出人意料的是,有强烈物质欲需求的是栗秋的丈夫,而非她。
栗秋生于1969年,比茹欣媛小一轮。栗秋家住北京南城,父母都是本分的中学老师,父亲教化学,母亲教数学。因此栗秋的化学和数学成绩最好。读医学院时,栗秋的成绩中等,但模样俊俏,算得上“班花”。起初,她最讨厌班长祈富贵,瘦高个儿,河南人,特别喜欢说话,没有消停的时候。从第一学期,他就经常从她的座位旁边走过来跳过去的,有一次还故意踩到了她的脚,她瞪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继续看书。直到大三,栗秋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他在栗秋眼里是个土包子。但实习时,班长偏偏跟她分到一个组,而且同值一轮夜班。栗秋后来怀疑是他从中做了手脚。总之,那半年里,班长对栗秋呈现的是温柔敦厚实在的一面,行为也内敛许多,他把栗秋当女皇捧着,事事为她着想,对栗秋的父母也极尽关照,也许就是这一点,让栗秋感动了。一来二去,班上两个最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人,竟成为毕业后最早结婚的一对。
当时,正赶上北京南城新建了一所三甲医院,夫妻俩双双被分配到急诊室。但是栗秋很快怀孕了。丈夫认为上夜班不利于母子身心健康,就极力游说栗秋改行搞行政,丈夫用请客送礼的方式搞定了医院人事部门,把栗秋调到档案室。对于自己完全废弃专业,栗秋有一肚子不满,但她也同意,作为一个女人养育健康的孩子是头等大事,便暂时妥协了。丈夫则信守承诺,无论是对长辈还是小家庭都很尽责,这让她心理得以平衡。
孩子出生没多久,为了给家庭积累更多生活费用,丈夫办理了留职停薪手续,下海从事药品推销。尽管丈夫挣钱比上班时多了,但栗秋不满意他的推销员身份,总觉得上不了台面。两人为此经常争吵。丈夫就是不收手,说只要能挣钱,当推销员怎么了?美国有个总统还当过推销员呢。丈夫的推销业绩还真的不错,壮阳药让他发了一笔横财。
孩子上小学后,丈夫突然告诉栗秋,他要重新拿起手术刀。他说这年头,肿瘤科医生最抢手,一些老同学不吭不哈地都买了车和大房子。于是,他稍加请客送礼,工作关系又转回本院的肿瘤科。重新当医生的祈富贵,刚开始还常跟妻子念叨患者情况,他总说,唉,现在的癌症病人怎么越来越多?到底哪儿出毛病了?是吃的问题,还是空气污染造成的,以前怎么没听说有那么多?一次,丈夫对栗秋抱怨说:“现在的病人求生欲望太强,好像医院真是个起死回生的地方。哪天就是我爹娘得了癌症,我也救不了他们呀!一个河南来的老太太,明明已经胃癌晚期,癌细胞全身转移,住医院也没什么意义了,我看在老乡的面上,也看出她家没权没势的,就好心把她儿女叫到办公室,建议对老太太放弃治疗,让她回去后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谁知半个月后,这老太太又回到我们肿瘤科住院了,她固执地认为,是孩子们心疼钱,不给她治病,所以她把老房卖了来治病。这还不算完,她跑到院长那儿告我的状,说听说我以前是干推销的,现在又回来滥竽充数了。”
栗秋毫不客气地说:“你的业务水平本来就不行呀,老太太没说错。”丈夫听到后,不悦地说:“我还不是听了你的话,做个有医德的医生。可是你看见没有,人家患者不答应,别的医生也认为我脑子有毛病,明摆着能赚的钱却推了出去。”那时夫妻间还能探讨和交流些话题,丈夫对患者也抱有同情和怜悯。
但过了一段时间,祈富贵的心态就变了。一次,他面露喜色地拿出一沓现金,放到桌上,说是科室发的奖金。栗秋吃惊,为何这么多。丈夫说:“现在医院实行绩效考核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点工资连儿子的零花钱都不够用,只能挣奖金。怎么挣?医院规定,医生的收入减去成本再乘以提成的百分比,就是奖金。所以,医生们也都心知肚明,给患者尽量开高价药,这样提成就多。”
“你这不是昧良心吗?”栗秋很是不安。
“怎么,你跟钱有仇呀?如果当初我收留那个老太太住院,怎么也能赚几千块。”第二天,丈夫喝酒回来,一进门塞给栗秋两万块钱:“哈哈,谁说医院与商业无关?要我看商机无限!”
“这些钱哪来的?”栗秋开始后怕了。
丈夫喷着酒气说:“从患者那儿光明正大地赚来的呗。一个病人,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腹腔。这家人经济状况不错,我把他老婆叫到办公室,跟她实话实说,你老公情况不好,但如果能用昂贵些的药,他会少些痛苦。这个老婆还真不错,眼泪当时就落下来了,说只要能让老公减轻病痛,花多少钱都行。既然她开了这个口,我就专拣高价药开,三个月后,病人去世了,药费花了三十多万。”
“你可真够心狠的。”
“但病人的老婆觉得我好,还跑到院长那儿表扬我心肠好。”
“患者被你卖了还帮着数钱,你就缺德吧。”
“栗秋,无论我怎么做,都不能让你满意吗?都不能得到你的欣赏吗?你到底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要求不高,一个干净人。有底线的医生。”
“这年头,守底线的医生,只能喝西北风!”那一次争执之后,夫妻俩一个月谁也不碰谁,之后,再有争执,就是两三个月不说话。
最后一次冷战,祈富贵并没喝酒,但神情神秘:“谢谢你执意让我回归医生行业,我现在才发现,只要深谙医院里的潜规则,在这里赚钱真比抢银行还快。”
“又有什么得意事?”
“一个患者肺癌早期,我建议他早做手术,把他转到胸外科。这本来是很正常的诊治程序。但胸外科老刘给他手术后,病人请我吃晚饭,还塞给我一个红包。我们达成一个君子协定:以后,凡是癌症病人,都先介绍到胸外科做手术,等外科把手术的钱赚到了,再把病人转到化疗科化疗,然后再转到放疗科,最后再把病人弄到中医科喝中药。这样,各个科室都照顾到了。”
“没必要放、化疗的,也让人家遭一圈罪?”
“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没必要?所有病人家属都认为,把最先进的医治手段都用尽,才是对病人尽心尽力。而病人自己也觉得,该治的都治,能受的罪都受,才对得起家人和自己。但其实折腾一圈患者还是个死。从进来到出去,时间短的几个月,长的折腾两三年。”
“那要是病人已经没有手术指征,你们也把病人这么折腾一圈吗?” 栗秋真希望丈夫回答说不。
“当然!虽然很多病人已经没必要做手术,但他们的家人要求给他开刀,以为那样才叫治病;病人也认为那样才能痊愈。我也曾好心告诉病人,化疗就会降低免疫力,他们就说我医术不行,别的专家都建议化疗,为什么我却反对?也真不知他们从哪儿看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书,自以为是。他们宁愿把几十万投给医院,也不愿躺在家里等死。所以,造成这种局面,也不全是医生的意志,我被卷入这种潜规则,也是迫不得已。”
说完,丈夫一脸冷漠地进浴室了。
栗秋坐在沙发上,一直等丈夫穿着浴衣出来,她盯着他问:“作为一名医生,你就是这样对待那些不幸的人吗?医院作为一个救治机构,就是这样把这些不幸的人当作商机来运作的吗?”
“你去质问医院好了,你去质问这个社会,我只是一个小小医生,回答不了你。”
“过去只听说演艺圈有这样那样的潜规则,想不到连白衣天使的阵营也有潜规则了,你不觉得愧对医生这个称号吗?”
丈夫打着哈欠,进了卧室,丢下一句话:“你和孩子用的钱都是我从垂死的病人口袋里掏出来的,你不觉得有愧吗?”
栗秋无语了。她只觉得某种可怕的东西,正侵蚀着这个家庭。从那以后,她拒绝用丈夫的钱养家。她与丈夫的心理距离越拉越大。
和平分手
随着丈夫在病人中的名气越来越大,河南乡下的亲戚们也把栗秋家当成中转站,来看病的,介绍亲戚托亲戚来看病的,来来往往,门庭若市,令她烦躁不已,但礼节上,她还是要应付。
就在栗秋快要崩溃时,混乱的局面戛然而止。一个年轻女人直接约见栗秋,要求上位。
奇怪的是,栗秋对她很客气,还流露出对她如此勇敢地约见自己的佩服。这个年轻女人其实是医院的临时工,在胸透室当登记员。但她却有强大的手段,无论哪个科室,无论门前排多长的队,她都能穿着白大褂,领着患者推门而进,而且医生们大都买她的账。每个周末,她都会巧妙地安排某个主治医生与某个省市县的领导见面,或一起到郊外农家乐,或一起去看新开盘的房子,或介入中石油的哪个承包项目。她在患者中的知名度比某些医生专家还响亮,许多患者都知道,想挂哪个专家的号,找她就办得到。
年轻女人的另一个名称应该叫“小三”,但栗秋却觉得她比“小三”大气得多,她敢跟“正房”叫板,直截了当地要求她让位。年轻女人在电话里让栗秋直呼其名“小燕儿”。小燕儿就小燕儿吧,栗秋很好奇,想看看这个小燕儿想跟自己谈什么,她对自己的丈夫哪方面感兴趣。
小燕儿约栗秋到“俏佳人”茶馆,为两人点了一壶水果茶,她把手搭在栗秋的双肩,亲热地让座,说:“我不介意跟姐姐喝一壶茶,天底下,口味相同的女人多了去啦。”她的开场白竟把栗秋逗乐了。栗秋当时就想,也许老公这壶茶更对小燕儿的味。
小燕儿姐姐长姐姐短地给栗秋端茶倒水,还把绿豆糕亲手放到栗秋嘴里。看到栗秋真是招架不住了,小燕儿这才大胆地说自己与祈富贵的爱情。两人都是河南驻马店同乡,她说一开始,两人是纯友谊,后来碰到一起的酒场多了,发现祈富贵很少带夫人出来,才洞悉栗秋与祈富贵感情不和。与祈富贵有了性关系后,就产生了插足之念。小燕儿当面质问栗秋:“姐姐你说,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对吗?既然姐姐不稀罕祈富贵,为什么还继续浪费资源?如果姐姐把他让出来,跟我结合,那就是资源的最大化利用。”
栗秋平静地说:“我呢,另当别论,可是,把祈富贵给你,我儿子怎么办?你这不是强夺别人的父亲吗?”
“呀呀,姐姐,您还担心您儿子会孤独吗?他有妈妈爱,有姥姥姥爷爱,有学校的老师和小伙伴,有全社会的关爱,他都忙不过来呢!再说了,他才不会稀罕我这个后妈对不对?放心,儿子永远是你的。”
栗秋明白,儿子的抚养权自己不争而胜。
“姐姐,以您的气质和身份,再找一个与您身份匹配的男人不是难题。怎么样,富贵还是跟我过吧。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吃饭都是重口味,他跟您是错搭,跟我才是绝配,您觉得呢,姐姐?”小燕儿不笑不开口,一口一个姐姐叫着,很是亲切,似乎这只是谈一个合作项目,而不是谈一个拆迁工程。
既如此,栗秋也没有妒意,她何不跟小燕儿认真探讨孩子的抚养费及财产分配原则?她知道,丈夫已经完全被这个年轻女人掌控,她也懒得再讨伐什么。
离婚手续办得出奇顺利。在民政局门口,祈富贵对栗秋说:“谢谢你。”
栗秋平静地说:“她很适合你。你们俩才是一对。”
祈富贵讪讪地说:“我知道你从心底看不起我。”
栗秋说:“你其实挺强大的,你是这个时代的弄潮儿,但我只想过一种踏实的自给自足的小日子。可惜咱俩不是一路人。你有你的成长背景和生活理念,咱俩谁也改变不了谁,这样顺其自然反而更好。”
祈富贵还是歉疚地说:“对不起,伤害了你和儿子。”
栗秋调侃说:“不存在谁伤害谁,我还觉得你帮了我呢,谢谢你给了我多一次选择男人的机会。要不我亏大了,一辈子就跟你一人过,不知道别的男人长什么样,所以不是所有的离婚都是坏事。你放心,儿子永远姓你的姓。你按时把抚养费打到他的账户上就行。”
祈富贵松了口气,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也太大方了。眼皮都不眨,就把丈夫拱手相让。我在你眼里,真是一点尊严都没有。”
栗秋苦笑一下,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没有太多失落,反而有一种从泥潭里拔出脚的释放感。
(下期《海外剩女》之三十八)
Author:
张西
“蜜蜂”网站一个叫吉姆的男人频频给菁喆献花,并且主动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发过来。出于礼貌,也出于好奇,菁喆跟他打了招呼:
“嗨!你好!吉姆。”
“你好玛丽,你在哪儿?”吉姆问。
“波士顿。”菁喆淡定地回答。
吉姆问:“工作?”
“是的,你呢?”
“你想见我吗?”吉姆没有回答菁喆的问题,而是直奔主题。
“你在哪儿?”
“罗德岛。”
“哟,很远。”菁喆吐了下舌头。
“哈哈……不远……相距一个多小时。”
“你有时间到波士顿?”
“是的。很容易。”吉姆似乎不怕路途遥远。
“你想跟我见面聊天?”
“是的。你想吗?”吉姆紧紧追问。
“我不知道。”菁喆回答。
“你想跟我一起吃晚饭吗?”
“我试试吧。”
“你喜欢按摩吗?”吉姆问。
菁喆没听清楚对方的话,便含糊地回答:“喜欢。”
吉姆立刻眉开眼笑:“从照片上看,你长得很甜呀!”
“谢谢。”菁喆很受用。
“你今天要工作到几点?”吉姆动了心思。
“6点。”
“不坏。你有孩子吗?”
“没有。”
“这个周末你忙吗?”
“还好。”
“我认为,你需要一些时间放松。这个周末可以请你吃晚饭吗?”
“也许。”
“按摩会让你感觉舒服,你最后一次做这件事是什么时间?”
吉姆的英语有浓厚的南方口音,菁喆没有完全听懂。她问:“你说什么?你的职业是什么?为什么停留在罗德岛?”
“出差。”吉姆简单地回答。
菁喆问:“你经常出差?”
“是的。”
“抱歉,吉姆,我这会儿很忙,有时间再跟你聊。”
挂了电话,菁喆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儿,她赶紧悄悄问栗秋,他说的“按摩”是什么意思?栗秋不假思索地说:“就是按摩呀!”菁喆一阵抽紧,“天呀,我把按摩这个单词误听成‘短信’(message)了,对方问我喜欢按摩(massage)吗?我还傻乎乎地说喜欢。”
栗秋也笑起来:“那你就是喜欢呗。咋了?”
“他说周末要来见我。”
“那就见呗。”
“我可是很认真地跟你说这事。”
“我也没不认真呀!”
“真要见呀?”
“为什么不?有人愿意开车花两小时从另一个州赶来请你吃饭,给你说好听的话,还让你见识什么叫massage,多么生动而负责任的老师,为什么拒绝?”栗秋调侃说。
“你不为我担心?”菁喆反问。
“如果你不见识见识这些人,怎么判别真伪?你一辈子总那么单纯呀?你瞧瞧,你刚才那紧张样,真丢人!”
“我的确搞错单词了,以前也几乎用不着这个词嘛。”
“见见吧,不是坏事,又没让你咋的。”栗秋鼓励道。
“那你得陪我,不然我害怕。”菁喆心里还是没底。
“那人家吉姆愿意吗?”栗秋逗菁喆。
“他必须得听咱安排。嗨,栗秋,你说你周末最想干啥?”
“咱去市中心的文化酒吧看看怎样?听说那里面可以唱歌跳舞,但进门得拿身份证明。”
“好呀,到时我就建议吉姆带咱去那儿。你也给我做伴了,咱也玩了,估计那种场合,他也不能咋的。”菁喆分析着。
“我看行。”栗秋答应了。
“又学了一个词,上次是‘美国大卡车’,你那里又出来个‘贞操男人’,这次是‘按摩男人’。有意思。”菁喆见识越来越多了。
这天晚上8点多,吉姆来电话了:
“你好!玛丽,你在干什么?”
“我在写论文。”
“噢,不要。你应该放松。”
“我会的。”
“那么,要我帮你吗?”
“嗯?”
“你什么时候想要上床舒服?”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专业?”
“化学材料。”
“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密歇根大学,你知道吗?”
“是的。但你是哪一年在那里读书?”
“哈哈,很久以前。你在美国多久了?”
“5年。”
“准备留下来?”
“还不知道。”
“我觉得如果你喜欢这儿,你可以一直待下去。”
“谢谢你。”
“你现在能去洗个澡放松一下吗?”
“我能呀。你祖先是从哪里来的呢?”菁喆还是追着问吉姆的祖宗八代。
“爱尔兰和德国。”
“那么你在哪儿出生的呢?”
“密歇根。”
“你为什么离婚?有孩子吗?”
“我前妻有许多男朋友,所以分手了。我有一个13岁的女孩,她正在谈恋爱。”
“你离婚几年了?”
“3年多。”
“你为什么想找亚洲女人?”
“哈哈……为什么不呢?我希望亚洲女人更甜。”
“你有过中国女朋友吗?”
“没有。但我想中国女孩应该与美国女孩是不一样的。你现在干什么呢?”
“我写论文呀。”
“你今天可以按摩吗?”
“我能呀。”
“好吧,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帮你。看照片你很漂亮。”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喜欢按摩,我可以帮你。”
“我只喜欢按摩脚。我每天站在实验室很长时间,很累。”
“那么周日我过来请你吃晚饭?”
“好呀。”
“晚饭后,我们可以一起放松。”
“你是开车来吗?”
“是的。你那里有停车的地方吗?”
“有。”
“好的,很高兴将见到你。你那儿有洗液吗?”
“没有。”
“我不明白,之前你不跟男人在一起吗?”
“不。”菁喆干脆地回答。
“别担心。我们在一起只是做足底按摩。”
“谢谢你。如果不想来,你可以说‘不’,我没有自己的住房,我与另两个室友合租一套公寓。”
“我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呢?噢,你有两个室友啊,这真好。”
“是的,她们都是博士。”
“你们都是高学历的女人。我真幸运。”
“什么意思?”
“很期待周六见到你们。”
菁喆跟吉姆发这些短信时,栗秋就在身边,有些回复甚至是栗秋的意思,两人不断窃笑。到这会儿,菁喆也觉得,拿这种自以为聪明其实很蠢的美国男人开涮,也是件开心的事。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他问我有没有洗液是什么意思?”
“他想跟你洗鸳鸯浴。”
“哇,太过分了吧!”
“跟这种人千万别认真。反正咱闲着也是闲着,他玩咱也玩。”
“我资料里写得很清楚,要发展严肃的婚姻关系,他却只向往一些色情场面,又不是个好东西?”
“可不嘛,但也不确定。看看再说呗。”栗秋不愿意一棍子把人打死。
周日下午,吉姆7点钟赶到33号公寓楼下。他解释说,因为去买洗液,所以晚了半个钟头。菁喆憋着笑。
栗秋要修改一篇论文,在屋里忙着,她说一忙完就给菁喆电话,让菁喆最好把时间拖到八九点钟,这样去酒吧正合适。
吉姆开一辆奔驰。他从车里走下来时,菁喆觉得他的身材略微发胖,网上的照片至少是10年前拍的,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模样;个头也不像他说的1米8,可能是撑圆了的原因,看上去也就1米75。他上下打量着菁喆,嘴里不住地称赞她漂亮。菁喆道过谢,两人上车,由菁喆指路,他驾车在布鲁克林转了两三圈,才找到一家印度餐厅,菁喆想吃那里的飞饼。
“去过中国吗?”菁喆边吃边聊。
“去过深圳,上海,广西。”吉姆看上去反而有点紧张。
菁喆随意问:“你喜欢?”
吉姆说:“非常美。”
“以前你有过中国女朋友?”菁喆开门见山地问。
“没有。”吉姆嘴唇厚厚的,他说“没有”这个词时,菁喆根本不信。
她开玩笑:“给你介绍一个?”
吉姆忙拒绝:“你就很好,我喜欢。”
菁喆逗他:“中国女人好在哪里?”
“她们很会按摩。”
“谁给谁按摩?”
“给男人按摩,也给自己按摩。”
“你到深圳大概是找性工作者去了吧?”
菁喆也没想到自己可以调侃一个陌生的美国男人了。她心里明白,自己一百个没看上他,所以也就没什么负担。就是吃一顿晚饭呗,明天就不再认识他。
两人吃得还算愉快,聊得也还开心,主要是菁喆提问,吉姆回答。都是些不咸不淡的话题,比如他的父母在底特律,他在奥特兰大和罗德岛分别有公司,他的两处住房一栋是白色的,一栋是砖红色的等等。吉姆结账时,还不到8点,栗秋还没打电话来。菁喆只好提议与吉姆到湖边去散散步,吉姆很高兴。
但是走了十几分钟,菁喆就受不了啦,深秋的湖边开始起寒风,实在不适合散步。吉姆趁机来搂着菁喆的腰,菁喆对他那胖嘟嘟的手起腻,便左右躲闪。还好,栗秋及时来了电话,这会儿有空了。菁喆这才跟吉姆说,室友想约她去酒吧,去还是不去呢。吉姆慷慨地说,他可以去接上菁喆的室友,三个人一起去酒吧。
吉姆见到栗秋特别高兴。他说:“你个子真高,真漂亮,还是高学历,我真是幸运。”便兴致勃勃地打量起栗秋。
位于波士顿市政厅对面的酒吧街很是火爆,每家酒吧门前,都站着许多年轻人,有游客也有本地人。栗秋挑了一家里面空间大,有演出舞台的爱尔兰人开的特色酒吧,门口保安还特意看了护照,才允许她们入内。据说这些酒吧时常上演些成人节目,所以不让学生进去。
吉姆其实是个口拙的人,三句话不离按摩和放松,其他就没什么说的了。他点了许多小吃,也点了啤酒和红酒,却像守财奴似的守在桌台旁边,菁喆和栗秋大部分时间都在前台看表演或跟着跳舞。两人一边跳着一边聊。“怎么样,对他有意思吗?”栗秋问。
“没有。”
“可惜了,他挺有钱,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坏人。”栗秋撇撇嘴,又问,“烦他什么?”
“有点胖,不健壮。”
“还烦什么?”
“张口按摩,闭口按摩。”
“我估计他在那方面可能不行,要不怎么被老婆甩了。”
“也是。但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呗!”
“但显然他不是认真的,他只想玩玩对吗?”
“我认为是的。”
“确定?”
“确定。”
“那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哈哈!”菁喆笑了。
两人回到吧桌,与吉姆又聊了一会儿,称明天还要加班,不能玩太晚。吉姆便识趣地结账,然后送她俩回去。
在楼下,两人已经跟吉姆说再见了,可他还是坐在车里不动。栗秋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便重新打开车门询问。吉姆问:“可以到你们的房间里坐坐吗?”
栗秋笑着断然摇头:“不行。租房时房东就规定,不能让男人入内。”
“房东是美国人吗?”
“是中国人。”
“奇怪,住的地方不让男人进去?中国人的思维真怪。”
“是的。如果有美国女人住进来,可能会招男人来,所以我们的房东只把房子租给中国女学者。”栗秋耐心地解释。
“真的不想让我到屋里去?”
“说过了不行。”栗秋摇头。
“你坚持?”吉姆心有不甘。
“当然。”
“但你们平时没想过放松吗?”
“想过,但跟你无关。晚安。”栗秋拉着菁喆,两人一起跟吉姆摆手道晚安,并祝他旅途愉快。
无奈,吉姆只能走。
两人回到房间笑半天,笑过了,又觉得极其没趣。这男人档次也太低了,用栗秋的话说,脑子里就那么点事,八成是个性无能,最大的乐趣就是帮着女人快乐,倒也挺高尚的,可惜他找错人了,咱自己生活能自理,不用帮忙!
吉姆回去后,给菁喆发来短信,还是问她想按摩吗,他可以让她很快乐之类的话。菁喆逗他说:“好呀,那我到你那儿住几天吧?”吓得他先是一连几天没动静,继而认真地回复:“我很忙,没有时间整天帮你按摩。”
栗秋说,一个男人连他住在哪儿都不让你知道,就说明他一点诚意都没有,对待这种人,就一个做法:删除。
月子中心
茹欣媛专门带着栗秋和菁喆参观了改建过的独栋楼。房屋总面积330平方米,总共两层半。一层是宝宝间,二层是产妇区。茹欣媛的办公室设在一层客厅, 12平方米大,放了写字台、长沙发、电视、电话和传真机。二层的产妇区,又分为待产间和月子间。总共能住9名产妇。茹欣媛把它们分成三个档次,豪华间、雅间和标准间。
“收费呢?”菁喆问。
“豪华间,5000美元左右;雅间4000美元;标准间3000美元。”
“哇,为什么这么贵?”菁喆喊起来。
“怎么,你觉得这里靠公园的环境不美吗?不安静吗?我请护工伺候月子,请厨师做营养餐,联系医院和床位,交着土地税和房产税,还有收入所得税,你觉得这些都不花钱吗?还有,我为此承担的精神压力和生意风险,都没算进去呢!连刚才那个房客都说,这个费用一点都不贵。你这书呆子,你知道国内现在物价涨到什么程度了吗?我大妹,月工资3000元人民币,但孩子去吃一次肯德基得30元,进一次餐馆怎么也百八十元。她儿子上个月买了条Levi’s牛仔裤,花了400多块。他们买辆红色夏利都得5万元人民币。而在波士顿呢?我光出租房,每月净收入都六七千美元,吃一次肯德基也就四五美元吧?咱到中国餐馆吃一顿,也不过四五十美元,你身上这条Levi’s牛仔裤,最多30美元。”茹欣媛数落了半天。
“的确是这样。我刚买的尼康单反相机D3X,2000美元,还送一台彩色打印机和70张超大相纸,但在国内,这款相机竟卖到了4万人民币。越来越没谱了。现在国内一些行业的职业底线都在迅速下滑,我真很担忧。”栗秋补充说。
菁喆摇摇头说:“我出来几年了,不清楚。”
“你就算在国内也不清楚。”茹欣媛说。
“她只是在学校的时间太长了。其实她心里啥都明白,对吧,菁喆?”栗秋替菁喆圆场。
菁喆憨厚地笑了笑。栗秋话锋一转,“哎,你这三个档次怎么区分呢?”
“单人单间带卫生间,还有阳台的,是豪华间;两人一间共用一个卫生间的,是雅间;三人一间,共同一个卫生间的是标间。”茹欣媛有板有眼地报价。
“你这连国内的两星级宾馆都够不上,但价格却翻了几倍。”栗秋说。
“没错,可是就是孕妇住到国内的五星级宾馆,也生不了美国宝宝。这就是商机,想不赚钱都难。”茹欣媛对月子中心信心满满。
“谁能想到这就是‘美国梦’的发源地?我真想变回我妈肚子里,就从你这个屋里出生,一落地就是美国公民。”菁喆感叹道。
“变是变不回去了,但你可以把你的宝宝生在这里,我可以亲自伺候。”栗秋打趣道。
“我可以给你按照2000美元起价。”茹欣媛狠狠心说出这个价。
“我说玩笑话呢。其实,我还是喜欢中国,不稀罕美国。”菁喆声明。
就在菁喆正想念她的大西北时,茹欣媛接了一个中国长途,话毕,她激动地宣布:“搞定一个客户!明天就签约,本来我只想收客户15%的定金,既然这是个冒险的项目,我得收30%的定金。等孕妇过来,入住后,我再收取60%的费用,最后10%的余款,等客户生完宝宝,登机前再付。”
菁喆问:“那人家要是签证失败来不了怎么办?”
茹欣媛回答:“我当然要退还定金呀!我得讲究行业道德呢!”
栗秋向:“我很好奇,这是个什么人来生孩子?”
茹欣媛正色道:“我不能透露人家隐私。但跟我联系的,老公大多是企业家,老婆大多是演艺界的。像刚才这位可能有官员背景,他说本人在国内有一定的地位,收入也颇高,但他不会英语,在美国没人脉,就算过来也是生活在底层,他打算让老婆把孩子生在美国,算是留条后路吧。他老婆的旅游签证办下来了。他问我何时可以入住,我让她怀孕七个月左右时过来。天哪,我的月子中心马上要开张了,我真幸运!”
茹欣媛一高兴,摸了下菁喆的脸,又摸了一下栗秋,说:“看来我这个商机是瞄准了,一个月前我心里还没谱,可自从在网上登广告后,平均每天都有五六个人打电话或QQ咨询,看来这个市场潜力很大呀,只要我肯吃苦,按章纳税,肯定稳赚!”
菁喆问:“真有这么多中国孕妇想到美国来生孩子?”
茹欣媛说:“不只有中国孕妇。我看了一份研究报告,说亚洲、拉美及世界各地的孕妇跑到美国来生孩子的情况,开始很久了。2003年非法移民的子女中,63%是美国公民;到2008年,就升到73%。统计数字显示,现在在美国,有380万非法移民,每年有30万这种‘定锚婴儿’出生在美国。”
“什么是‘定锚婴儿’?”菁喆不解地问。
茹欣媛耐心解释:“美国宪法第14修正案的主要内容是说,在美国出生的孩子有公民出生权。1965年修改的移民法规定,这些婴儿在21岁后,可以为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申请绿卡。”
“可是这些孕妇节衣缩食花几十万,还受那么多罪,到美国来生个孩子值吗?这些小孩肯定得在中国长大,但没有中国户口,想到美国上学,父母又没有美国身份,等他们18岁回到美国,不会说英语,就算21岁时帮父母办了绿卡又怎样呢?”栗秋不无忧心地问。
“哎呀呀,这些问题留给政治家或社会学家去研究吧!只要市场有需求,我遵纪守法,能赚钱我为什么不赚?你俩又不想在美国生孩子,操那么多心干啥?等我的月子中心启动后,你们从护理方面给我当顾问就行。我一定会付工钱的。劳动光荣,劳动应该有回报。”
茹欣媛觉得事情进行得很顺当,最让她欣慰的是,一家人终于可以在波士顿团聚,这是母亲梦寐以求的愿望,作为二女儿的茹欣媛替她圆了这个梦。
(下期《海外剩女》之三十七)
Author:
张西
“你说咋那么逗呢?”栗秋和菁喆从湖边散步回来,说起最近在“蜜蜂”网遇到的一个男人。
“咋啦?”菁喆还想着上午在老人院与汉克斯的聊天。汉克斯有点伤感,因为另一位原飞虎队“驼峰航线”队员去世了,明天汉克斯要去参加他的葬礼。那名队员跟老人是一个维修小组的,当年他俩高中毕业,一起从波士顿报名,去了中国抗日战场。汉克斯感叹,跟他一批的队员,没剩下几个了。他已做好准备,等着到天堂与其他队友们相聚。
“我遇到了一个贞操男人。”但栗秋跟菁喆说的是眼前发生的事。与往事无关,与远去的中国抗战无关。
“看把你乐的。”菁喆回过神来。
“来来来,先看看这封邮件,再判断一下他是不是变态。”栗秋打开电脑,让菁喆看信,她自己捂着嘴笑。
亲爱的中国女孩:
谢谢你的美丽而性感的照片。我很幸运,你真的是漂亮极了。我在曼哈顿的一所私人高中教中国近代史。我喜欢中国历史和文化。2000年至2005年,我一直住在纽约市,2006年至2008年6月,我在北京读书。我喜欢中国、泰国和亚洲其他国家的美食。我父母来自加拿大的蒙特利尔,我最大的爱好是旅游、享受美食和烹饪。我的一个弟弟在澳大利亚的墨尔本附近生活,我的妹妹跟父母现在都住在加拿大。
那么我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想找什么样的女人呢?
首先我非常喜欢顺从女人,所以我想找一个特别有控制欲的女王,我希望她是一个百分百的老板娘。请回答下面这几个问题:
1.你有兴趣给一个愿意顺从和听话的男人当女王吗?我将让你成为一个绝对霸道的女王。
2.在我的女王面前,我永远都是唯唯诺诺的男人,什么事都由她说了算,你愿意做这样的女人吗?
3.你愿意给我制定无数的规则吗?包括无论在家里还是公共场所,都必须服从和疼惜你。我喜欢一个女人给我制定许多规则。
4.你愿意让我为你穿上贞操带吗?只有当你想要的时候,我的贞操带才打开。现在,我有一款CB-6000贞操带,你可以在谷歌里搜索它的价格。平时我穿上它,有助于我能100%顺从和听命于我霸道的女王。
我希望你能看重我的贞操意识,如果我愿意为你穿贞操带,你对我有兴趣吗?希望听到你的回复。
迈克尔
看到这儿,菁喆咧嘴笑了:“这人有毛病吧?什么乱七八糟的,甭理他。”
但栗秋调皮地说:“我给他写了回信,就想逗逗他,看他到底想干什么?你不觉得美国男人太有趣了吗?在中国,恐怕很难找到想象力这么丰富的男人,显然他喜欢受虐,喜欢被女人控制,我想,女权主义者或女性主义者喜欢这种男人。”
“反正我恶心这类男人,男不男女不女的,这世界岂不乱套了吗?”菁喆不屑地说。
“纵观历史,现在本来就是乱世。这种景象在中世纪或在其他国家,你还没有这个运气遇到呢!所以,网络世界是个万花筒,也是个无底洞,更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关键是怎么正确看待,以及能不能洁身自好。”
栗秋给“贞操男人”的信是这样回复的:
亲爱的迈克尔:
你好!看照片你是英俊的。
我想回答你的问题:
1.我很有兴趣当一个像中国皇后似的霸道的女主人,我喜欢被我未来的丈夫照顾和服务。
2.我想在未来的家中,做一个说了算的女主人,丈夫对我言听计从。
3.我想给我的丈夫一些规则。例如,首先,我的丈夫应当尊重和理解我。每当我给他打电话,他需要立刻回复,并告诉我他在哪儿,在干什么。其次,我丈夫要懂得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并且帮助我实现我的目标。第三,我要求丈夫一辈子都跟我在一起,并且手拉手一起变老。
4.我对一个自愿为我保持贞操的丈夫很感兴趣。
下面,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你以前结过婚吗?
你有孩子吗?
你愿意到波士顿来吗?
……
菁喆却浮想联翩。如果不是来到美国,如果不是有着剩女的尴尬身份,如果不是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如果不是认识了栗秋,如果不是栗秋手把手地引着她在网络交友社会里闯荡,她永远都是个只知道黑白两色也长不大的老姑娘,对于这种人性的复杂根本无从认识和理解,也就没有遇事不乱的淡定和从容。“贞操男人”的再回复,证实了他不仅变态,而且他作为一种类型的男人,正普遍存在于美国社会中,菁喆不欣赏他们,但可以绕着他们走。美国社会有一个潜规则: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人们要尽可能不去打扰别人的私生活。
亲爱的中国美女:
我从未结过婚。也没有孩子。你怎么样?有孩子吗?你想与我有一个孩子吗?我很高兴,你想成为无论在家里还是公共场合,都要统治我的霸道的女王。其实我更喜欢你在卧室能霸道些,这样我会更快乐!
我也很高兴,你想要每天都把我的“公鸡”锁定在贞操带里。这是让我100%顺从和服从你的最有效最简单的做法。这种方法真的很好,它能控制我不做其他事情,从而保持我对你的忠诚。但是你真正了解为什么我穿贞操带能使我们保持良好的关系吗?你明白为什么要锁定和控制我的“公鸡”是很重要的吗?因为只有这样,我就没有时间和机会手淫了。
我希望在所有时间都是一个听话的好男人,我也喜欢用我的嘴去吻女王的私处,只要你想让我给你快乐,我就能给予。噢,你应该规定让我做这事的次数,你愿意让我一个月做一次或几个月做一次都行,如果你想,让我天天做也行。因为你是女王,你在卧室里很霸道,我会用我的嘴来满足和顺从你。另外,你应该控制我所有的银行卡,也可以随时查看我的邮件和手机短信,只要你认为这样做高兴,你都可以做。因为你是我的女王。
迈克尔
栗秋得出的结论是:“典型的虐恋型男人,尤其喜欢在卧室里被女人虐待,真变态。”
菁喆担忧地说:“这男人的母亲是否知道儿子如此怪异?如果她知道了会不会痛心?反正这事放在我身上是受不了的,如果我有这样的儿子,恐怕早去撞墙了。”
栗秋没再搭理这只 “公鸡”。一个月后,这个变态男人又发来邮件, 他说,圣诞节之后,家里来了两个女人,她们每天让他做饭、洗衣,还让他戴上贞操带,还在卧室里跟他没完没了地做爱,那段时间他很兴奋。为此,他很渴望栗秋能来家里,狠狠地虐待他,如果栗秋愿意,她可以用鞭子抽他。
栗秋笑了笑对菁喆说道:“我还是省省手劲儿吧,没时间跟这种人玩。”
(下期《海外剩女》之三十五)
Author:
张西
菁喆始终惦记着汉克斯,很担心他因为参加战友的葬礼而伤感,血压又升上去降不下来了。因此,这个周六,菁喆早早赶到卡琳娜老人院,直接去看望汉克斯。可是,他的房间是空的。值班护士告诉她,上周末,老人的儿子把他接走了。周日晚上,老人的儿子打来电话,说老人血压不稳,头晕得厉害。老人院与政府相关部门沟通之后,就派护士、物理治疗师以及家庭护理员上门照顾去了。菁喆问:“我能否去他家中探望?”
值班护士摇头说:“不可以。”
“为什么呢?”菁喆很焦急。
“因为你没有注册护士资格证,所以不可以。”
菁喆沉默了。是呀,自己只是个志愿者,没有注册护士上岗许可证,就不能行使一个护士的职责。整个上午,菁喆依然与别的老人聊天,但心里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心神不定。离开老人院时,她特意把自己的手机号码交给护士站,嘱咐如果汉克斯找她的话,她会很乐意与他聊天。
与其说菁喆惦念汉克斯,不如说她更惦念远在新疆塔什库尔干的爷爷。她爷爷也正处于汉克斯这个年纪,也有高血压,而且前胸后背都受过枪伤,一到阴雨天受过伤的地方就会隐隐作痛。菁喆第一眼看到汉克斯时,并没什么深刻印象,但汉克斯却主动来找她,问她是不是中国人。当菁喆确认身份后,汉克斯高兴极了,热烈地拥抱菁喆,并用中国话问候:“你好,你好,小姑娘你吃了吗?”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事件发生时,汉克斯只有19岁,那时他刚从普利茅斯公立高中毕业,进入波士顿艺术学院摄影专业读一年级。随后他应征入伍,在空军部队接受了为期10个月的航空照相测量技术的专门培训。之后,他被分配到空军第333照相勘测中队,不久,他所在的中队被派遣到云南昆明,编入美军第十四航空队,也就是许多中国人都知道的陈纳德组建的“飞虎队”,成为一名照相勘测员。
汉克斯虽然是“飞虎队”的一员,但他手里只有摄影器材,只能在幕后做些技术工作。可是,到中国仅仅半年,日军飞机袭击昆明机场时,他被击中小腿。等他从昆明的医院醒来时,他的小腿以下已被截肢。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这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他想自杀。但是有一天,他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到护士长3岁的女儿,右手臂被炸没了,那里是一截空荡的袖子,可是,她正在晒着白色床单的草地上摇摇晃晃地用左手臂去扑蝴蝶,看见汉克斯后,她跑过来,把手里的一把花草送给他,然后又去捕蝴蝶。多么美好的小姑娘,多么美好的生命活力,汉克斯本能地拿起相机,捕捉着小姑娘的各种可爱的萌态。看着镜头里小姑娘的脸,汉克斯咧嘴笑了,他决定好好活下去。
汉克斯回到美国,退伍,又回到波士顿继续读书,但他改学了历史学。大学毕业后,汉克斯先后在波士顿图书馆、查尔斯镇社区、普利茅斯社区工作,直至65岁退休。几十年来,许多事情都忘记了,但那张中国小姑娘可爱的脸庞一直在他眼前晃荡。
汉克斯看到菁喆,让他想起昆明的那个小姑娘,所以对菁喆很是关心。而菁喆看见汉克斯也像看到自己的爷爷,对他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
这个周六,菁喆没有看见汉克斯,非常担心。她特地跑出去买了一张祝福卡,从汉克斯的门缝里塞进去。同时,也给爷爷寄了一张。她不知道爷爷是否能收到她的祝福,但是她光想爷爷就想到心酸,她给爷爷的祝福卡上写着:“亲爱的爷爷,你要好好地等着我回来。我已经知道如何护理老人并且让他们开心,放心吧,您的一切都交给我,我不仅要照顾您,还会依偎在您身边,给您讲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飞虎队员的故事,哈哈!说不定你们还见过呢!只是你们谁都不认识谁。”菁喆真想不停地写下去,可惜卡片太小,写不下了。
菁喆每个月都会定期给爷爷寄一张祝福卡。但她从未收到过爷爷的回复。因为他住的地方太遥远,一封信走到他那里,至少得两个月。但菁喆不在乎,只要爷爷看到她的字迹,读到了她的心声,她就满足,就觉得幸福。
这天晚上,菁喆的母亲按时现身QQ。菁喆问候了母亲后,急切地问:“妈,我爷爷他好吗?”
妈妈迟疑一下,说:“挺好的呀!你上周不是问过了吗?”
“你们多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前段时间还去看他了。放心吧,他一切都好。就是腿脚不方便。”母亲信誓旦旦地保证。
“他的血压现在是多少?叮嘱他,别吃太咸。还有,他喜欢吃油炸的,这个习惯也不好。”菁喆细心地提醒母亲。
“行了,行了,一提你爷爷,你就婆婆妈妈的,你净操这些心,还有时间学习吗?我问你,你的论文写得怎样了?导师不是说,你读博期间,怎么也得发几篇论文吗?”
“妈,我想跟您商量个事。”菁喆怯怯地说。
“是需要钱吗?妈会想办法。”母亲总是不等女儿把话说完就发表意见。
菁喆叹口气说:“妈,我这边不需要钱,我在实验室做实验的这每月一千多美元收入,已经够我用了。我想说另一件事。”
弃博转硕
菁喆咬住厚厚的嘴唇,狠狠甩出一句话:“妈,我想去考个注册护士资格。”
“考那玩意干啥,难不成你还想当护士?”妈妈根本不在意女儿的心思。
“护士怎么啦?美国护士收入很高,按教育程度和工作经历,又分为5个级别呢。护理部主任平均年薪7到9万;护士长平均年薪5万至6万;护理督导平均年薪6到8万;护理医生、护理临床专家还有注册麻醉护理师那就更高了,这个级别的都得是硕士学历。”菁喆耐心地向母亲介绍有关护理方面的情况。母亲烦了,她说:“你啰唆这些个东西干啥,你再努把劲,博士学位都拿到了,还把这些护士呀、护理的放在眼里吗?”
“美国的生物博士一把一把的,但是现在美国退休的人比新参加工作的人还多,随着美国人口的老龄化,美国的各种老年公寓、老人院、老人村庄、老人住所都办起来了,这预示着,这个领域将需要大量的就业人员,但是美国境内没有太多这方面的专业人才,我想,如果我能学个两年制社区护理学位,或经过两年专攻老年病学、家庭保健科及妇产科等某一领域的学科,从而拿到注册护理师的话,一旦上岗,平均年薪6万至9万美元。”
“你给我闭嘴。你想走下坡路?想都甭想!我检讨下自己,也可能前段时间给你的压力太大,你开始想歪门邪道了。好,我不再催你,你啥也别想,一门心思读你的博士,多出论文,早点毕业。然后咱再去找工作,好不好?”母亲软硬兼施,快刀斩乱麻,没有给菁喆一点回旋的余地。
“妈,我这只是跟您商量。我自己也没想好,我只是受到卡琳娜老人院的一点启示,查阅了一些护理专业在美国的就业前景分析。我今天挺累的,想早点睡了,您也忙吧。”菁喆不想跟母亲再讨论了。刚才母亲的态度已经表明,此事行不通。
菁喆只是试探母亲的口风,其实她早已悄悄查阅有关老人病学专业的硕士情况,一旦申请成功,她就跟博导摊牌,弃博转硕。读博的道路太漫长,而读硕士却只需一年半或两年就可以毕业,关键是这个专业找工作的机率比较大 。菁喆不想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听说菁喆也做生意,茹欣媛惊奇得不得了:“什么?你也做生意?做什么?怎么做的?我怎么没看到?赚了还是赔了?”茹欣媛不相信似的追着问。
“人家只是小本生意。”菁喆羞怯地说。
“怎么个小法?”茹欣媛笑眯眯地问。
“一年前,我从学校往这儿搬家,当时想把不要的东西卖掉,可能别人需要。就到网上找买家,意外发现‘北美省钱快报’网上有个小本生意微论坛,里面有各种卖二手货的生意,还有租房及二手房买卖信息。我发现许多女孩都喜欢墙贴、头花什么的,就搜索一下,发现国内的淘宝网里什么货都有。我就想,如果我能从淘宝买点便宜货,然后到这个网站上卖给需要的人,也许能挣点差价。于是我从淘宝网里进了一批货,让他们寄给我。邮费还是挺贵的。我把这些小物品在网站挂出后,很快就有了客户。”
“不错呀,赚了吗?”茹欣媛专注地问。
“嗯,平均每月能挣一百多。”
“行呀你,真看不出,你肚子里还有点小九九!好了,我以后不叫你小呆子了。但你这可是倒买倒卖行为,大白话就是二道贩子。”茹欣媛调侃道。
“这个市场很小,但细水长流。我都有一百多名用户了。”菁喆骄傲地说。
栗秋笑着问:“你从淘宝上买的墙贴多少钱一张?”
“小的2元,大的4元。卖的时候小的4元,大的5元,买的时候是人民币,卖的时候可是美元哟,利润翻番呢!”
“呵呵,你这种自足的心态,到了赌场都不怕。我喜欢你,最后一次叫你小呆子。”茹欣媛吐吐舌头,用惊喜的眼神打量菁喆,并叹口气说,“唉,我的女儿要是这么懂事就好了。但她现在胃口越来越大,好像在搞代购,动静挺大的,我搞不懂她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干什么,也抓不住她。”
便 秘
一个早晨,茹欣媛蹲在卫生间不出来,便秘让她的小肚子有下坠感,全身力气都使上了,越想赶紧解决问题,越是阻塞着无法通畅。
栗秋和菁喆都等在门口,栗秋说,她在离婚前后曾经一度出现过这种情况,但吃中药调节好了。
菁喆说,她上高中时,这种情况经常出现,现在还有后遗症,一紧张就便秘。
茹欣媛终于出来了。“我可告诉你,过重的心理负担,容易使体质酸性化。”栗秋警告茹欣媛。
“酸性化又怎么啦?”茹欣媛不解地问。
“网上公布过一个实验结果,把两只小白鼠放在两个笼子里,把一只小白鼠用黑布蒙上,然后不停地用小棍去骚扰它,一个月后再测试,这只小白鼠的体液酸性化了,第二个月,这只小白鼠身上出现了癌细胞,而另一个笼子里的小白鼠却好好的。这说明什么?当处在高度压力、高度紧张时,生物体会出现严重的酸性化,而酸性化有可能致癌。”
“真的假的?”茹欣媛半信半疑。
“栗秋说得对,而且,从生物学来说,一个人发脾气的时候,尤其是暴怒时,呼出的气体都是有毒的。”菁喆补充说。
“日本有个医学博士做过一个实验,对一百个癌症患者进行抽血检查,结果发现他们都呈酸性体质。”栗秋面无表情地解释。
“你们这些学医的,说出来的话真吓人。”茹欣媛还是半信半疑。
“不是吓唬你,茹欣媛,你这段时间太拼命。本来心情就不好,又弄月子中心,那么繁琐的一个大工程,都是你自己事无巨细地忙碌,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就垮掉了。你这次感冒三周还未痊愈,从营养学上说,你体液的酸碱平衡出了问题。咱们通常的饮食里,应该把酸性食物与碱性食物的比例控制在1∶4,但你连饮食规律都不能保证。所以,我认为你需要控制情绪,保持良好的心情,同时进行适量运动,改掉你不吃早餐,爱吃宵夜,凌晨才睡觉的坏习惯。”栗秋一边说,一边把洗好的一盘草莓递给茹欣媛,说:“早晨在印度人开的那家超市买的,我刚才是在流水下冲洗的,先用盐水浸泡了10分钟后,又放在凉水里浸过几分钟,你把这盘吃了,就相当于吃了一粒活的维生素E,这几天就别吃肉了,多吃白萝卜、豆腐、海带、青菜和水果。”
茹欣媛手也不洗就吃草莓,说:“还是跟学医的人住在一起好,不仅增加知识,还可以被照顾。”
“那就减点房租吧。”栗秋开玩笑说。
“你刚才还说要减压,怎么又给我增加心理压力呢?”茹欣媛反应太机敏了。
“记住,每摄取20%的酸性食物,就需要80%的碱性食物。我会打印一个食物酸碱一览表给你,你调整一下吧。”栗秋的性格就是这样,要么不担事,要担事就负责到底。
“所以,你还是来帮我给孕妇们当营养师吧。就算你没通过注册护士资质,我也认你。”茹欣媛诚心诚意地邀请栗秋。
“我真的没精力加入你的阵营,但我可以义务帮你给她们拉个科学点的营养食谱,让她们在生孩子之前,以及坐月子期间尽量吃得可口而有营养。”栗秋挺仗义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我一直担心,这些孕妇毕竟是中国人,习惯吃中国食物,美国佬的食物再有营养,但她们不习惯,吃不下去,不也是白费劲吗?算你帮我怎样?每小时20美元!”
栗秋笑了:“非我不可?好吧,我会尽力!”
“吱——咣咣咣——”洗衣机突然发出怪叫,吓得正在往烘干机里塞衣服的菁喆倒退一步,连忙喊:“快来呀,洗衣机坏了!”
茹欣媛摇摇晃晃过来,说:“让我看看。”她关了电源,但洗衣机的门却打不开,液晶板上出现安全提示。茹欣媛便跪在地上,拆洗衣机下面的装置线板,又清洗又放水的,拆拆拧拧竟然就修好了。
“年头用得太久。二手货能用这多么年已经不错了。”茹欣媛拍拍手说。
这工夫栗秋给茹欣媛做了杯柠檬水,端给她,说:“我发现你总喝自来水,这也不好,平时多喝点柠檬水,增加身体的碱性成分。怎么样,膝盖跪疼了吧?”
“还好。谢谢你这么体贴。”茹欣媛接过杯子。
“你真行,简直是全才。没有你不会干的!”栗秋赞扬道。
“所以有时我觉得,有没有个男人在身边并不重要,我自己什么都会弄,男人反倒成了摆设。呵呵。”茹欣媛喝了一口柠檬水。
菁喆担心地问:“你那么瘦,那下面的阀门拧紧了吗?”
“觉得我没力气?弱不禁风?我可当过知青呢!”茹欣媛撇了撇嘴角。
“我真是佩服您!”菁喆由衷地说。
“虽然生活把我逼成男人性格,但动手做事情也是很享受的过程。”茹欣媛又头昏脑涨地摇晃着身子回房间了。
过了一会儿,栗秋又端着一盘刚蒸熟的南瓜进来了。她对茹欣媛说:“你这两天吃药太多,现在脾胃很虚弱,这南瓜有很好的食疗效果,补气,还能促进你的胃肠蠕动,缓解便秘。我已经注意到,你每次大便时间都得十几二十分钟,多半已经中度便秘。”
栗秋如此善解人意和心细,令茹欣媛感动不已。她怕自己在栗秋面前流泪,忙说:“谢谢你栗秋,我一会儿就吃。你忙去吧,我再睡会儿。”
拿下了独栋楼,茹欣媛的月子中心项目就算启动了。尽管遭受与男友分手的冲击,但她仍然能四件事一起向前推进:一是把独栋楼6个房间改装成9个小房间;二是让姐姐在深圳注册了一个生育美国宝宝的咨询公司,并在网站打出广告,称其公司立志于母婴产品,并提供专业生产月子服务,以招揽孕妇;三是联系妇产医院;四是找注册护士和孕妇厨师。茹欣媛的愿望是把所有的事都办得妥妥的,顺顺利利的,从而实现利润最大化。
至于网络广告,则是茹欣媛亲自起草,让律师把关的。广告称:“月子中心坐落在公共公园附近的一个独立别墅。这里环境优雅,安静,交通便利,驾车从妇产医院到月子中心仅6分钟,距中国城8分钟车程,购物方便,附近有数十家大型购物商场,常有各种名牌30%~50%的折扣活动。”虽然还未找到理想的注册护士,但有栗秋和菁喆打底,茹欣媛在广告中,理直气壮地声称,“本中心拥有多名有经验的护理人员和月子阿姨,保证孕妇一天五餐科学营养。母婴都可得到健康全面的照顾。”茹欣媛还严格规定,孕妇在怀孕三个月前就得办理好美国签证,然后在怀孕七个月左右再赴美。
(下期《海外剩女》之三十六)
Author:
张西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人?”菁喆沮丧地问。
“这个时代必然产生这类人,你今天不遇到,明天还会遇到。怎么,接受不了?”栗秋问。
菁喆愤愤地说:“这男人真无耻,太不尊重我。”
“他哪知道你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哎,你实话实说,当他做那些动作,说那些甜言蜜语时,你真的没反应吗?”栗秋问。
菁喆觉得自己的脸现在还都发热,坦言:“刚才到卫生间时发现,底下湿了一片,这是怎么回事呢?”
“很正常啊。你这个年龄应该有性生活,但你就是没有。所以,当遇到异性挑逗时,理智告诉你,这是在耍流氓,但身体反应显示,你遭遇了一次未遂的或不是你理想状态的性生活。告诉我,你跟以往的男友在一起时,喜欢怎样的姿势?”栗秋悄悄地问。
“你在说什么呀?我还没有经历过呢!”菁喆费劲地挤出后面这句话。
栗秋张大嘴巴:“天哪,真服了你!你跟我说有过恋爱,我以为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呢,想不到竟是这样,简直不可思议!”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菁喆小声问。
“怎么会?我更尊重你了。只是,你可想好了,你要想找美国男友,他们在性方面可都挺随便的。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法国建筑商吗?”
“有点印象。”
“我跟他Skype视频了一次,他就嚷着受不了啦,想要上床。”
“他也要求你穿性感点吗?”
“这不很正常吗?他在视频里一看到我,就直喊幸运,说是遇到东方美女了。”
“美国男人跟女人在一起时嘴很甜,对吧?”
“就男女性爱方面,中美文化差异还是挺大的。如果跟我视频的是中国男人,别管他私底下怎么欲火中烧,但一想到这女的以后要成为他老婆,他就会往歪里想,这女的咋这么开放这么骚?还不知她跟多少男的上过床呢,她能守妇道吗?美国男人却不这么想,呀,这女的真性感,我真幸运!如果两人能很愉快地上床,而且做爱舒服,他就离不开你了,如果再有了孩子,得,那就结婚吧。”栗秋好像什么都懂。
沮 丧
菁喆问:“这么说,跟你视频的那个建筑商性欲很强?他多大年纪?我感觉,法国男人浪漫但不负责。”
“强?……我不这么认为。他今年46岁,1米85,我对他的年龄和身高都挺满意。他的家庭也不错,他妈在法国出生,他爸是美国人,他说他从来没结过婚,也不想再要孩子,这一点,我也满意,我真怕他提出来再生个孩子,我可生不动了。我问他为什么对中国女人感兴趣?他说他喜欢逛中国城,波士顿的、纽约的中国城他都去,他喜欢中国女人给他做按摩。”
“哇,那不是找妓女吗?”
“可他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我想一个男人单身那么久,怎么也得有个发泄性欲的渠道和方式,我倒不计较那些,因为大部分美国人婚前大多有几个性伙伴,但结了婚就很忠诚了。”
“我不太相信一个人多年养成的习性,难道一结婚就能改变?”菁喆感到不可思议。
“咱不是以结婚为目的吗?管他呢。我跟他说,我是学医的,会中医按摩,也会拔火罐,他可高兴了,所以,那晚吃过饭,他就直奔主题,我们在宾馆开房了。这点我也是同意的。毕竟我也离婚这么多年,又是单身,而且我也有性的需求。那酒店真的不错,一晚上就三四百美元。但折腾半天,没整成。他说可能是最近太忙,累的。我也就算了。我俩分开的第二天,他就说要出国一星期,要我等他回来,我们坐火车去纽约玩。”
“你们又见面了?”
“没有。谁知这人不靠谱。一星期后给我电话,说是回来了。当天晚上就想见我,跟我预约晚上8点左右来找我。结果到9点,打来电话说,刚忙完事,今天太晚了,改天再联系。”
“是推辞吧?”
“你说对了。过了两天就是周末,我们还去不去纽约?我想了一下,打电话问他,他却说还在忙工程的事。明摆着嘛,他撤了。”
“他是不是个骗子?”菁喆生疑了。
“他倒不像个骗子,但我猜他心理有障碍,不敢再见我。我认定他那方面不行。一个男人如果长期手淫,可能会造成早泄或阳痿,他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所以就想在网上找不明真相的年轻漂亮女人来刺激他,如果刺激不成,也就算了。后来我在Skype上又遇到过他,跟他聊了几句,问他为什么没影了,他说工作忙。我就逗他,那我过来找你呗。他吓得赶紧说,他的工作环境人多不方便。我就猜,可能两种情况,一是他身边还有别的女人;二是他那方面可能真的不行。我倒是识趣,绝不纠缠。可他妈的这美国男人怎么就那么没诚信呢?说过的话跟放屁似的,而且说没影就没影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栗秋似乎有一腔怒火。
菁喆头一回听到栗秋说粗话。其实栗秋是联想到那个直奔主题的讲师,也想起那个维吉尼亚的环卫工程师比尔,虽然那男人让她在身体和视觉上都很舒服,但心理上却不平衡。比尔走了以后,开始还像往常一样,写邮件,期待下一次再见,并预定下一次旅行的地方,同时也劝栗秋赶紧考个注册护士资格,容易找工作。但对于两人之间的事怎么发展,闭口不提。栗秋觉得就像做了一个梦,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比尔也偶尔给栗秋打个电话,称赞她的美貌和学识,后来,就很少联系了,明摆着,他绝对没有跟栗秋结婚的意思,他到波士顿来看栗秋,共赴瓦尔登湖,仅是想享受男欢女爱的美好,他不想更多地负责任。
“都别理他们了呗。你条件那么好,还怕找不到好男人?”菁喆劝慰道。
“当然不会再理他们。不过这美国男人虽然都很在意那方面,但他们的差别也很大。强的真强,就像我遇到的比尔,和你遇到的‘大卡车’;差劲的也真差,就像我吓跑的法国建筑商。”
“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找下去?”菁喆疑惑地问。
“当然要找。跑长途能不多备几个轮胎吗?坏一个,你得赶紧补上一个新的,再坏了,再换,怎么也得给自己备上三四个吧?要不耽误了跑路。如果后备箱里是空的,你就蹲在路边哭吧,哭死你,也没人帮得了你。谁让你没做足准备功课呢?就像我当年,一心一意跟前夫过日子,什么事业、朋友都抛到一边,真的,我们离婚前,我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了,都让他以各种名义隔离了,我的生活只剩下他和儿子,甚至连父母都不能多关照。所以,当小三要求上位时,我都傻了,我就想,怎么可以这么傻?当时那个自嘲啊,你是永远都体会不了的。如果那时我有事业,也有几个朋友,我会傻吗?顶多就是跟他说拜拜吧您哪!人生啊,婚姻啊,都是跑长途,要走完这一程,遥远着呢。离婚后,我实际了,金钱、房子、车子、事业、友谊、爱情、男友,都是汽车备胎,缺一不可,越多心里就越踏实。”栗秋说了一通自己的感受,菁喆觉得有道理。栗秋所言,就如同一个生活在夏天的人,已经备足过冬的暖衣,到了冬天遇有暴风雪时,就不会绝望地呼天喊地了。
栗秋建议菁喆静等一段时间,接着换家交友网站再找,就像大浪淘沙,毕竟沙多金子少,运气好的话,总能淘到金子的。
“亚洲交友网站比较杂,去那个网站的外国男人大多是抱着猎奇的心理找亚洲女人,只是想玩玩。美国的‘爱神’交友网站里的人,也并不都是真心交往或奔着婚姻去。我还注册了另一家美国人常去的‘蜜蜂’网,亚洲人很少知道这个网站。刚注册几天,就有很多美国男人约着想见我,而且大多都是波士顿地区的,这次我划定的交友范围在25公里以内,这样联系和见面都方便,你也到这个网站找找看,咱俩也好有个照应。”栗秋的提议,又给菁喆带来一线希望。
“我看行。”菁喆接受了。
(下期《海外剩女》之三十四)
Author:
张西
栗秋给了菁喆一个美国人喜欢的交友网站“爱神”的地址。菁喆注册不久,就有个叫哈瑞尔的男人频频向她示好。菁喆看了他的注册地址是夏威夷。此人看上去40出头,自称是机械工程师,现已离婚,有个读小学的女儿。他的头像是与女儿的合影照,两人笑得都很灿烂,菁喆有点受感染,所以,她给这个男人回复了。很快,对方将他的手机号和邮箱地址发给菁喆,他说强烈期待与菁喆的进一步接触。
于是,菁喆给哈瑞尔发了一条短信,想证实他的手机号码的真假,很快,哈瑞尔就把电话打过来。他非常感谢菁喆的问候,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和谈话内容都是友善的,菁喆对他的第一感觉,这是一个比较有耐心的男人,她想,这大概与他有个女儿有关吧?两人通了三次电话后,哈瑞尔问菁喆可否在Skype上视频?
“什么是Skype?我只用QQ。”
对方跟她一样迷惑,美国人都用Skype,但不知道QQ是什么意思。
菁喆答应可以上网注册一个,再跟他通话。
栗秋告诉菁喆:“美国人喜欢用的Skype相当于咱们的QQ聊天。他们喜欢使用雅虎和Gmail邮箱,不像中国人喜欢用新浪和网易邮箱,几年前我就知道了他们的这些习惯,而且我一直在使用。你现在才知道听上去很傻,如果现在你还不用,那是真傻。”
菁喆点头称谢,在栗秋的指点下,仅用几分钟时间,她就熟悉了使用方法。
第二天晚上,当哈瑞尔再次打来电话时,菁喆高兴地说,可以视频了。因为栗秋说,骗子一般是不敢视频的,如果他敢露面,就说明他不是骗子。菁喆也很想看看,跟她通电话的人长什么样。之前,她只见过罗伯特的照片,并未见过他的真人,所以,总有一种云里雾里的飘浮感,令她内心深处不踏实。
可就算是哈瑞尔出现在Skype里,心里就能踏实吗?菁喆尚不知晓。因为Skype仍然是个网络空间,里面的人仍像生活在空气中一样虚无,无法触摸对方,仍然不是活脱脱的现实生活。这是菁喆在Skype里看到哈瑞尔后的感受。
从镜头里看,哈瑞尔是个精干帅气的成熟男子,长相有几分像克林顿。菁喆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色的,如果对方长得很难看的话,她不会有兴趣跟他多聊。他的身后是一张大床,再就是放电脑的写字台,空间狭小得只能塞下这两样东西。镜头里的男人一脸笑意,菁喆也友好地跟他打招呼,相互重复电话里说过的话,其实就是证实电话里与现在说话的人是否同一个人。得到确认后,两人都有些放松。哈瑞尔主动站起身,让菁喆看他的身材,并问菁喆对他的印象。菁喆看后点头说还不错,挺健壮的。对方也要求菁喆站起来,在镜头里转两圈。菁喆很不习惯,但对方已经先站起来了,出于礼貌。她也照做。
哈瑞尔以欣赏的口吻迭声称赞:“太好了,你的身材真好,真性感!”
菁喆被男人当面夸赞性感,这还是第一回,也让她颇尴尬,她赶紧转移话题:“为什么想到要找亚洲女性?”
“美丽,性感。”哈瑞尔的回答让菁喆觉得对方只是一种客气,于是她认真地反驳说,“总体上说,亚洲女人的身材单薄,欧美女人的曲线丰满,她们才性感。”
“不,亚洲女人性感。我喜欢。”哈瑞尔坚持着。
“能问问你今天的工作情况吗?”菁喆严肃地问。
“早晨6点开始工作,修了4辆车和一条小船。下午4点钟才到家。”哈瑞尔如实回答。
菁喆暗暗诧异,怎么美国的工程师还要亲自修车吗?“那你是为一家公司工作呢,还是自己有修理厂?”
“与一个公司签约的,每天我都骑着自己的摩托车,按照公司给的单子,一家家去修理。”哈瑞尔笑眯眯地解释。
菁喆心里凉了半截,原来他是个修理工。
“我妈在住院,我需要去医院见她,并一起吃饭。希望晚上回来,能跟你继续用Skype聊天。”哈瑞尔央求道。
菁喆答应了。
晚饭时,菁喆失望地跟栗秋说:“原来他就是个修理工,不是工程师。”
“想不到你的门第观念还很强呢!在美国,劳动光荣,不管干什么,只要靠自己的劳动挣钱,就是本事。你管他是修理工还是工程师,只要他能赚钱,只要他跟你结婚,帮你拿身份,他干什么工作不重要。不行以后再离呗。”栗秋无所谓地说。
“但我觉得不舒服,我怎么也是个博士吧,读了二十几年书,花了那么大代价,却找个修车的?”菁喆很不服气。
“我理解,要是在中国,你跟他很不般配。但现在是在美国,你没有挑拣的余地。剩下的不是歪瓜就是裂枣,说穿了,中国的A女到美国只能找D男,而且,人家D男肯跟你A女结婚就算你运气不错了。你到大街上看看,长得像模像样,正派的男人,手上都戴着戒指老老实实地跟老婆孩子在家过日子呢。剩下的都是啥玩意儿?要么是50岁还不想结婚,只想玩不负责的男人,要么就是秃头,或是大胖子。波士顿这地方同性恋结婚的又多,你说,全世界各地这么多优秀的女性集中在这里,能找啥样的?波士顿就像一个菜市场,咱赶了个晚集,到这儿天都快黑了,只剩下烂菜叶,你说要不要吧?”栗秋似乎憋了一肚子气。
两人正聊着呢,菁喆的手机飞来一条短信,是哈瑞尔的,他要求菁喆晚上视频时,穿得性感些。
“太无礼了吧,什么意思呀?”菁喆不高兴了。
栗秋笑:“对方有这个要求很正常,美国人对性生活挺看重的,如果这方面他感到舒服了,他和你的关系进展就快。”
“他想亲热,就飞过来见面呗。他不是有收入吗?”菁喆端着架子。
“你错了,美国人很吝惜钱,他才不会轻易花这个钱呢。”
“那他想干啥?”
“谁知道,你们聊聊看呗。”
晚上8点半,哈瑞尔在Skype上呼叫菁喆,犹豫了好一会儿,菁喆才换上茹欣媛送给她的露肩膀的湖蓝色睡裙。她自己照镜子也觉得挺美。
哈瑞尔看到菁喆的这身装扮,兴奋地直赞:“太美了,太性感了!”他总是笑容满面的样子,让菁喆很是放松。菁喆礼节性地问及他母亲的病情,他一一做了详解。然后,他迫不及待地再次让菁喆起身,转一圈给他看。菁喆想着栗秋的叮嘱,把这当成是跟一个男人约会,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照做。
哈瑞尔很兴奋。嘴里不停地说太美了,眼神一刻不停地盯着菁喆的身体。
菁喆挑起另一个话题:“你与前女友交往多长时间?什么原因分手的?她是哪里人?”
哈瑞尔含笑说:“交往过两年。因为她太疯狂,所以分手。她是印第安人。”
“是否想过结婚?”这是菁喆最关心的问题。
哈瑞尔没有正面回答,只强调那是个疯狂的女人。哈瑞尔似乎没有兴趣在此时此刻谈及其他话题,只专注地盯着菁喆的身体。菁喆也已注意到了,有些不知所措。哈瑞尔温柔地问:“亲爱的玛丽,你喜欢美国车吗?”
菁喆想,美国车到处都是,都分不清有什么牌子的,便说:“我不知道。”
“玛丽,难道你不喜欢美国车?你一定喜欢美国大卡车!”哈瑞尔热切地说。
菁喆一脸茫然,不知道这时他提大卡车干什么。
见菁喆不语,他央求:“宝贝,能否把肩带拉下来,我想看看你的胸部,就看一眼。”菁喆本能地拒绝了。
哈瑞尔也不生气,仍然一脸笑容,说:“那就把裙子提起来,让我看看你的长腿。”菁喆明白,自己遇到流氓了。菁喆正要关电脑,却见这男人半闭着眼,双手抚弄着裆部,开始呻吟起来。
菁喆吓得赶紧想关闭Skype,由于不熟悉程序,慌忙中竟没找到开关。
哈瑞尔仍然闭着眼笑着享受,瞬间把裤扣解开了,并一下子掏出他的家伙:“噢,玛丽,我的宝贝,快来呀,让我亲亲你,我要你!”
菁喆一边慌乱地找开关,一边厉声说:“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喊人了!”
菁喆终于找到Skype开关了,点了关闭。却不知道她并没有完全退出,此时,对方看不到她,她却能看到对方。只见那人紧闭双眼,嘴里喊着:“噢,宝贝,别走,不,噢,别走,我的甜心,我知道你能看到我。”
菁喆吓得慌忙离开电脑,出房间,然后砰地推开栗秋的门。
茹欣媛和栗秋正商量注册护士工资聘用的事。“发生什么事了?”她俩同时问。
菁喆啥话也不说,拉着她们冲回到自己房间。
两人近前一看,那男人还在闭着眼喊:“噢,玛丽,别走,我知道你在看着我,你不喜欢美国大卡车吗?”
茹欣媛大笑起来,她调侃菁喆:“行啊你,免费看色情表演呀,挺有艳福的嘛。”
栗秋也扑哧笑出声来,说:“你就露了个膀子,就能让人家疯狂起来,你厉害呀!”
菁喆很生气,这两人咋都这个态度!她伸手要关电脑,栗秋制止说:“别呀,让人家舒服了,你再关也不迟嘛。”
茹欣媛笑指栗秋:“我发现咱们仨,你最黄。”
“人家送上门为菁喆专场表演,咱过过眼瘾也不犯法。”栗秋嘻嘻哈哈地打趣。
菁喆心有余悸地说:“他这是耍流氓呀!”
“换个词行吗?这叫裸聊。都什么年代了,还耍流氓呢。国内这几年这种视频裸聊多得是,都不算什么新鲜事了,也就是你,吓成这样。”栗秋坦然地说。
菁喆摇头:“我真不知道。吓死我了。”
“你就整天生活在真空里吧。在国内,只有结了婚的人,才能合法地‘耍流氓’,但离了婚的,或没结婚的要是干这事,就是道德败坏,所以,受公共道德的约束,很多人只好偷摸去找妓女,那些想隐蔽点的就转向网络,满足他们的生理需求。这事很正常。但如果是青少年看了影响真的不好。不过‘美国大卡车’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一新名词有地方特色。”栗秋啥事都能调侃起来。
茹欣媛也摸摸菁喆的头发说:“你行呀,教会我一个新词:‘美国大卡车’,有意思。”
菁喆脸憋得通红,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栗秋一本正经地问:“你确定彻底删除这个男人?”菁喆坚定地点头。
视频里,那男人已经瘫了似的身体塌在椅子里。栗秋按动了几个键,这男人连同他的心理欲求如鬼影般彻底消失了。
(下期《海外剩女》之三十三)
Author:
张西
那个麻省理工的讲师弗兰克消失一段时间后,又突然冒出来了,他频频约栗秋见面。
在栗秋看来,弗兰克有些奇怪。从资料上看,他出现在亚洲交友网站的时间不长,也没有提交头像照片。一个没有照片的人,就像一个潜伏在黑夜里的人,他能看见你,你却看不见他。当他看到栗秋性感的照片后,便不停地给栗秋写邮件。栗秋原本不想理会他,但一看他的注册地址在波士顿,就想,管他是人是鬼,先调出来看看。于是就回信了。弗兰克很快给了栗秋一个邮箱,希望她能多发几张照片过来。栗秋照办了。而且她有意识地发了几张前些年的写真照片,弗兰克看了她的这些照片激动地说,他太有福气了,竟然遇到这么美丽的中国女人。说这话时,他俩已经转移到Skype上聊天好几回了。
栗秋的谈话重点主要放在对方的工作、收入、房子、婚姻这几项硬指标上,而讲师有问必答,但兴致主要放到栗秋性感的身体上,他说他忍不住想触摸她。他还计划,等栗秋到波士顿后,他要陪她去海边散步,还要一起坐火车去纽约游览,冬天时,到新罕布什尔州去滑雪。他也坦言,自己在波士顿没有住房,只是租的房子。他自己的房子在老家。如果跟栗秋好了,他会考虑在波士顿买个房子。听上去不无真诚,也似乎不缺钱。
栗秋把弗兰克晾了一段时间后,才又在Skype上跟他聊天。弗兰克当然是一如既往地欲火中烧,希望见面的时间越快越好。他让栗秋找一家她喜欢的中国餐馆,栗秋说,还是入乡随俗吃西餐吧。于是,弗兰克订了个四星级酒店的西餐厅,这让栗秋很是受用。
栗秋把自己精心装饰了一番,虽然初秋已有凉意,她还是穿了件短袖浅蓝色盘扣丝绒旗袍,外搭一件白色羊绒外套。这也是她的骄傲和资本,任何男人看了她冰清玉洁滚圆的胳臂,都想去触摸和温存一番。
弗兰克提前一刻钟就到了约会地点,当他看到栗秋时,还是挺激动的,只是照片上的栗秋美丽性感,而现实中的栗秋虽貌美却戴着金丝边眼镜,弗兰克眼里掠过一丝遗憾,被敏锐的栗秋捕捉到了。
这位麻省理工的讲师给栗秋留下了不太明朗的印象。瘦高个儿,略驼背,棕色稀发,黑框眼镜,没有胡子,嘴唇极薄。相貌不算丑陋,但也不英俊。以栗秋的素养,对不喜欢的人是不可能转身就走的,微笑始终是她的一张名片。
两人吃饭,聊天,渐渐培养起一丝愉快的氛围。饭后,弗兰克说好要开车送栗秋回家的,但同时不停地劝说她到海边坐坐,栗秋不同意。他又提出到查尔斯河边走走。栗秋想,反正吃多了,去河边走走也不错,料想散步的人不少,应该是安全的,而且那里坐地铁或搭车都算方便。于是,栗秋任由弗兰克带着到了查尔斯河边。他泊好车,栗秋已经开始在河边散步了。弗兰克激动地靠过来,拥住栗秋的身体。他的手顺势摸向栗秋的胸部。栗秋轻蔑地一笑,这男人的心思已一目了然,就到此为止吧,便说了句“我还有事,得回去了”。弗兰克愣了一下,十分生气,没有送栗秋。栗秋也没打算让他送,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地铁口。
显然,弗兰克是来寻一夜情的,但栗秋要的是婚姻。
(下期《海外剩女》之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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