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剩女连载之三十七: 婚姻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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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照原

李照原, 高级软件工程师,于1988来北美。他自幼喜爱文艺,兴趣多元广泛,热爱声乐,朗诵和舞台艺术。多年来致力于弘扬中华文化,努力为华人社区服务,积极促进东西方文化交流,应邀在大陆,香港和台湾华侨的诸多庆祝活动中演唱歌曲和担任节目主持人,受到了华人和主流社会的喜爱和认可。

他多次受邀参与筹划波士顿地区的大型文艺活动,并以专业水准的中英文担任节目主持。他主持的多个大型文艺活动有《大波士顿地区第五届亚美节》,《东西互联波士顿地区春节文艺晚会》,《波士顿地区华人华侨 “百年圆梦,中秋同庆” - “庆奥运,迎中秋” 文艺晚会》等等。自2006以来,连续主持诸多亚裔社区和组织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会和周年庆典, 包括《波士顿京津同乡会》,《全美亚裔妇女会麻省分会》等等。虽然常常忙的不亦乐乎,但他依然认认真真,一心一意地努力把精彩的节目最好地奉献给观众。

为进一步提高演唱技能,他虚心请教声乐老师。同时参加过多次声乐比赛,并屡次获奖。曾于2008年第一届“怀旧金曲大赛”夺得冠军,并获一至好评。

李照原来美后加入了多个文艺团体和合唱团,担任男高音的合唱及领唱,包括黄河艺术团,东方之声合唱团, 剑桥(MIT)合唱团,大波士顿文协(GBCCA)合唱团,等。曾随东方之声合唱团参加2006年第四届世界合唱比赛。共有90多个国家,超过350个合唱团参加了比赛,荣获混声合唱银奖和民歌铜奖。

李照原还被邀请参加过话剧和电影的拍摄。作为北美枫香戏剧社主创人员之一,出演了话剧《海外剩女》中的医学博士。 他曾于2003年主演了由杨有新博士编导的故事片 《静火》 (”Silent Fire”) 中的男主角-何志远。 该部影片反映了当代中国知识分子在异国奋斗不息以及个人和家庭的感情纠葛。《静火》(108分钟)入围了2005年纽约国际电影节,并在77部入选作品中夺得 “最佳外国语故事片” 等奖项。

他积极参加华人社区的活动,如:2016.02.20 全美华裔大游行(大波士顿地区),为华人的权益呐喊,为华人后代发声。他热心参与敬老,爱老,助老活动,如:《剑桥中国文化中心夕阳红活动站》波士顿公演 (2014年,2015年,2016年), 中国城老人公寓的春节慰问演出 (2016年),等。

Author: 张西
Date: 
2015-09-22
茹欣媛的母亲、大姐和小妹,一同来到波士顿。茹家大女儿生在湖南,所以取名茹雨湘;四女儿生下来胖嘟嘟,取名茹玉瑶。茹雨湘提前3个月就拿着儿子的毕业典礼邀请信,到美国驻中国大使馆通过了面签;母亲的绿卡和茹玉瑶的绿卡几乎是同时拿到的。只是母亲用了5年时间,茹玉瑶只用1年半。1年半前,茹玉瑶在亚洲交友网站认识了波士顿昆西区联邦邮局的雇员哈林。哈林与前妻离婚已两年,两个儿子也都已读大学。他在交友网站也交过几个女友,都不满意,对茹玉瑶却一见钟情。虽然茹玉瑶比哈林年轻15岁,但她还是被他真挚的情感打动,两人视频了3个月后,哈林飞到中国,与茹玉瑶领取结婚证。飞回波士顿后,哈林用8个月时间通过了公民资格审查,然后给茹玉瑶申请了临时绿卡。所以,茹玉瑶一下飞机,就幸运地有了身份。 茹欣媛特意把小妹带到33号公寓,想让她跟菁喆见面,交流一下在交友网站找男友的经验。 茹玉瑶看看菁喆的打扮说:“你怎么像是来旅游的?”茹玉瑶这是凭印象问话。“听我姐说,你好厉害呀,是美国的博士呀,牛人!” 菁喆心头颇有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她问茹玉瑶:“你呢?什么文凭?” 茹玉瑶摸摸凝脂样光洁的额头,说:“我?我才不读博士呢!我怕我的额头上都是皱褶,又怕找不到老公,所以,能读到大专,还是我二姐逼的,唉,啥人啥命,就该有个男人伺候我。” 菁喆祝贺说:“你命真好。” 茹玉瑶问:“听我二姐说,你还是单身?咱俩年龄差不多呀,得赶紧找了,像你这样的,在国内特别不好找。我就是在国内找不着,才嫁给老美的。” 菁喆不高兴了,脸拉下来,哪有一见面就这么直接说人家嫁不出去的,这茹家小妹也太不会聊天了。 见菁喆沉下脸,茹玉瑶并没作罢,继续说:“哎,咱都是中国人,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是为你好。我这人直,但没恶意,真的,你都读博士了,还没男朋友,那过几年岂不就是‘婚姻难民’了?” 菁喆不服气地反驳:“‘婚姻难民’?说谁呢?谁的嘴那么损,给扣这么顶帽子?真难听。” 茹玉瑶哈哈大笑:“网上呀,媒体呀,还有情感问题专家学者呀!都这么说。我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说,在日本,一些有博士学位、高收入的大龄女人,想到农村找个老头,人家都瞧不上呢。为什么?那些老男人宁愿找年轻的,没什么文化和社会阅历的,也不愿找高学历的老女人。老头们都懂,从传宗接代的角度看,女人32岁以后生的孩子就不能算优生。所以,有高学历的女人未必有好婚姻。一年前,我还担心自己要成为‘婚姻难民’呢,现在脱帽了,呵呵!” 看来茹玉瑶还真不是乱说。既然她是通过网络婚姻到波士顿来的,那在这个过程中,她一定有不少经验和教训可以分享。菁喆关切地问茹玉瑶:“你的婚姻好吗?” 茹玉瑶不置可否地说:“凑合吧。我就图他对我好,对我妈和我姐好。你别吃惊,我老公年龄挺大的,我们俩差好多,但他人挺好的。” 菁喆好奇地问:“听说你是在交友网站认识他的?” 茹玉瑶落落大方地说:“对呀!虽然网络是虚拟社会,也有好人。你以为现实中的人都是好人吗?坏人一样多。反正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就抱着一定要找老外的念头,虽然吃了不少亏,但也积累了经验,还真成正果了。至于有没有爱情,都是无所谓的事,只要他对我好,我就嫁,年龄大点也没什么。咱国内也有交友网站,什么世纪佳缘啦,什么玫瑰之约啦,但我不想找中国男的,没劲透了。我想,自己的人生必须自己把握,自己寻找,我才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传说呢!与其相信传说,不如自己创造神话,对不对?” 菁喆问:“你是一下子就找到他的,还是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茹玉瑶说:“一下子?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反正挺难的,一句话说不清楚。前前后后吧,两年多时间里,我在网上交往过几十个老外,筛来选去,觉得这个人最靠谱就选择了他。再拖下去也不行了,年龄大了。女人过了30,过一天就贬值一天。” 菁喆:“我看你比实际年龄小多了,又挺漂亮的。” 茹玉瑶回答:“还行吧。” 菁喆还是很关心爱情的问题,她问:“你爱你现在的老公吗?” 茹玉瑶吃惊地说:“你该不会还相信爱情吧?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像咱们这个年龄的女人,务实点好,找个可靠的伴儿,凑合过下半辈子得了。”  茹欣媛没想到,波士顿的月子中心生意这么好做,也许因为自己是第一家,也许这里是美国的教育圣地,茹欣媛不敢肯定。但自从姐姐在深圳的赴美生子中介机构打出广告后,预定月子中心的孕妇源源不断,让他们应接不暇。茹欣媛也纳闷,怎么就冒出这么多孕妇,这么多人都想到美国生子?茹欣媛心里暗叹国弱人思异,家贫不恋亲,这已不是几个中国人这么想,而是有很大一个群体都这么行动了。茹欣媛也不明白自己充当了什么角色,虽然心里也别扭,但自我安慰:暂且把这种行为看成是伟大中国对美国发动的一场人口侵略吧。有朝一日,若是在美华人的人数超过了美国白人,自己还是有功之臣呢。茹欣媛着急地想,既然这个市场如此叫好,为何不把其他出租房也租给孕妇呢?这可比租给留学生赚多了。于是,茹欣媛重新拟了一个赴美生子套餐价格,老规矩,还是分三档:基本型10万元人民币,居住场所是那三套出租房,每日三餐,每餐四菜一汤,每4个孕妇配一个婴儿保姆照顾;舒适型,15万元人民币,居住场所是独栋楼的双人间,每日四餐,每餐四菜一汤配早晚两次水果,每两个孕妇配一个婴儿保姆照顾;豪华型,22万元人民币,住在独栋楼的单间,茹玉瑶作为护理负责人,亲自为孕妇贴身服务。茹雨湘则成为来自深圳的有经验的大厨,主管豪华型孕妇的食餐。连茹欣媛自己都觉得这个价开得太高,但当她问起一位享受豪华型价格孕妇时,对方却回答:“这个价格呢,贵也不贵。如果说贵呢,确实顶得上中国普通公务员工作三四年的收入;要说不贵呢,看看到美国读大学的中国孩子,哪个不花掉百万左右?但如果孩子一出生就是美国公民,这些费用不就免了?所以现在亏,以后赚,亏即是赚。” 茹欣媛也清楚,做这档生意虽然暴利,却全程灰色,处处地雷,搞不好就毁于一旦,但这个机会又千载难逢,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不需酌情,这是场赌博,茹欣媛只需小心翼翼地操盘即可。 面 膜 菁喆又郁闷了一阵子。虽然还像往常那样和人有说有笑,但这笑里毕竟多了几分苦涩。如果不到交友网站会是什么情况呢?她多次这样设想,那只有一种结果,就是继续不知道美国社会是怎么回事,继续不了解美国男人。母亲那边,则继续催她赶紧找工作,找人结婚,催得她都害怕跟她QQ聊天,幸亏母亲还不懂得视频聊天,否则,她会把菁喆逼疯。 她想,就算凑合,也得找一个男朋友,让家里那边安静下来。 真蹊跷,那个曾给“丽莎”写过信的在海军陆战队服务过的医学博士凯文,也现身蜜蜂网,当他看了“玛丽”的档案资料后,便来信主动介绍自己的情况。菁喆不确定这个男人是否知道“丽莎”与“玛丽”是同一个人,她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这个美国男人会对中国女人如此感兴趣? 凯文的信如下: 你好玛丽: 我是一个高个子男人。我肌肉发达,因为我定期锻炼。别人都说我是个英俊的男子。 我的眼睛可以告诉你,我是个温柔善良,有耐心和富有幽默感的人。我出生于美国,我的母亲是意大利人。虽然我单身,但我仍从中国领养了一个女儿,我不怕担责任和尽义务,只要我努力工作,就一定能把家庭照顾好。我是一个很热情的人,我常常紧紧地拥抱我的女儿,让她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暖。你知道,意大利人是很有激情的。 我住在新泽西州,我的家很大,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发些我的房子的照片。我有一个女助手,她主要的工作是协助我照顾我的女儿,但不是我的妻子。我需要寻找一个妻子。 如果你对我有任何疑问,请询问。我也想了解你。 请回复邮件。谢谢你。 凯文 菁喆决定给这个男人回信,基于三个动机,第一,这男人曾提到他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跟他沟通起来,文化差异应该不是问题;第二,他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务过,菁喆一直对在军队受过良好训练的男人抱有好感;第三,现在的合作导师要求菁喆去纽约医学院一次,跟那里的一位教授完成一篇论文的修改事宜。而这个凯文就在新泽西州,如果两人发展顺利,也许还能见一面。菁喆的信颇简短: 你好凯文: 感谢你的来信。 从信里来看,你对生活应该是认真而严肃的。那么,请问会说中国话或读中国书吗? 平时你是怎么工作的? 请回复。  玛丽     凯文的回复内容清晰,回答明确。菁喆想,到底是当过兵的,她对他充满了好奇和了解的欲望。 玛丽,你好! 谢谢你的答复。您看上去是个漂亮女人。 我出生在美国,只能讲一点中文,我奶奶懂一些中文,但她在41年前就去世了,没人再教我讲中文,我的中文水平也无法阅读中国书籍。 我通常周一到周五在我的医疗诊所工作,很忙。周六有时我也工作,但周末我尽可能陪伴我的养女。 我认为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我期待着你能多介绍你自己。 凯文     栗秋先在厨房里把一杯酸奶倒在一个小碗里,并往里加了一点面粉,然后用力地搅拌,一边搅拌,一边来到了卫生间。她刚刚用热水洗净了脸,这会儿用一个小刷子,一点点把浓稠的酸奶往脸上抹。菁喆倚在门边看着,像看一道风景,心里却叹道,真浪费。栗秋问她站那儿干吗,菁喆就说,想让她看凯文的邮件。她又问:“哪儿的?” “新泽西州。” 栗秋撇嘴:“太远。你怎么老是找远地方的人呢?这样了解起来多麻烦。” 菁喆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说:“筛选人时,我总是首先考虑对方是什么人,而忽略了距离问题。” 栗秋把面部涂抹均匀,然后摸着门框回房间,菁喆赶紧牵着她的手,把她领到床边,栗秋放松地躺下,一语中的地说:“恐怕你对美国根本没方位感吧?你眼里就知道纽约和波士顿,因为其他地方你都没去过,也就没概念,就像你只见过白人和黑人,就以为全美国也只有这两种肤色吧?” 菁喆承认:“对于美国,我的确就只知道纽约和波士顿,而且还谈不上熟悉。作为一个来美国多年的人,的确是很可悲的事。这是因为实验室工作拴人;另一方面也是手里没钱。饭菜吃最便宜的,衣服买10块钱以内的二手货,没出去旅游过,当然不敢说了解美国。” 栗秋选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的两只眼睛被一张湿纸蒙住,只有嘴和鼻孔是露在外面的,所以,她对菁喆说话时,仿佛是对着空气:“对别人来说,钱不是问题;对你来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要是再不改变这个现状,你就是与这个国家、社会和时代都脱节的怪人。除非你在专业方面有独到之处,否则无论是进入美国社会工作还是回到国内,你都会有不适应感,别人也适应不了你,最后的结局就会导致你极度抑郁。作为一名博士,你的信息量跟不上,思维必然要滞后,你怎么当教授,怎么带学生?课余时间,拿什么跟他们打擦边球?你如果只停留在听妈妈话的初级阶段,你在中国和美国,甚至世界各国之间的学术交流和发展,又怎么进行?我去过亚洲、欧洲和中东的一些国家,走来走去,还是最喜欢美国。” “为什么?”菁喆是从中国直奔美国来的,没有去其他国家的阅历。 栗秋那张被酸奶盖住的脸,依然看不到表情,她的观点和她的见识,都是随口而出的,她说:“美国有包容性。它融合了全世界两百多个国家的人种和文化,所以它活跃,变化多端,它是动态的,所以它对我是有魅力的。到了德国,人家都讲德语,你觉得自己是外人;到了阿拉伯国家,人家都信仰伊斯兰教,所以你当然成了异教徒;到了亚洲,日本也好,新加坡也好,虽然跟你有一样的面孔,但人家对中国人是不屑的,他们只服气比他们强大的欧美国家。但到美国就不一样了,每个人都觉得这里不属于自己,每个人又觉得这里属于自己,因为大家都是外来的。汉克斯也告诉过你,印第安人早已被弱化和边缘化,而早期的欧洲殖民者也渐成了少数民族。所以,在这个大家庭里,每个人都有机会,都可以公平竞争,只要你努力,你想办法,你拓宽思维,就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这两个月,我观察实验室那些人,努力干活的都是中国人、印度人和日本人,这些人聪明而勤奋,别看这些人今天一个个低眉顺眼、毫无怨言地给美国社会当高级民工,骨子里却暗藏着一种巨大的潜能和心不甘情不愿的情绪,一旦他们获得公民身份,就像外地农民工在北京拿到了户口;只要给他们舞台,他们跳出的踢踏舞将震撼美国社会,等着瞧吧!英雄不问出处,这是美国几百年的风格。只要是成功者,你只要有钱有地位,人们就高看你,尊敬你。虽然我们来晚了,虽然我们现在一无所有,但我们有知识有头脑有想法能吃苦,我们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菁喆听傻了,觉得自己在美国真白混了,同时也庆幸认识了栗秋。 “你改变了我。或者说,你正在改变我。”这是菁喆发自内心的感激之言,她希望她的表情能被栗秋看到。 栗秋用手有节奏地轻拍着脸部,菁喆看到她白皙而细长的手指很是羡慕,暗想,这才是一个女人的手,不像自己,手指又粗又短。栗秋接着菁喆的话说:“不是我改变了你。欣媛不是说过了吗?是知识改变了你,我们都被知识所改变。学历只是一种学科知识,但不是社会知识,不是文化知识,你需要扩大知识结构,不能只满足于单一的学科知识,那就太狭窄了。一旦你的思维发生变化,你的知识面也不同了。最终是知识改变命运。为了适应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界,我一直努力以开放和接触的心态来面对这个世界,因为我意识到,只有这样,才能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才能与其并行发展,不至于因为遭到抛弃而痛苦不堪。” 菁喆问:“栗秋姐,你的这种思维和心态的形成,与你的离婚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关系大啦!”栗秋对菁喆的提问不无坦诚,“我在你这个年龄,正全心全意在家看孩子呢。然后婚姻出现问题,离婚。但很快心态趋于平静,然后就变成了今天的我。我认为,离婚不仅不是坏事,反而让我脱胎换骨,像开始了一个新的生命轮回。现在,发生什么事,我都能看得开,拿得起,放得下。” “您已经‘百炼成精’了。”菁喆赞叹道。 “最多是百炼成钢。茹欣媛才是‘百炼成精’呢。呵呵!”栗秋纠正道。 栗秋喜欢菁喆的质朴和实在,但她担心菁喆也因此遭受痛苦。这个时代就像一棵树,人类的根部已然腐烂,繁茂的枝叶只是它最后的华美外表,树叶间虫子爬满,她能看见那一切,但菁喆看不见。菁喆双眼看到的仍然是这棵大树的欣欣向荣和美好。这是栗秋与菁喆的巨大差别,她们是两个时代两个年龄段的人,但又生活在同一个空间。 “那我到底要不要见这个海军陆战队员呢?”菁喆征求栗秋的意见。 “见。当然要见!你询问我的语气,就说明你对他有强烈的好奇心,你喜欢军人对不对?你想知道美国的军人是什么样,与你想象的有多大差别对不对?你还想知道这个混血儿,对中国文化的认同到底有多少对不对?”栗秋善解人意地问。 菁喆用力点点头,说:“是。但他应该先来见我对不对?”菁喆拿捏不准。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面子吗?你觉得他是男的,应该先来看你。那是在中国,切记现在是美国。女的主动又怎么了?再说,又没让你跟他怎么着,就是顺便看看,是真的,就继续相处;是假的,转身走不就完了?而且,如果他同意你去见他,那就说明他是真的;如果他找借口不让你去见他,他就有问题。”栗秋给出了建议。 “我其实真的想见见这是个什么人,没打算跟他怎么样,成不成的都在其次。”菁喆承认了自己隐匿的好奇心。 “那我很高兴,这次你没有把全部心思放在情啊爱啊的虚无缥缈里,你不再简单到只想知道这个人爱不爱你,爱你有多深,你的傻劲儿似乎不明显了。换句话说,你理智多了,清醒多了,可以全方位去看一件事情,从不同角度打量一个男人,你的社会理性意识在苏醒。这本来是你母亲应该教会你的,但一直是个空白,还好,现在补上也不晚。唉,国内的教育体制培养出来的女博士,大都像你一样是生活的畸形儿,说生活的白痴也不过分。我从你身上看到了10年前的我,幸亏这些年有机会出来开眼界,不然一傻到底还以为聪明。”说着说着,栗秋转而剖析自己。 “谢谢你开发出我的生活技能潜力。”菁喆真的很感激这位室友。 “但仍然不能放松警戒,一到地方就把他的家庭住址给我发来,最好把他房屋的照片也传过来,让我心里有个数,万一有什么不测,我报警时基本资料是齐全的。”栗秋很细心地提醒。 菁喆有些感动,她想拥抱一下栗秋,但又没这个表达习惯。15分钟到了,栗秋开始对着镜子揭掉自制的酸奶面膜,脸上果然白皙许多。菁喆赶紧夸赞她漂亮。 栗秋笑笑说:“这话我爱听。我知道自己算是漂亮的,如果有人赞美我,那是提醒我,一定要保持这种美丽。好啦,睡觉前我还想练一会儿瑜伽,你想不想跟我一起来?” 菁喆摇摇头说:“反正也坚持不下来,算了。宁愿围着湖边去跑两圈。” 做完面膜,栗秋兴致很好,她说:“走,那我陪你到湖边走走。”每回两人围着湖边散步时,栗秋的回头率总是很高。菁喆也由衷地高兴,仿佛那些人也顺带围观了她。 今晚,栗秋和菁喆见到两对混搭情侣,羡慕得不得了。因为这两对情侣的男方都是美国人,个子高高的,看上去很有教养,而女方都是亚洲人,身材瘦矮,脸色焦黄,脸上长着乱七八糟的痘痘,怎么看都没有可取之处,但却能受到身边男人的百般呵护。栗秋甚至有点不服气,说:“就凭咱俩的条件,在美国就找不到一个理想的丈夫?我还真不服这口气!” 物质欲 栗秋也曾有过令人羡慕的婚姻,男才女貌。可是为什么家庭解体了呢?栗秋认为是与丈夫的价值取向不同,或者说是对物质需求的程度不同,导致两人各走各路。出人意料的是,有强烈物质欲需求的是栗秋的丈夫,而非她。 栗秋生于1969年,比茹欣媛小一轮。栗秋家住北京南城,父母都是本分的中学老师,父亲教化学,母亲教数学。因此栗秋的化学和数学成绩最好。读医学院时,栗秋的成绩中等,但模样俊俏,算得上“班花”。起初,她最讨厌班长祈富贵,瘦高个儿,河南人,特别喜欢说话,没有消停的时候。从第一学期,他就经常从她的座位旁边走过来跳过去的,有一次还故意踩到了她的脚,她瞪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继续看书。直到大三,栗秋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他在栗秋眼里是个土包子。但实习时,班长偏偏跟她分到一个组,而且同值一轮夜班。栗秋后来怀疑是他从中做了手脚。总之,那半年里,班长对栗秋呈现的是温柔敦厚实在的一面,行为也内敛许多,他把栗秋当女皇捧着,事事为她着想,对栗秋的父母也极尽关照,也许就是这一点,让栗秋感动了。一来二去,班上两个最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人,竟成为毕业后最早结婚的一对。 当时,正赶上北京南城新建了一所三甲医院,夫妻俩双双被分配到急诊室。但是栗秋很快怀孕了。丈夫认为上夜班不利于母子身心健康,就极力游说栗秋改行搞行政,丈夫用请客送礼的方式搞定了医院人事部门,把栗秋调到档案室。对于自己完全废弃专业,栗秋有一肚子不满,但她也同意,作为一个女人养育健康的孩子是头等大事,便暂时妥协了。丈夫则信守承诺,无论是对长辈还是小家庭都很尽责,这让她心理得以平衡。 孩子出生没多久,为了给家庭积累更多生活费用,丈夫办理了留职停薪手续,下海从事药品推销。尽管丈夫挣钱比上班时多了,但栗秋不满意他的推销员身份,总觉得上不了台面。两人为此经常争吵。丈夫就是不收手,说只要能挣钱,当推销员怎么了?美国有个总统还当过推销员呢。丈夫的推销业绩还真的不错,壮阳药让他发了一笔横财。 孩子上小学后,丈夫突然告诉栗秋,他要重新拿起手术刀。他说这年头,肿瘤科医生最抢手,一些老同学不吭不哈地都买了车和大房子。于是,他稍加请客送礼,工作关系又转回本院的肿瘤科。重新当医生的祈富贵,刚开始还常跟妻子念叨患者情况,他总说,唉,现在的癌症病人怎么越来越多?到底哪儿出毛病了?是吃的问题,还是空气污染造成的,以前怎么没听说有那么多?一次,丈夫对栗秋抱怨说:“现在的病人求生欲望太强,好像医院真是个起死回生的地方。哪天就是我爹娘得了癌症,我也救不了他们呀!一个河南来的老太太,明明已经胃癌晚期,癌细胞全身转移,住医院也没什么意义了,我看在老乡的面上,也看出她家没权没势的,就好心把她儿女叫到办公室,建议对老太太放弃治疗,让她回去后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谁知半个月后,这老太太又回到我们肿瘤科住院了,她固执地认为,是孩子们心疼钱,不给她治病,所以她把老房卖了来治病。这还不算完,她跑到院长那儿告我的状,说听说我以前是干推销的,现在又回来滥竽充数了。” 栗秋毫不客气地说:“你的业务水平本来就不行呀,老太太没说错。”丈夫听到后,不悦地说:“我还不是听了你的话,做个有医德的医生。可是你看见没有,人家患者不答应,别的医生也认为我脑子有毛病,明摆着能赚的钱却推了出去。”那时夫妻间还能探讨和交流些话题,丈夫对患者也抱有同情和怜悯。 但过了一段时间,祈富贵的心态就变了。一次,他面露喜色地拿出一沓现金,放到桌上,说是科室发的奖金。栗秋吃惊,为何这么多。丈夫说:“现在医院实行绩效考核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点工资连儿子的零花钱都不够用,只能挣奖金。怎么挣?医院规定,医生的收入减去成本再乘以提成的百分比,就是奖金。所以,医生们也都心知肚明,给患者尽量开高价药,这样提成就多。” “你这不是昧良心吗?”栗秋很是不安。 “怎么,你跟钱有仇呀?如果当初我收留那个老太太住院,怎么也能赚几千块。”第二天,丈夫喝酒回来,一进门塞给栗秋两万块钱:“哈哈,谁说医院与商业无关?要我看商机无限!” “这些钱哪来的?”栗秋开始后怕了。 丈夫喷着酒气说:“从患者那儿光明正大地赚来的呗。一个病人,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腹腔。这家人经济状况不错,我把他老婆叫到办公室,跟她实话实说,你老公情况不好,但如果能用昂贵些的药,他会少些痛苦。这个老婆还真不错,眼泪当时就落下来了,说只要能让老公减轻病痛,花多少钱都行。既然她开了这个口,我就专拣高价药开,三个月后,病人去世了,药费花了三十多万。” “你可真够心狠的。” “但病人的老婆觉得我好,还跑到院长那儿表扬我心肠好。” “患者被你卖了还帮着数钱,你就缺德吧。” “栗秋,无论我怎么做,都不能让你满意吗?都不能得到你的欣赏吗?你到底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要求不高,一个干净人。有底线的医生。” “这年头,守底线的医生,只能喝西北风!”那一次争执之后,夫妻俩一个月谁也不碰谁,之后,再有争执,就是两三个月不说话。 最后一次冷战,祈富贵并没喝酒,但神情神秘:“谢谢你执意让我回归医生行业,我现在才发现,只要深谙医院里的潜规则,在这里赚钱真比抢银行还快。” “又有什么得意事?” “一个患者肺癌早期,我建议他早做手术,把他转到胸外科。这本来是很正常的诊治程序。但胸外科老刘给他手术后,病人请我吃晚饭,还塞给我一个红包。我们达成一个君子协定:以后,凡是癌症病人,都先介绍到胸外科做手术,等外科把手术的钱赚到了,再把病人转到化疗科化疗,然后再转到放疗科,最后再把病人弄到中医科喝中药。这样,各个科室都照顾到了。” “没必要放、化疗的,也让人家遭一圈罪?” “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没必要?所有病人家属都认为,把最先进的医治手段都用尽,才是对病人尽心尽力。而病人自己也觉得,该治的都治,能受的罪都受,才对得起家人和自己。但其实折腾一圈患者还是个死。从进来到出去,时间短的几个月,长的折腾两三年。” “那要是病人已经没有手术指征,你们也把病人这么折腾一圈吗?” 栗秋真希望丈夫回答说不。 “当然!虽然很多病人已经没必要做手术,但他们的家人要求给他开刀,以为那样才叫治病;病人也认为那样才能痊愈。我也曾好心告诉病人,化疗就会降低免疫力,他们就说我医术不行,别的专家都建议化疗,为什么我却反对?也真不知他们从哪儿看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书,自以为是。他们宁愿把几十万投给医院,也不愿躺在家里等死。所以,造成这种局面,也不全是医生的意志,我被卷入这种潜规则,也是迫不得已。” 说完,丈夫一脸冷漠地进浴室了。 栗秋坐在沙发上,一直等丈夫穿着浴衣出来,她盯着他问:“作为一名医生,你就是这样对待那些不幸的人吗?医院作为一个救治机构,就是这样把这些不幸的人当作商机来运作的吗?” “你去质问医院好了,你去质问这个社会,我只是一个小小医生,回答不了你。” “过去只听说演艺圈有这样那样的潜规则,想不到连白衣天使的阵营也有潜规则了,你不觉得愧对医生这个称号吗?” 丈夫打着哈欠,进了卧室,丢下一句话:“你和孩子用的钱都是我从垂死的病人口袋里掏出来的,你不觉得有愧吗?” 栗秋无语了。她只觉得某种可怕的东西,正侵蚀着这个家庭。从那以后,她拒绝用丈夫的钱养家。她与丈夫的心理距离越拉越大。 和平分手 随着丈夫在病人中的名气越来越大,河南乡下的亲戚们也把栗秋家当成中转站,来看病的,介绍亲戚托亲戚来看病的,来来往往,门庭若市,令她烦躁不已,但礼节上,她还是要应付。 就在栗秋快要崩溃时,混乱的局面戛然而止。一个年轻女人直接约见栗秋,要求上位。 奇怪的是,栗秋对她很客气,还流露出对她如此勇敢地约见自己的佩服。这个年轻女人其实是医院的临时工,在胸透室当登记员。但她却有强大的手段,无论哪个科室,无论门前排多长的队,她都能穿着白大褂,领着患者推门而进,而且医生们大都买她的账。每个周末,她都会巧妙地安排某个主治医生与某个省市县的领导见面,或一起到郊外农家乐,或一起去看新开盘的房子,或介入中石油的哪个承包项目。她在患者中的知名度比某些医生专家还响亮,许多患者都知道,想挂哪个专家的号,找她就办得到。 年轻女人的另一个名称应该叫“小三”,但栗秋却觉得她比“小三”大气得多,她敢跟“正房”叫板,直截了当地要求她让位。年轻女人在电话里让栗秋直呼其名“小燕儿”。小燕儿就小燕儿吧,栗秋很好奇,想看看这个小燕儿想跟自己谈什么,她对自己的丈夫哪方面感兴趣。 小燕儿约栗秋到“俏佳人”茶馆,为两人点了一壶水果茶,她把手搭在栗秋的双肩,亲热地让座,说:“我不介意跟姐姐喝一壶茶,天底下,口味相同的女人多了去啦。”她的开场白竟把栗秋逗乐了。栗秋当时就想,也许老公这壶茶更对小燕儿的味。 小燕儿姐姐长姐姐短地给栗秋端茶倒水,还把绿豆糕亲手放到栗秋嘴里。看到栗秋真是招架不住了,小燕儿这才大胆地说自己与祈富贵的爱情。两人都是河南驻马店同乡,她说一开始,两人是纯友谊,后来碰到一起的酒场多了,发现祈富贵很少带夫人出来,才洞悉栗秋与祈富贵感情不和。与祈富贵有了性关系后,就产生了插足之念。小燕儿当面质问栗秋:“姐姐你说,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对吗?既然姐姐不稀罕祈富贵,为什么还继续浪费资源?如果姐姐把他让出来,跟我结合,那就是资源的最大化利用。” 栗秋平静地说:“我呢,另当别论,可是,把祈富贵给你,我儿子怎么办?你这不是强夺别人的父亲吗?” “呀呀,姐姐,您还担心您儿子会孤独吗?他有妈妈爱,有姥姥姥爷爱,有学校的老师和小伙伴,有全社会的关爱,他都忙不过来呢!再说了,他才不会稀罕我这个后妈对不对?放心,儿子永远是你的。” 栗秋明白,儿子的抚养权自己不争而胜。 “姐姐,以您的气质和身份,再找一个与您身份匹配的男人不是难题。怎么样,富贵还是跟我过吧。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吃饭都是重口味,他跟您是错搭,跟我才是绝配,您觉得呢,姐姐?”小燕儿不笑不开口,一口一个姐姐叫着,很是亲切,似乎这只是谈一个合作项目,而不是谈一个拆迁工程。 既如此,栗秋也没有妒意,她何不跟小燕儿认真探讨孩子的抚养费及财产分配原则?她知道,丈夫已经完全被这个年轻女人掌控,她也懒得再讨伐什么。 离婚手续办得出奇顺利。在民政局门口,祈富贵对栗秋说:“谢谢你。” 栗秋平静地说:“她很适合你。你们俩才是一对。” 祈富贵讪讪地说:“我知道你从心底看不起我。” 栗秋说:“你其实挺强大的,你是这个时代的弄潮儿,但我只想过一种踏实的自给自足的小日子。可惜咱俩不是一路人。你有你的成长背景和生活理念,咱俩谁也改变不了谁,这样顺其自然反而更好。” 祈富贵还是歉疚地说:“对不起,伤害了你和儿子。” 栗秋调侃说:“不存在谁伤害谁,我还觉得你帮了我呢,谢谢你给了我多一次选择男人的机会。要不我亏大了,一辈子就跟你一人过,不知道别的男人长什么样,所以不是所有的离婚都是坏事。你放心,儿子永远姓你的姓。你按时把抚养费打到他的账户上就行。” 祈富贵松了口气,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也太大方了。眼皮都不眨,就把丈夫拱手相让。我在你眼里,真是一点尊严都没有。” 栗秋苦笑一下,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没有太多失落,反而有一种从泥潭里拔出脚的释放感。 (下期《海外剩女》之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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