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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张西
屋里静悄悄的,栗秋和菁喆都以为茹欣媛不在屋里。但是茹欣媛房间的灯却突然亮了。
茹欣媛穿着长长的睡衣,披着披肩,悄无声息地倚在门边,说:“今天我去参加了托尼妈妈的葬礼。不知为什么,回来后有种重新活了一回的感觉,就想跟你们说说话。”
“啊,你又跟托尼好了?”菁喆迷惑地问。
“我跟托尼虽然不睡在一张床上了,但我们还是朋友。”
“他还闹腾着要自杀吗?”栗秋很关注托尼的心理状态。
“就是因为他的情绪不稳,我才放不下,才答应跟他继续做朋友,毕竟我们相处8年,而且他是在我最困难时出现的,我对他多少有些感恩之心。他把我带进美国白人圈子,又总是甜言蜜语地在他的朋友圈里赞美我,这使我意识到自己的价值,也更自信了。就凭这些,我还得跟他做朋友。”茹欣媛真诚地说。
“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他的家庭?他妈妈怎么突然走了?”栗秋问。
“美国人见面时,通常就是聊聊天气和球赛,说些赞美的话,很少涉及别人隐私和不快乐的事。我倒觉得这种处理关系的方式挺好的,潜移默化地,嘴巴就收紧了。相处时不惹是非,人际关系也不累。但咱们是中国人,我不介意跟你们说起我和他的关系,以及他妈妈的死。其实我很敬佩他妈妈,他父亲10年前先走了,但老太太一直能照顾自己,5年前还能开车购物呢。我在莱克星顿见到她时,她正在家里试刚买回来的一双鞋,那鞋精致极了,是那种时尚的细高跟,墨绿色鞋面,窄窄的浅浅的鞋口,特别秀气。当时我就想,天哪,这个年龄,她还这么优雅!她亲自给我做饭,给孙子们编织圣诞小袜子,给亲朋好友寄送她亲手做的圣诞卡。她送给我的卡片图案是,一棵树干上有只小鸟虽在歇脚,但小鸟望着湛蓝的天空。老太太说,一看见我,就觉得我是个想飞得很高的人,她喜欢我这样的女性。她教给我如何做美国人吃的早餐,如何烤牛角包,如何持家,如何侍弄花草,如何鉴赏油画。我只去过她家三次,但每次她都笑眯眯地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我真觉得她是个很美好的老人。尽管我和托尼分手了,但前几天当我从托尼姐姐那儿听到老太太去世的消息,我还是很难过。于是,我反反复复地回忆起我们每次聊天,回忆起她说过的生育每个孩子的艰难过程,以及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我很用心地写了一篇追忆的文章,发给托尼和他的姐姐,我想通过这种方式来为我和托尼以及他的大家庭做一个完美的收场,也算仁至义尽了吧。没想到姐弟俩看了我的文章后,都哭得不行。他们说,他们做儿女的都没有我懂他们的妈妈。他们央求我主持老太太的葬礼,并征得我的同意,把这篇文章当作老太太葬礼上的悼词。你们不知道这老太太年轻时有多漂亮,多雅致,我愿意送她最后一程。所以我去了。”茹欣媛含着泪水说道。她拿出翻拍的老太太年轻时的照片,栗秋和菁喆都惊讶得不行,“太美了,像以前的美国大牌电影明星!”栗秋喊了出来。
“是的。她很美。她承袭了先民的吃苦耐劳、勤俭、助人为乐的美国精神。”茹欣媛说。
“你的文章里都写什么了?”菁喆问。
“我忘了。现在只记住几个片段,我说您呈现给我的魅力至今让我惊叹,因为等我80多岁时,可能老得都走不动了,而您却仍然端庄美丽。听说您是在铺着洁白桌布的桌边喝完最后一杯咖啡,一幅未完成的以蔚蓝天空做背景的油画就立在您身后,您还披着一条深绿色披肩,您就那么优雅地睡着了。我相信您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正走在一条铺满鲜花的小路上,那是一条通往天堂的路,那时微风吹起了您银白色秀发。作为女人,有着怎样的认识,才能到老了还有您这样惊人的风姿呢?对这个世界而言,您来过,很精彩。”菁喆听得都入神了,茹欣媛却摆摆手说:“算了,其他的记不住了,反正葬礼结束后,我突然有了些感悟,好像顿然开窍。你们想想,一辈子没多长,下辈子不一定能遇上,我们与家人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太短暂,所以,趁还来得及,我们要懂得珍惜身边的人,尤其是重要的亲人和朋友。如果有幸与一个跟你灵魂相通的男人在一起,就更要珍惜。”茹欣媛大发感慨。
“什么样的人才是灵魂相通?”菁喆内心的某处被触动了。
“我不知道,我也期待能遇上。但肯定不是托尼这样的。他从来不进教堂,也怕吃苦。他最多算是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男人,一个有过很深感情的男人,但不是能够用灵魂交流的男人。”
“你们还有复合的可能吗?”栗秋小心翼翼地问。
“换了别的中国女人,可能没问题。可我这里有问题。不可能了。”茹欣媛拍拍自己的心。
“葬礼结束后,托尼坚持请我去他自己的家吃晚饭。我看他情绪波动比较大,就去了。我们一进门,他抱着我就哭,说他对不起我,说他做错了,希望我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
“你答应了吗?”菁喆问。
“我劝他别想太多,我们还是朋友。但他拉着我看电脑,说他已删掉那个女人的照片,他的心里只有我,他说没有我,他无法活下去。我听了后,真的很难过,既然清楚这一点,当初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背叛我呢?谁知道这次我原谅了他,他下次是否再重复错误?我不确定,也不敢相信。”
“也许他是真心向你悔过。”栗秋忍不住替托尼辩护。
“他的确是真心悔过。姐姐把他责骂一顿,说他其实从离开我那一刻,灵魂就潦倒了。她不喜欢弟弟用这种低级错误来毁掉一种原本很正常的生活状态。”茹欣媛叹气道。
“你离开他,灵魂也潦倒吗?”菁喆问。
“不。我只是很难过。就像一个很亲的亲人突然离世般难过。但哭过后,就轻松多了。没有男人我可以活下去,我无法再相信他。我对他有了防备之心。我不相信‘破镜重圆’这句老话,你想想,镜子破了,就算把它粘起来,还是有裂痕呀!我不想等复合后,总舔着伤口过日子,也不想让自己变成提心吊胆的人,没必要那样小心翼翼,人的生命就那么一次,要抓紧时间活出精彩,过去就过去了,再捡回来也没什么意思。我眼里真的容不下沙子。”茹欣媛咬着嘴唇坚定地说。
“但他现在心中只有你,可见他真的回头了。”栗秋提醒说。
“那是他的态度,不是我的。他已不再是我心里的唯一。”茹欣媛执意坚持。
“也好。你大踏步往前走吧。你有绿卡,在感情方面有选择的优势。”栗秋说。
“就算我没有绿卡,对感情的事也不想分神太多。我想把时间多花在家人身上,多爱他们,看着他们一个个幸福生活,才是我的幸福。在这个阶段,我不想让男人来分享我的奋斗成果。我想让步伐慢下来,等一等自己的心情,在这个等待过程中,期许那个能与我灵魂相通的人出现。如果出现了,那是上天的旨意;如果不出现,也是上天的安排。在这方面,我不再花时间。”
茹欣媛淡定地说着她的打算。
菁喆弄清楚了,原来茹欣媛的匆匆忙忙,主要是赚钱和照顾家人,她不想让男人再插手她的生活了。
救 场
“救场”,《辞海》里的解释是,演出中突然出现了失误,这时同台的人员赶紧采取相应措施,补台,以便演出能正常进行。栗秋坚信,能出面救场的人,一定是铁杆朋友。
因为三个男人的同时出现,栗秋要想有效地甄别出理想的那个人,必须有挑选的时间,为了不鸡飞蛋打,这场戏需要菁喆配合演完。
第二天一早,栗秋在厨房里低声告急:“快,帮我救场!安德鲁凌晨4点就发来短信,说晚上要听音乐会的事。”
菁喆惊讶:“他咋那么早呢?”
“他挺辛苦的。每早4点半起来做饭,5点就在路上了,他在鳕鱼岛工作,怎么也得开一个半小时的车才到地方。”
“呀,那么辛苦!这倒让我挺尊重他呢!”
“美国男人奉行劳动光荣,这点我觉得比咱中国男人强。”
“所以你舍不得放下他?!”菁喆越来越善解人意了。
“对。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呢?昨晚你也看到了,他的确是个过日子的男人,这样的美国男人,以后恐怕很难碰到了。”
“感觉上,他挺靠谱的。”
“快想办法呀!要不,再牺牲一把?你跟他去听音乐会,把今晚对付过去,明天我就能做决定了。”
“但他会不会反感呢?人家是想跟你一起去。”
“我跟他说,让他给你打电话,我想他能听我的。”
“这样,合适吗?”
“那有什么不合适?快,帮帮忙!”
“那,好吧。”菁喆再次接下栗秋给的任务。
栗秋和菁喆都觉得,先不能放掉这条鱼,所以想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只当是权宜之计吧。
下午,安德鲁一回到家,就高高兴兴地给栗秋打电话,问起晚上听音乐会的事。栗秋按事先想好的话说了一遍。安德鲁也感觉到什么了,建议道:“如果菁喆想去听音乐会,可以跟朱迪一起去嘛。”
栗秋只好豁出去了,说:“菁喆喜欢你,你给菁喆发短信吧。”说完这句话,栗秋赶紧挂了电话。
安德鲁迟疑了一个多小时,又给栗秋打电话,但栗秋的手机设置了留言,安德鲁就给栗秋发短信,说:“我现在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你好像要退出去。”
这时的栗秋已到菲利普家里,正跟他的家人们说话呢,看到短信便借故去了趟卫生间,给安德鲁回复短信说:“我不介意你跟菁喆交往,她是个好女孩,快去找她吧。”
安德鲁毕竟是个社会经验丰富的中年男人,他心里顿时明白,栗秋把他推给了菁喆。安德鲁是怎么想的,两个中国女子并不了然,但她们猜到,他是不会轻易放弃她俩,他又不是傻子。他面前的两个中国女子是什么档次的他能不知道吗?
菁喆接到安德鲁的短信时,已吃过晚饭,正在湖边散步呢。安德鲁没有多说,只问她在哪儿,要过来接她。菁喆说在湖边,安德鲁说20分钟以内赶到。其实,他只用了15分钟就见到了菁喆。菁喆有些尴尬,安德鲁却像什么事没发生似的,又是给菁喆拿水喝,又是问她今天的工作累不累,还放西部乡村音乐给她听。两人间的气氛缓和了。
来到音乐厅门前,安德鲁让菁喆在门口等一会儿,他进到旁边的一个小超市,不一会儿就举着两个巧克力冰激凌出来。他对菁喆说:“昨天晚饭后,你不是喜欢吃冰激凌吗?”菁喆接过来,既感动又暗自叫苦,自己正处于生理期,不敢吃凉东西,何况这已是初冬了。
听音乐会时,安德鲁很自然地把他的一只手伸过来,像是放松,又像是随意地搂了一下菁喆,就像菁喆所看到的他搂栗秋一样。菁喆心里发笑,觉得这男人心理素质真好,既能扛事又务实,当喜欢的女人离去时,没像个愣头青似的恼羞成怒,这不,马上就调整好心态,不放过到手的任何机会。菁喆借故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音乐会结束后,在人群往外涌时,安德鲁以人多为借口,夸张地伸出手臂护住菁喆,有一两个瞬间,他有意无意地贴着菁喆的身体,但菁喆有意地挪开了。
送菁喆回家的路上,安德鲁特意到一家鲜花店买了一枝玫瑰,毕恭毕敬用双手送给菁喆说:“祝我亲爱的女王周末快乐!”
菁喆扑哧笑了,她是真的开心。这是她收到的第一枝玫瑰。她暗想,也不知栗秋那边怎样了,刚才在散场时,她紧张地盯着人群,生怕和栗秋碰到。还好,音乐会上人到底是多呀。
把菁喆送到33号公寓楼下时,安德鲁心情很好地对菁喆说,他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希望明天还能见到菁喆。
菁喆笑而不答,只说了一句:“今天很开心,晚安。”
晚上11点,栗秋回来了。她说:“在菲利普家里很开心,一切都比想象的要好。他的家人都到齐了,对我非常友好,大家不仅一起吃晚饭,还一起散步,照相。晚上,菲利普带着我去听了音乐会。”
菁喆赶紧问:“第几排?”两人一对,吓了一跳,竟然是同一排,但一个在南区,一个在西区,真悬!
栗秋已经不在乎这些,她兴奋地说:“菲利普一大早来电话,晚上过来接我,我们一起吃晚饭,然后带我到他自己的房子里,谈有关两人的未来。”
“我真为你高兴,想不到菲利普竟然是个认真的男人。那安德鲁怎么办?他约我明天下午还见面呢。”
“答应他了吗?”
“没有。”
“你得见。”栗秋平静地说。
“啥意思?”菁喆问。
“虽然菲利普看起来不错,但我们还没实际接触,到目前为止,他还没碰过我的手。你说,他会不会那方面有问题?”
“明晚不是到他自己的房子里吗?也许到了那儿,他会跟你亲热,一切不就明了啦?”菁喆老到地支招。
“我也这么想。时间太短,还无法判断他是什么人,所以,安德鲁那边你再撑一下。话说回来,你跟他在一起还有安全感吗?”
“嗯,还行。”菁喆仔细回想一下,“他对我还是很尊重的。”
“那你明晚有事吗?”栗秋问。
“没什么事。”
“那就跟他见见呗,帮我了解一下,这人行不行。”
“好吧。那就再见一次。”
拖
周日下午,晚霞挂在天空,安德鲁骑着辆崭新的大摩托来了。33号公寓楼两边的枫树早就没了树叶。安德鲁见到穿着厚外套的菁喆从楼道里出来,高兴地向她招手。菁喆见状,吐了吐舌头,想不到他是骑摩托来的。安德鲁体贴地从车厢一侧取出一件更厚的大外套给她披上,又给她戴上一个头盔。他问菁喆敢坐吗?菁喆摇摇头,又点点头。他高兴地一把抱起菁喆放到后座上,然后他自己骑上去。
菁喆被安德鲁猛然抱了一下,很是惊慌,这可是头一次有个男人把她抱起来。她也是第一次坐这种大摩托,她想,这安德鲁可真贼,两人贴这么近,自己能不搂着他的后腰吗?
“去哪儿?”菁喆问。
“带你去个农场,那天在我家吃饭,我看出来你很喜欢吃水果。”
“远吗?”
“很近。”
菁喆心里有些温热。这个男人很细心。
菁喆请求安德鲁骑慢些,她怕吹冷风。他答应了。于是,他把速度只控制在三四十迈。菁喆搂着他的后腰时,感觉与他也不那么生疏了。
两人在一个小农场买了几种时鲜水果。
“愿意再去我家吗?我可以给你做烧烤。”
“可以吧。”
一个男人愿意给女人做饭,这个女人应该挺享福的。菁喆替栗秋想着以后的情景。
“但是,那个朱迪也在家对吗?”菁喆又犹豫了。她想起那个黄头发,虽是白皮肤但肤色并不红润的女人,心里就不舒服。
“你不喜欢她?这样吧,我给她发短信,看她在不在。”安德鲁发短信告诉朱迪,他要带菁喆回去吃烧烤。对方立刻回复:“住口!”
“她这是什么意思?”菁喆不解地问。
安德鲁无所谓地说:“她在开玩笑,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朱迪又回复了一条说,说她正在家里看电视。
“你告诉她是我去?可那天你跟她说,栗秋是你的女朋友。”
“我昨晚已告诉朱迪,我跟栗秋‘拜拜’了。”
菁喆在乎的是,这个朱迪该怎么看这两个中国女子,怎么昨天是栗秋跟安德鲁,仅隔两天又换成了自己。
安德鲁说:“天快黑了,咱们回去吧。我做的烤肉可好吃了。”他的眼神闪着光芒,让人感到天真而热情。菁喆不再犹豫,在这孤独而又寒冷的周末,能到一个温馨的小屋里吃一顿热乎乎的饭,也是一种幸福啊。
朱迪懒洋洋地斜眼看了看安德鲁身后的菁喆,她正在为自己的脚涂指甲油,肥大的胸和深深的乳沟都清晰可见,她额头上的几道皱纹也清晰可见。菁喆跟她打招呼,她没回应。菁喆不知道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心想,这样极性感的中年女人,跟一个身强力壮的中年男人朝夕相处,两人之间能没事吗?
安德鲁把菁喆让到他的卧室,菁喆才发现,他和朱迪的房间是隔壁,朱迪的房门半开着,菁喆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她从未见过这么乱的卧室,床上地板上都堆满衣物和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她想,美国女人都是这样的?
但菁喆还是快乐的。安德鲁努力地展现他的厨艺,同时无不显示出对她的关照,一会儿给她冲热茶喝(他竟然知道中国人喜欢喝茶,菁喆心想);一会儿给她拿饼干,仿佛她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女孩;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听音乐。菁喆想帮他干点什么,他都不让,他说菁喆只需要待在这儿就行。
晚饭很简单,就是烤肉和面包。两人在后院的阳光玻璃房里边吃边聊。美国人在住宅方面不像中国人那样讲究坐北朝南。他们不在乎是南北向或是东西向,怎么舒服怎么盖房子。像安德鲁这套小房子,就是斜着盖的,顺着公路的方向,面朝西北,背靠东南。菁喆坐在简易的玻璃阳光房里,感觉很是明亮。安德鲁告诉菁喆,这间简易房门前的阳台,还有院子周围的栅栏,都是他亲手做的。平时汽车坏了,一般也是他自己修理。
看着眼前这位朴素的美国男人,菁喆不由生出几分敬意,觉得他挺成熟的,如果栗秋跟了他,应该不用太操心。可是在菁喆问了他两个关键问题后,心里开始“敲小鼓”。第一,她问了他的收入。开始他只笑不说,菁喆便解释说,中国人之间相互都问这个问题,没什么。他这才说,自己月收入6000美元。那么,这个数字对一个美国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菁喆没啥概念。于是又问第二个问题,如果栗秋想结婚,明年他会跟她结吗?他摇头道,太快了。菁喆逗他说,如果五年后,你俩都没结婚,你会跟她结吗?他摇头道,太遥远。每年都有变化,每天都有变化,谁知道明天是什么样的。
说来说去,看上去很乐观的安德鲁,原来骨子里是悲观的,他只愿活在当下。他说自己跟女友同居十年,几近要结婚,但她又有了别的男友,这让他很伤心。
“那么,你们分手时,你赔偿她什么了吗?”菁喆关心的问题比较实际。
“没有啊!我们以前都是一起租房住的,各花各的钱,所以分手时,就分手了,没有财产纠纷。”
“但在中国,一般男的会给女的很多补偿。”菁喆这样说道。
安德鲁表示不理解,他问:“为什么?”菁喆也说不清,就没往下说了。
菁喆提出天黑透了,她应该回去了,明天还要工作。虽然安德鲁有些不舍,但他还是尊重菁喆,用他的红色卡车送菁喆回家。在车上,安德鲁要求菁喆离他近些,菁喆笑笑,没言语。安德鲁便把菁喆往身边拉,菁喆也就离他近了些。安德鲁的一只手握住她的一只手不松开,菁喆知道,这个男人其实很寂寞,也可能有些喜欢她。
在33号公寓楼下,安德鲁提出:“我能送你到房间吗?”
“不!因为还有其他室友,不方便。”菁喆坚定地说。
安德鲁激情满怀地拥抱了一下菁喆,她挣脱开来,向楼梯口跑去。安德鲁站在她身后,微笑着看她进了楼道,才追了句:“晚安,我的女王。”
菁喆没回头,但能听见他发动汽车的声音。
菁喆等到半夜,栗秋才回来。菁喆便一五一十地把见面情况告诉栗秋。
“如果安德鲁再约你,你还得坚持几天。今晚跟菲利普聊了几个钟头,他仍很理性,仅在临走前,吻了我的额头一下。所以,我仍然无法确定这个男人是否正常。假设他正常,那么他对我就是一种绅士风度。这个男人我要了!”栗秋判断道。
菁喆却认为,安德鲁可能不会再约自己了,哪有见面这么频繁的。但第二天,安德鲁竟然约她见面,菁喆以实验室加班为由拒绝了。但从这天开始,每天下午4点左右,安德鲁只要一下班,就给菁喆发短信问候,只要菁喆说正忙着,他会体贴地让菁喆忙完之后再回复他。每晚睡前,他一定要跟她聊一会儿。
三天后的晚上,栗秋跟菲利普约会,一夜未归。第二天早晨,栗秋在电话里高兴地告诉菁喆:“他留我在家过夜了,其实他是个极其温柔体贴的好男人。他还跟我说,等我儿子寒假来时,他要去机场接他,还要请年假,陪我和儿子到南部去自驾游。”菁喆能听得出栗秋很开心。
“太好了!真为你高兴。”菁喆很受鼓舞。
栗秋狂喜地说:“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他竟然连手机都没有,平时有事,都是往他家里和上班的地方打电话,而且他几乎不上网,也很少看电视,他喜欢做家务,喜欢运动健身,不抽烟也不喝酒,简直就是个宅男,你觉得我是不是特幸运?”
“那安德鲁怎么办?”菁喆关注地问。
“可以撤了。”栗秋下了命令。
“好的。”菁喆点点头。
“不过,如果你觉得这个人还可靠的话,应该跟他发展成好朋友。虽然你来几年了,但你从未与真正的美国人交往过,这可是结识美国人的最直接的机会呀。如果你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我看这人陪你一段时间也行。”栗秋的建议很实际。
菁喆犹豫了。交往的这几天,她发现了安德鲁身上有许多优点。但也觉得有什么缺点,那究竟是什么,她还说不清。
“是不是因为我先认识了他,你觉得再跟他交往就别扭了?”栗秋善解人意地问。
“嗯。是挺别扭的。”菁喆承认。
“那有啥。我已经遇到了更适合我的人,又没让你非得跟他怎样。你就别小肚鸡肠,大气点嘛。这样吧,我看这人给你当爱情教练挺合适,你呢,也继续在网上寻找,发现更合适的人,该干啥还干啥呗。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两种色彩,还有中间色。”栗秋以过来人口吻引导菁喆。
(下期《海外剩女》之四十三)
Author:
张西
虽然菁喆觉得别扭,但等安德鲁这个周末再约她时,她却没有一口回绝。
安德鲁提出接菁喆去纽伯里街吃饭。这也是他第一次正式请菁喆吃饭。菁喆一听纽伯里街就答应了。因为栗秋经常跟菁喆提到这条街如何值得女人们一逛,说那条街在19世纪之前,是波士顿最佳居住的街道,又被称为“最时尚的背湾街”,还说街上最有年头的建筑建于1860年。但这几年来,菁喆从未去那里开过眼,现在既然安德鲁有车,还陪着吃饭,为何不去逛逛呢?也不枉自己到波士顿来一趟,省得别人问起纽伯里街,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
菁喆刻意换了件“朱迪”牌红蓝相间的天鹅绒套装,脚上是“优歌”牌澳洲雪地靴。这一身行头是感恩节那天,栗秋帮她从“奥莱特”买的,打五折后,总共才八十多美元,但在中国的商场,合计得四五千人民币。
安德鲁见到菁喆,直赞漂亮,然后用力地拥抱了她一下。他为菁喆开车门,扶她到座位上,然后关门,然后回到驾驶室座位,笑眯眯地看了菁喆一会儿,才驶向纽伯里街。
在菁喆眼里,纽伯里街最迷人之处,就是随处可见的欧美建筑,以及这些建筑里的各种餐馆和店铺。许多餐馆的桌子摆放到人行道上,尽管是冬天,美国人似乎不怕冷,坐在餐桌前照样喝冰啤酒眉头也不皱一下。安德鲁选了一家小门脸的比萨馆,两人钻进去。因为是安德鲁请客,菁喆没发表任何意见。安德鲁把菜单推到菁喆面前,问她想点什么。菁喆回答说,什么都行,让安德鲁自己点单。
一顿饭下来,结账时,加上税钱,不到30美元。安德鲁吃得特别满意,拍着肚子说,真好,美味又实惠。他那一副吃了美食满足的样子,挺感染菁喆的,她暗想,这美国男人其实挺单纯的。
饭后,菁喆提出要回去。安德鲁很诧异,说这是周末,菁喆应该跟他回家去看电视。菁喆说朱迪在,她不想去。安德鲁说,他们两人可以在他的卧室看小电视。菁喆一想到卧室这个词,就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她极力牵制着他说,那咱们还是在纽伯里街再逛会儿吧。安德鲁说,会把你冻感冒的。但菁喆坚持说,自己喜欢逛街,看晚霞。其实,这阵早就没有晚霞了,顶多听听历史的潮声罢了。安德鲁高兴地把左臂一弯,对菁喆说:“请吧,我的女王。”
菁喆象征性地把手臂伸进安德鲁的臂弯,但很快又自然垂落下来。她很别扭,重要的是,她觉得眼前这个美国男人很陌生,不是自己想要亲近的那种人。安德鲁虽有点失落,但也没说什么,依旧很忠实地守着菁喆,生怕有人碰着她一下。
纽伯里街名来源于1643年英国的纽伯里战役。它位于波士顿公共花园附近。这条街拥有号称世界上最昂贵的众多精品店,高端商品有拉尔夫•劳伦、香奈儿、阿玛尼、巴宝莉、卡地亚、华伦天奴、杰尼亚等。这些大牌都是栗秋津津乐道的,但菁喆永远也搞不懂,也不想搞明白。这个冬夜,她穿梭在这些昂贵的精品店里,只为了感觉这些昂贵的气息而已。安德鲁跟在菁喆身后,不远也不近,大多时间两手抄在口袋,从未主动问过菁喆喜欢什么,或想买什么,菁喆料想他也知道这是个昂贵街道,不开口说话是最明智的选择。菁喆本身也没有让他买名牌的欲望,她不是那种让男人为难的女孩。其实,安德鲁也不懂名牌,他永远穿工作服,回到家里一身套头运动装,所以,当推销员向他介绍唐纳•卡兰和本•谢尔曼时,他连忙摇头摆手,退到门口,然后若无其事地等着菁喆跟过来。当然,纽伯里街上也有低端些的商品店,在靠近马萨诸塞大街,大多是些波西米亚风格的店铺,茹欣媛更喜欢这种风格的衣裙,便宜而浪漫。
菁喆还对这条街上的古民居感兴趣,与中国的房屋很不相同。即使已经很晚了,这条街还是很热闹,自行车、摩托车、私家车、公交汽车,都在这里穿梭;美人、美食、美发把这里塞挤得满满当当。也有一些人在发小广告,安德鲁左躲右闪像个顽皮的大男孩。
大约逛了两个小时,菁喆才收了脚步。两人愉快地上车。回途中,菁喆问安德鲁:“喜欢孩子吗?”
“喜欢,但不想要。”安德鲁坦白地说。
“为什么?”
“有孩子的生活压力大,我的许多朋友都羡慕我可以自由自在生活,而他们却要照顾家庭和孩子,很累。所以,我现在已经习惯自由生活了。”菁喆暗想,可她是想要孩子的。
很快就到了33号公寓楼下,安德鲁赖着不想马上离开,他找了个话题说: “对了,给你看我的工作环境。”他高兴地拿出一个小相机,给菁喆看自己的工作业绩。
菁喆一看,原来,他是专门安装高档门窗的。
“这个冬天我就在罗德岛为这个新校区安装门窗。”安德鲁自豪地介绍。
“你不是搞工程设计的?”栗秋明明告诉菁喆,安德鲁是个工程师。
“不是。我就是装门窗的,这是个有难度的活儿,不好干。”安德鲁朴实地回答。
“我看你坐在高高的吊车上,很危险吧?”菁喆指着其中一张照片。
“是的,有危险。因为有些楼层很高,吊车把我吊上去才能干活,往下一看,晕。”安德鲁吐了一下舌头。
“你受过伤吗?”菁喆关切地问。
安德鲁拍拍他的脑门,说:“这里还鼓了个大包呢。”
菁喆张眼一看,他头上果然有个硬邦邦的包:“怎么回事?”
“今天中午我在屋里装门窗,又累又闷,就把安全帽拿下来想休息一会儿,正好一块天花板掉下来,砸在我头上。”安德鲁笑呵呵地说。
“现在还疼吗?”菁喆问的同时,也仔细看了那个包,发现上面有几道血痕。她的心仿佛被什么揪紧了。她联想起自己当钻井工人的父亲,永远让家人揪着心。
“没事。当时晕了一下。现在好多了。”安德鲁淡然地说。
“下次一定要戴安全帽,要当心。”菁喆叮嘱道。
“谢谢你。我会没事的。”
“你一直都做这种苦力活吗?”菁喆问。
“是啊。我开了8年长途运输车,又干了10年装修工,安装门窗。”安德鲁自报简历。
“那你在哪里读的大学?什么专业?”这是菁喆最关心的问题。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读书。我读了一年的社区大学,学计算机。但我坐不住,一上课,我就跑到校外去玩,老师总是能把我抓回来。”安德鲁做了一个滑稽的表情。
“噢,那时你是个调皮的学生呀。”
“我在家里是老大,下面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两个妹妹都读了大学,都有很好的工作,但弟弟们和我一样,不喜欢读书,现在都在做苦力呗。”安德鲁说这话时一点没觉惭愧。
“你喜欢安装门窗?”菁喆问。
“当然。第一天我带你去的那个音乐厅的门窗,翻修的部分,都是我装上去的;还有波士顿美术馆的门窗,也是我装的。我妹妹读的是波士顿学院,那里一半的门窗都是我装上去的。”菁喆发现安德鲁对自己的职业很自豪,不禁被他乐观的情绪感染。
“你真了不起!”菁喆由衷地赞扬他,同时也觉得他真的很单纯。如果是中国男人,一定会觉得这个职业低下。他其实就相当于中国的建筑工人呀。
“对了,明年春天,我的工作地点就改到布鲁克林了,那里有个建筑即将完工,我的公司老板已签订了装修合同,我负责装门窗,那样我又能挣很多钱了。”安德鲁喜滋滋地说。
“你不是每月6000美元吗?已经很多了吧?”
“是呀。但扣掉2000美元的税,就剩4000美元了。”
“噢,要扣这么多税呀?”
“还要扣掉2500美元的房贷。”
“天哪,那你岂不是只剩下1500美元?”
“对呀,我还得生活,养汽车和摩托车,所有的费用加起来就这么多,所以我得把房子出租。朱迪帮了我,我很感谢她。”安德鲁认真地说。
“她每月房租多少?”
“700美元。”
“她住多长时间了?”
“半年多了。”
“她打算租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
“她是单身?”
“是。”
“你俩有那种关系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
“她租我的房子,所以不能有那种关系。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安德鲁转移了话题。
“暂时没有安排,只是写论文。”
“明天上午我带你到乡下转转,下午我给你做比萨吃好不好?朱迪交了新的男朋友,她不在。”
“这样吧,明天上午你带我去乡下转转,中午我请客。”菁喆客气道,她已打定主意,过了明天,就结束跟安德鲁的关系,但她必须给他留个好印象,不能像网上那些美国男人一样,说消失就消失,连个招呼都没有。
“真的?在哪儿?”安德鲁高兴得像个孩子。
“你选地方吧。”
安德鲁打了个响指,说:“这很容易。”
扫 兴
第二天,安德鲁载着菁喆去了市中心一家比较有名的海鲜店。那家店的生意火爆,他们去的时候还有许多人排队等候。菁喆认为,尽管他是个好男人,但他们之间的文化差异太大,他就是个生活型的男人,基本不读书,对其他事情也没兴趣,或也没条件有兴趣,如果两人硬凑在一起,也没有共同语言。那么,这顿午饭,在菁喆的潜意识里也是还他的人情。菁喆心里很清楚,安德鲁不是她要的那种男人。
菁喆让安德鲁点菜,自己随意。这顿饭安德鲁吃得很开心也很饱,等结账时,菁喆吓了一跳,70多美元。连安德鲁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坚持要付小费部分。菁喆暗想,这美国男人是不是以为碰到富婆了,能蹭就蹭。
吃过海鲜,安德鲁坚持要带菁喆去他读书的学校去看看,又把他父母的房子指给她看。然后说,既然已经下午了,一定要请菁喆吃他一周前从海里钓来的金枪鱼。安德鲁又喜形于色地告诉菁喆,朱迪刚才发来短信,说她晚上不回来了。
菁喆只好答应到他家里去吃晚饭,安德鲁狂喜不已。
来到安德鲁的家,他很娴熟地把冻在冰箱里的鱼拿出来,先解冻,然后洗净,切成块,用些酱料腌渍好,再架上烧烤炉,颇有耐心地烧烤起来。
饭毕,菁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好了,也出去玩了,也吃饱喝好了,到此为止吧,我要回去写论文了。”
安德鲁依依不舍地说:“再坐会儿,你看会儿电视再走吧,我的车里有点油漆味,怕你不喜欢,我洗下车就送你回去。”
安德鲁果然去洗车了,菁喆只好选了个“二战”片看起来。
约半小时后,安德鲁洗完车了。他出了一身汗,又到卫生间冲了个澡,然后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菁喆正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看电视,安德鲁走过来,给菁喆的后背放了个枕头,问:“这姿势是否舒服?”
菁喆点头。
电视里正演着某个战场上,德军和苏军拉锯战时,一个苏联女间谍深入德军弄情报的事,挺紧张的情节,菁喆看得很投入。她想把这个情节看完就走。可是安德鲁却闲不住,一会儿动动身体,一会儿咳嗽几下,一会儿起身喝水。安静片刻后,他突然坐在菁喆的脚边,一把握住菁喆的脚,捧到手里。
“你要干什么?”菁喆立刻尖叫起来,同时把脚往后缩。
安德鲁笑着宽慰菁喆:“别紧张,我觉得你在实验室站了一天,肯定很累,我帮你按摩一下好吗?”
菁喆也笑了,说:“不,我脚心怕庠。”
安德鲁仍坚持:“你会感觉很舒服的。来,让我试试。我妈妈是公交车售票员,以前她下班回来,就经常让我帮她按摩。”
菁喆有些感动。但她真的怕痒。
安德鲁再次把菁喆的脚捧在手里,说:“来,我帮你把袜子脱了。”
菁喆坚决地说:“不!”
安德鲁笑笑说:“好,我尊重你。那你闭上眼睛,只想着蓝天绿草,你会感觉很放松。放心吧,我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经安德鲁这么解释,菁喆防备心理有些松动了,安德鲁见机开始用手捏菁喆的脚背,看到菁喆没有反对,他又开始按她的脚心。菁喆心里也纳闷,奇怪,怎么不痒了?是心理作用,还是这人的按摩技术好?菁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按脚。
脚心按了,也没什么。安德鲁开始按菁喆的脚脖子,然后是小腿……
安德鲁的手机突然尖厉地响起来,他没去理,继续按菁喆的小腿,但手机坚持响个不停,好似不达目的不罢休。菁喆也如梦初醒,把自己的脚收回,并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安德鲁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接了,并且没好气地冲着电话说:“爸爸,什么事?”
“我要给你讲个故事。”电话那头出现一个苍老的声音。
“什——么?——”安德鲁伸长脖子大喊道,“爸爸,你要干什么?”
“我想告诉你,你爷爷的爷爷,也就是我爸爸的爷爷是怎么从爱尔兰逃荒到美国来的,是坐哪只船过来的。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只怕今天不讲,以后没机会了。”老人很认真地要跟儿子长谈一次。
安德鲁哭笑不得地说:“爸爸,这是什么时间啦?你要给我讲家族史?全美国人民在这时候都要睡觉了,你却要给我讲爱尔兰人的逃荒故事,爸爸你脑子没毛病吧?你要是正常的话,就赶紧睡觉,明天再讲吧!”
安德鲁挂了电话。对菁喆说:“真奇怪,我爸爸一个月都不给我打一个电话,今晚却要给我讲家族史。”
“你爸爸多大年龄了?”菁喆问。
“90岁。”
“退休前他是做什么的?”
“公交车司机。”
“他身体好吗?”
“不如妈妈身体好,脾气也不如妈妈好。”
正说着,手机又响了。安德鲁坚持不接。菁喆说:“老人家的电话还是应该接的,不然不太礼貌。”
安德鲁不耐烦地再次接电话:“爸爸,你快说吧,你爸爸的爷爷是坐哪只船过来的?”
安德鲁的爸爸说:“哎呀,我刚才打了个盹,醒来就想起来了,所以赶紧给你打电话,可是你怎么能把我的电话挂了呢?哎呀,你看你这一挂,我现在又忘了,等我想起来时再告诉你吧。你从小不好好学习,就像我小时候,结果跟我一样,一辈子都得干体力活,你看你的两个妹妹……”
“爸爸,你这不是给我讲爱尔兰迁移史,是你又要对我训话。爸爸,我已经是40岁的人了,你别打扰我的生活好吗?你赶紧睡觉去,我明天还要工作,现在我要睡觉了。挂了。”安德鲁很不高兴地挂了电话。
趁这个时候,菁喆早就站起身,穿好鞋,拎起包,紧张地等在门口了。
安德鲁过来一把抱住菁喆:“亲爱的,我喜欢你,今晚别走了好吗?”
菁喆挣脱道:“我不想只跟一个人同居或交个朋友,我想认真地结婚。但我还没考虑好,请让我走好吗?”
“我尊重你。但你能不能陪我待会儿,我想跟你再聊聊天,我保证不动你行不行?”
菁喆推开安德鲁,坚定地说:“我要回去。”安德鲁立刻拉下脸来,什么话都没说。两人拉开门,向那辆工具车走去。
一直驶到菁喆楼下,安德鲁才开口扔出一句:“晚安!”那声音如此苍老和沮丧,菁喆也觉得挺对不住他,但没办法,她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菁喆头都没回地径直上楼了。
栗秋也刚进门,脸上还挂着幸福的笑容。她问菁喆:“怎么样?处得还好?”
“到此为止了。我不想跟他变成男女关系,但他好像控制不住,我觉得再下去挺危险的,只能戛然而止。”
“还让你破费请他吃了顿饭。哪有你那么傻的?你在实验室挣的那俩钱,都花差不多了吧?”栗秋说着,从包里取出一百美元,递给菁喆:“拿着,谢谢你为我受委屈。”
菁喆把钱又塞回栗秋手中,说:“不带这样贬低我的。我有能力挣更多的钱。要说帮忙,最初的确是想帮你圆场,可后来这两次,是我起了私心,想跟他发展点友谊,可我发现我没这种能力,人家就是想跟我那个,所以,索性拉倒。要说谢谢,我还应该谢你呢,你给我提供的这次机会挺宝贵的,让我也见识了美国工薪阶层怎么生活。”
“那你也不用花那么多钱请他呀?记住,在男女关系中,谁主动花钱,就意味着谁失去了主动权,听见没有?”栗秋叮嘱菁喆。
“嗨,主要我觉得他挺穷的,不好意思花他的钱。”菁喆朴实地说。
“但他也真抠门儿,他请你,花30美元,你请他,花70美元。唉,人穷志短呀。不过,我还是觉得他贼精贼精的,嘴巴甜,干活也行,就是不舍得花钱,但女人的钱他却舍得用,这个习惯不好。”栗秋客观地评价道。
“菲利普怎样?”菁喆问。
“到现在,他还没让我掏一分钱,我心里挺舒坦的,觉得做女人真好。想想跟安德鲁见的那两次面,只喝过两瓶矿泉水,他连顿饭都没舍得请,真不给力。其实,跟一个男人过日子,不在乎他有多少钱,而是看他肯不肯花在你身上。只要他全心全意,哪怕他给你买个发卡,也是幸福的,对不?”
(下期《海外剩女》之四十四)
Author:
张西
菁喆还是第一次见到栗秋这样束手无策。菁喆开心地笑了。
“快别笑了,帮我拿个主意呀,去哪家?见哪个?”
“好办。加减法呗。首先,把台湾男人删除。第一他年龄太大,有代沟;再说,他离咱这儿太远,了解起来不方便,这话可是你告诫过我的;后面这两个嘛,还真有点难办,都是波士顿的,感觉都挺不错。”
“对,我也是这么想,那个台湾人就先算了,太远。那你帮我从这两人中选一个,应该和谁约会?”
“菲利普好像文化素质高些,更愿意聊天聊历史,还邀请你去见他家人,可见他很有诚意;安德鲁听上去动手能力很强,但文化素质低些,似乎你们在一起没得聊。你个人更喜欢跟谁在一起呢?”菁喆淡定地问。
“安德鲁过日子应该靠谱,也会体贴人,跟他在一起生活,家务活估计他全包了。但正像你说的,可能我们在一起只能生活,其他的谈不了多少。可我也不是求大富大贵的人,只求跟一个内心干净的男人平稳过日子,丢掉他太可惜;菲利普呢,更喜欢跟我精神交流,每天晚上准时来电话,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他还真是用心。但现在还没拉过手,谁知道其他方面有没有问题?他让我参加他的家宴,我还真的有点紧张。自从到波士顿,也见过一些美国男人了,但从未被邀请到家里去,甚至咱主动提出去人家里看看,他们都躲躲闪闪的。你说这三个男人怎么回事?平时千呼万唤都不见踪影,但现在说来吧,又一下子全都来了,好像约好了似的,都定在周六见面,这不成心考验我吗?真愁死了。我就怕见了这个人,就失去了另一个人,跟他们的接触时间都短,谁知道哪个好,哪个不好呢?你快帮我拿个主意,我到底去谁家?”
菁喆帮栗秋拿主意说:“去参加菲利普的家宴吧。我感觉这人跟你有话说,也很在意你,尊重你,他能把你引荐给家人,说明他的家庭和睦。不是所有的美国人都不讲亲情关系的。”
“可是万一他是个有怪癖的人,接触几天就不行了,而安德鲁这边也走了,我岂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吗?”栗秋真的纠结了。
“那就周五先到安德鲁家,周六去菲利普家呗。”
“可安德鲁说了,周五那天他替另外一个人加班,没时间。要是我提出再另约时间,他一定会起疑,因为周末是个敏感的日子。可如果跟菲利普已经好了,再见他就不行了,那我不是两头骗了吗?不能干这事。”栗秋选了一条黄底绿花围巾试戴一下,又换另一条湖蓝与深红相间的在脖子上比画。
“安德鲁一般几点下班?”菁喆问。
“下午4点左右。”栗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摇头。
“那就周五去他家吃晚饭,然后告诉他,周六你加班。”
“这倒是个好办法。”
“可我去吃晚饭不等于自投罗网吗?明摆着给他创造留我过夜的条件。我不想那么做。我想到菲利普家后,看情况再定下步该怎么办。”
“你拉着我去呀!我们一起到他家,吃过晚饭就跑,他能怎么着?这样两头都不得罪。”
“可是如果觉得他和菲利普都好,我还想再观察一段时间再决定跟谁,这怎么办呢?”
“有点难。”
“这样吧,你帮我忙。”
“怎么帮?”
“你跟我去他家,这不就认识了吗?然后你先跟他聊着,来往着,反正都是朋友呗,再说你闲着也是闲着,跟他了解点美国人的风俗不也挺好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拖住安德鲁?”
“美国男人是很实际的,根据我的经验,如果这次拒绝了他,一转身他就去见网上的其他女人,他们闲不住。”
“拖到什么时候结束?”
“一周吧。那时我跟菲利普若是成功了,更好;不成,我就回头来找他。”
“呵呵,万一我没帮你拖住,用上他或被他用了,怎么办呢?”
“那就用呗。呵呵。反正你也没男朋友,这男人也还靠谱,咱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先处着呗。我不在意。”
“你倒是大方。这样吧,我先陪你去他家,应应急。以后的事再说吧。”菁喆拿出了西北人的豪爽劲头。
旗 袍
第二天,栗秋编了个什么理由,反正跟安德鲁达成了一致,周五下午5点,他准时来接栗秋。栗秋说,对这种愿意付出真心的人是不应该扯谎的,既然已经扯了谎,仅限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否则,自己要为这谎言的后果买单。事先,栗秋并没有告诉他,菁喆也要去他家。但栗秋有把握,他不会当面拒绝栗秋带个女友去他家的。
菁喆没见过安德鲁,但已见过栗秋和他在海边的照片。知道这是个头顶有些秃,身强力壮的中年男人。
果然,当安德鲁兴致勃勃见到栗秋,而栗秋又把菁喆介绍一番时,安德鲁只好说,OK,欢迎你一起去。当然在此之前,栗秋已经准备了晚饭所需的食物。
安德鲁看上去比较老相,但五官还算周正,性格外向,甚至有些好动。
安德鲁打量着穿立领半袖织花旗袍的栗秋,情不自禁地连连赞叹:“我的女王,你太美了!”
栗秋抿嘴笑而不语。她今天穿了件玫瑰粉色的旗袍,显得格外娇俏与柔情。一件长款黑色呢子大衣,脖颈处搭配一条白色羊绒围巾,脚上是一双尖头的丝绒雕花高跟鞋,头发被梳成双髻的,双手自然地搭在收紧的小腹前,更衬托出她的温婉儒雅的气质。
上次与安德鲁见面时,她把头发高高盘在头顶,穿着一件无袖的图案清晰的素雅旗袍,搭配珍珠耳坠,以及一件藏蓝色风衣,显得落落大方,当安德鲁递给她矿泉水时,她也只是文雅地动用小臂去接,安德鲁长到40多岁,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么文雅高贵的东方女性,他本能地开口闭口称“我的女王”。
安德鲁开了一辆锃亮的暗红色工具车,与栗秋俏丽的旗袍十分不相配。安德鲁一个跨步冲到车门前,拉开车门,对栗秋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扶着她入座。
栗秋不紧不慢的,把呢子大衣搭在手边,落座时先理一理后裙摆,给自己的身体弯曲以足够的空间。她穿的这件连体旗袍非常紧身,如果换是菁喆穿这种衣服,一定想不到需要腾出空间,那将很容易引起面料的轻微撕扯。
菁喆看到栗秋这个做派,心里直想喊她夫人或娘娘什么的,怎么看怎么像是从皇宫里走出来的美女。她再斜眼看安德鲁,眼前这个男人应该配不上栗秋。但栗秋与他怎么发展,栗秋心里自然有数,轮不到菁喆操心,她只需配合好栗秋就行。
栗秋从大学时代就喜欢旗袍。她姥爷的家族,也算是前清的遗老遗少,因此姥姥箱子底下压着一堆旗袍,而那正是栗秋小时候最喜爱的衣服。姥姥一生都爱旗袍,她当小学生时,国民政府出版了一个条例,把旗袍定为国服,在重要的庆典、节庆、礼仪性场合,女性必须穿旗袍。栗秋很羡慕姥姥那代人,可以一直穿旗袍,可惜“文革”开始,不再让女人们穿了。所以,栗秋是穿牛仔裤长大的一代。但她一直记得,上中学时,每到放学回家,她总是偷穿姥姥那宽大、缀了许多装饰、拖至脚面的旗袍,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虽然以北京为中心的“京派”旗袍才是中国的正宗旗袍,但以上海为中心的“海派”旗袍更讨栗秋喜欢。它在改良领子、袖口、腰身时,吸收了许多外来元素,裁剪更加衬身适体,把成熟后的栗秋的身体曲线衬托得婀娜多姿。这些年,旗袍在女性中开始流行,但不知怎的,现在的女孩就是穿不出那个年代“海派”旗袍的味道。栗秋仿照老上海旗袍的样子,美滋滋地给自己定做了十几条心仪的旗袍,有绸的,有缎的,有纱的,有丝的,有布的;有长袖的,有短袖的,有无袖的;有的开衩低,有的开衩高。
栗秋的体形特别适合穿旗袍,削肩、微耸的胸、细腰、圆臀,无论哪款旗袍穿到她身上,从正面看都是X形,从侧面看是S形。栗秋特有的曲线魅力,不知迷倒多少男人。其中就有跟她有过一段真感情的老桑。可惜,有情人注定不能收获婚姻。既然从那段情里走出来了,轻易不再去触碰它了。
现在,栗秋坐在中间,菁喆坐在靠车门的地方,安德鲁一边开车,右手臂毫不掩饰地时时伸过来搂一下栗秋的肩膀。栗秋不迎合也不拒绝,表情肃穆,毕竟她有些紧张。安德鲁的家与菲利普的家都住在波士顿南部的加美可社区,从地图上看,两个住处离得特近,万一碰到一起怎么办?那不穿帮了吗?
菁喆为了活跃气氛,提议晚饭喝点酒。她看到安德鲁身强力壮,而且在她看过的美国电影里,这个年龄的男人都喜欢喝啤酒什么的。没想到安德鲁却一口回绝,说他戒酒已经十几年。然后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栗秋以为安德鲁是不满意她带来了菁喆,又不想让女友失面子,便转脸温和地问菁喆平时喜欢喝哪类酒,因为她也不清楚菁喆是否真的喜欢喝酒。
菁喆知道栗秋的用意,便大方地问安德鲁有啤酒吗?她觉得,像安德鲁这样的人,既然没有家庭,平时怎么也得有几个朋友,朋友相聚时,怎能没有酒呢?然而安德鲁却平静地回复她,家里没有酒,但菁喆如果想喝的话,他可以到超市去买。栗秋也平静地建议,那就去买吧。
安德鲁听话地把车开到一家“大减价超市”门前,栗秋看了看店名,没说什么。三个人进了超市。安德鲁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比利时“蓝月亮”,3美元一瓶,一打6瓶。栗秋以为安德鲁能结账,不就18美元嘛,何况她们还带着菜来了。但安德鲁却远远地站在一边。栗秋有点失望,她伸手要付账。菁喆立刻抢着刷卡,说是谁喝酒谁付账。话虽这么说,两个中国女子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要是在中国的北方,一个大老爷们儿肯定不会让女人花这点钱的。
安德鲁的小房子靠近路边,这是一栋殖民地时期建筑风格的小房子,菁喆注意到,房屋门前还插着美国国旗。
三人进到暖乎乎的屋里,没想到屋里还有女人。一个40岁左右的黄头发、白皮肤、个头不高的女人,正懒洋洋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涂着血红指甲油。她穿着一套很短的睡衣睡裤,能看到大半个乳房,小腹的大部分也露在外面,菁喆很想过去给她往腰上提提睡裤。
安德鲁表情严肃地介绍说:“这是朱迪,租住我的房子已经两年。”
栗秋和菁喆客气地跟朱迪打招呼,但她却爱答不理,只欠了欠身子,仍然躺在那里看电视。
菁喆小声问栗秋,这女人为什么这样?真不懂礼貌。栗秋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朱迪,暗示菁喆别吱声。
安德鲁兴致勃勃地带着两人参观他的房屋。这是个小型住房,二层是个尖顶,只放了些杂物,不能住人;一层有二房二厅,大约七八十平方米,还有一个地下室,放有安德鲁的健身器材、摩托车、洗衣机、烧烤器械、锄草机、除雪机以及杂七杂八的零件工具。
菁喆和栗秋都还是第一次到真正的美国人家里。凭直觉,安德鲁应该属于美国的普通工薪阶层。墙上挂着一张士兵们的合影照片,菁喆问安德鲁是否当过兵,他很自豪地点点头,说他40岁才去陆军部队服役4年,这期间,与他同居10年的女友有了另外的男人。栗秋和菁喆对视一下,都觉得纳闷,怎么美国人到40岁还能当兵?但安德鲁却说得有鼻子有眼,他说2006年,美国为了扩充兵源,将陆军征兵年龄上限提高到42岁,事实上,他是三年前才入伍的。菁喆吃惊地问他,难道你现在还在服役吗?安德鲁没有给她一个清晰的说法,只说,一边工作一边服役是很正常的事呀。菁喆关心,安德鲁退伍后,政府能给他什么优惠补贴。他不以为然地回答,只要在军中服务90天以上就可以享受退伍军人部发放的退休金、医疗服务、住房补贴、教育补贴和职业培训的福利待遇,就是为了这些,他才去服役,结果把女朋友弄丢了。但他反应很快,话声一落,立刻又说,不过,现在又有了一位漂亮的中国女朋友,他很自豪。
栗秋和菁喆用中国话小声说,这家伙嘴巴真甜,看来是哄女人的高手。安德鲁听不懂中国话,用英文问她俩在说什么。栗秋解释说,我们想知道你服役后得到了什么具体的好处。安德鲁立刻眉开眼笑,开心地说他得到6.5万银行贷款的优惠照顾,否则以他的非军人身份,他是拿不到这笔优惠贷款的。说到这里,他指着照片中的一个年龄更大的男子说,就是那个大哥劝他入伍的。当他还是个小混混时,那个大哥一直给他撑腰。这时,栗秋和菁喆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她们都同时想到了“黑帮”,脸上是复杂的表情。这个细节当然没有逃过安德鲁的眼睛,他知道他说得太多,可能有什么地方让这两个中国女子不自在了。于是,他过来搂着栗秋的腰,请她俩参观他的厨房,他要给两位漂亮的女客人做烤鱼吃。
安德鲁的厨房干净整洁,栗秋和菁喆又包饺子又炒菜,期间缺少调料,安德鲁还腿脚勤快地跑了一趟超市。
饭做好了。栗秋很周到地让安德鲁请朱迪一起坐到餐桌前,因为她觉得三个人在吃喝,只剩一个人不好。
安德鲁很高兴地邀请了朱迪,朱迪淡淡地接受了邀请。
栗秋又添了一层心事。因为安德鲁在餐桌上表示,明天栗秋白天加班,所以,他准备预定明晚7点音乐会的票,陪栗秋过周末。
栗秋没有马上扫他的兴,可心里暗暗叫苦,菲利普已经把明天一天的计划告诉她了:中午来接她,午餐后,一家人到波士顿公园游玩和照相,然后和菲利普一起去波士顿美术馆,最后去听晚上7点的音乐会。这两个男人怎么都这样热情呢?都想请她听音乐会,害得她想把时间错一下都没机会。
菁喆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大声说,自己明晚也想去听音乐会,朱迪一听,也大声说,她也想去。安德鲁得意地笑笑,建议道:“那好呀,你俩结伴一起去。”这下菁喆哭笑不得了,她根本不喜欢这个叫朱迪的女人。而朱迪一沾酒立刻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的话很多,在提及美国男人,她的两个大拇指立刻双双朝下,舌头也伸得老长,表示作呕。菁喆这才发现,她的舌尖上钻了个小洞,挂着一只金属环。6瓶啤酒,朱迪就喝了4瓶。
安德鲁佯装不在乎朱迪。他从冰箱里拿出巧克力冰淇淋作为饭后甜点,大声宣告自己最爱吃这东西,菁喆为了营造轻松氛围,还故意把盘子底还舔了一圈。栗秋用感激的眼神向她致谢。她知道菁喆平时才不是把自己当猴耍的人呢。
安德鲁收拾厨房倒是一把好手,利索极了。他说栗秋和菁喆做饭累了,他来清理餐桌。她们也没争让,就看着他干活,他一边洗碗,一边跟两人说笑,很开心。
吃过晚饭,菁喆提出早点回去休息,因为第二天还要在实验室忙一天。安德鲁尊重菁喆的想法,说先送她回去。栗秋赶紧说,自己在实验室站了一天,也累了,明天还加班,也得回去。
虽然安德鲁很失望,但也只能如此。他把吃剩下的菜和水饺都打包,给两人带回去。
他恋恋不舍地把两人送回家,途中,还特意带她们到社区附近的公园绕了一圈。
一切都妥妥当当的。回到房间后,栗秋和菁喆长舒一口气。
栗秋打开邮箱信件,收到了下周去取驾照的通知。栗秋开心极了,她大声向菁喆承诺,等寒假儿子过来时,她将邀请菁喆一起去美国南部自驾游。对栗秋来说,这几天真是好事连连。
(下期《海外剩女》之四十二)
Author:
张西
•如若离去 后会无期•
一生很长
一生很短
人类如同蚂蚁
永远在迁徙的途中
走走停停
地球是方的
地球是圆的
随便你怎么看
从地球这端走向那端
无论你死他活
无论动或静 富或贫
无论和平或战争
人类滋生的各种意识形态多么虚空
人类制定的各种制度和阶层多么令人生厌
其实与地球上其他动物没什么不同
都是向死而生的一个过程 渺小如微尘
只是人类假装会思考 会制造各种文明
迫使人类滑入自身设计的陷阱
就这样玩死了自己
踏脚石
波士顿地区的冬天,通常从11月下旬开始,一直持续到来年的4月上旬,漫长得令人抓狂。
老人院向菁喆转达了汉克斯老人的愿望,他希望菁喆这个周六下午到他在普利茅斯的家中做客。老人院提供了汉克斯的电话号码和住址。
菁喆很是欣慰。她一直担心老人的健康状况,看来还不错。菁喆往汉克斯的家里打了电话,汉克斯接了电话,高兴地说,要给菁喆看一些他在昆明和重庆时拍的照片。当菁喆告诉茹欣媛,她受到了汉克斯的邀请去看老照片时,茹欣媛比她还激动,催促菁喆再次联系汉克斯:“你问问他,我们一起去可不可以?”
“那当然好呀。只要是你的朋友,我都欢迎。”汉克斯热情地答复。
菁喆索性告诉汉克斯:“那好吧,我们会有三个人一起来看您。”她把栗秋也算在其中。因为栗秋曾提议,大家找个时间结伴去看 “五月花”号大船,看17世纪的英国人村庄,以及那时候的印第安人村落,总之,栗秋一直想探访波士顿地区的旧日时光。
于是周六这天上午,茹欣媛驾驶她那辆破旧的工具车,和栗秋、菁喆有说有笑,花了约一个钟头,到达了波士顿郊外60多公里的普利茅斯港口。
港口里就停泊着那艘“五月花”号的复制品。茹欣媛和栗秋交换了下眼色,两人面对大西洋突然开始夸张地大喊大叫。菁喆侧目看着她们,不知为何她们瞬间爆发这样的激情。栗秋喊了几嗓子后,停下来,自嘲道:“哎,喊了满嘴凉气,这样容易胃寒,不喊了。”茹欣媛却在兴头上,又疯子似的喊了几嗓子,才咯咯地笑得花枝招展,她提议:“来,亲爱的们,把你们的手伸出来,感触一下,是否有旧时光从指缝中流淌过的感觉?”
菁喆伸出手指,又缩回去。
“现在,咱脚下踩着的就是当年这艘大船停靠后,用来捆绑船缆绳的‘踏脚石’,瞧,上面刻着‘1620’。这说明什么?说明咱已经站在美国短短的历史河流的源头上了。两位,有什么感受吗?”茹欣媛大声问道,顺手拢了下她的披肩长发。今天,她穿了一件鲜艳的红色风衣,脚下是一双长筒靴。在蓝色大西洋的衬托下,她像一个随时可能跳跃起来的火球,令菁喆眼前的世界都明亮起来。
“我还真有历史穿越感。这艘船上肯定也有像咱仨这样的年轻女人吧?只是她们为什么从英国跑到这么荒僻的地方?是为了追随爱情?还是作为问题少女,在英国待不下去了?还是觉得好玩跑出来受罪取乐?还是真的是女汉子,想跟男人一样,开拓疆土,成就人生辉煌?我的感受太多,浮想联翩呀!”栗秋戴着墨镜,头发盘在头顶,身穿一件宝石蓝欧版紧腰过膝羊绒裙,肩搭一条黄底蓝花锦纶围巾,脚穿一双高帮皮靴。远处村落那层薄薄的雪景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
“菁喆,你的感觉又有什么不同?穿越百年时光,你却缄默无言了?”茹欣媛急于想知道这位比女儿大几岁的留学生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有点冷。”菁喆再次缩缩脖子。长短不齐的刘海刚好遮盖住她的眉毛。她的牛仔外套里是一件薄薄的黑色毛衣,下身是一条牛仔单裤,脚上永远是运动鞋。
“你能不能有点情趣?最好有点诗意。人家这么壮阔的美国历史,到你嘴里就是仨字,‘有点冷’。多不给力呀!”茹欣媛不满意菁喆的回答。
“就是有点冷,我鼻子有点堵,恐怕要感冒了。”菁喆感觉自己的体温在下降。
栗秋摸了摸菁喆的额头,说:“唉,当个开拓者可真不容易,那时的卫生条件多差呀,我猜那些死去的人,多半是冻死的。”
“而且,活下来的人中只有4名是女性。”菁喆惋惜地说。
茹欣媛把脚从那块踏脚石上挪开,跳到陆地上。
旧时光
茹欣媛买好三张门票,每张票价是29块5,她歪着头问栗秋和菁喆,你们是给我现金呢还是走支票?噎得菁喆说不出话来。
茹欣媛举着门票在前边踩着薄薄的雪带路,寻食的鸟儿不时地从某处飞来,在她们的脚下走动张望,然后再空落落地飞走。连鸟儿都不肯停留在树杈上,这实在不是旅游的季节,但的确又是寻找波士顿旧时光的好时候。很快,三人来到一个看似破旧的印第安村落,村口有个印第安装扮的大叔,正等着给她们做向导兼讲解。茹欣媛像个淘气的孩子似的钻进印第安人的冬季住房,这住房屋顶是半圆形的,屋内有个印第安大婶正在生火做饭,墙上挂着些动物的毛皮。茹欣媛兴奋地搓着手喊菁喆快来暖和一下。菁喆进去了,果然暖和许多,但仍感觉到头顶有丝丝凉气,朝屋顶一看,土黄色的顶篷上,有许多缝隙,凉风正是从那里透下来的。茹欣媛不禁夸赞说,印第安人身强力壮,耐寒。
印第安大叔平时并不住在这里,他和这个烧饭的印第安大婶,都是附近的印第安居民,他们是被请来扮作17世纪的印第安人,复原他们的生活原样。栗秋懂得,这种形式就像北京北四环边上的“民族村”,每个民族的屋里,都有穿民族服装的人假装在干着什么,就是想让旅游者产生一种复古的感觉。人类所做的事,真是大同小异。
菁喆还钻进印第安人夏天住的棚子里体验了一把。到这会儿,她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原来印第安人住的地方,跟新疆塔什库尔干的牧人用几块石头搭起的房子差不多呀!都是简陋破旧,只不过一个在树丛里,一个在大山里。她的思维从西半球的北美一下子穿越到东半球的祖国大西北,她突然觉得自己跟这块土地有了某种联系,人与社会,人与历史,人与国家,人与自然,人与生存,天与地,人与物,不过尔尔。原始也罢,文明也罢,它都在那儿。谁说原始是落后,文明就是进步呢?在菁喆眼里,它们的顺序正好相反。菁喆发现,但凡自己与古朴或简陋相遇,就有了莫名的灵气,整个人都活泛起来了。
与印第安大叔道别后,一行三人沿着一条小河继续往前走,也就五六分钟工夫,她们看见了另一个小村落,这里的房屋比印第安人的村庄要讲究,屋顶结构呈三角形状,屋顶的一侧还开了扇小窗,另一侧则有火墙通道。屋内布置虽简陋,衣物、厨具的放置却都整齐有序,有的屋里还挂了装饰用的帘子,豪华些的还多出一个小会客厅。最重要的是,这个村庄的房屋都带一个菜园子,而园子都有栏,暗示外人不被允许不得入内。有些房屋后面,还专门有烘焙的小屋。
开拓者
这个村庄显然就是1620年冬天登陆的那批移民生活过的地方。一个17世纪英国人装扮的男子说,那时的普利茅斯是一片苍翠的密林,新移民们没吃没喝,不知如何生存,非常可怜。刚开始,当地的印第安人都躲着这些从大西洋彼岸漂泊来的白皮肤面孔,后来看到他们中的许多人被冻死或饿死时,当地酋长马萨索德便带着族人来看他们,给他们食物,并让族人教他们如何盖房子,如何狩猎,如何生存。第二年春天,还让族人教他们如何开荒如何种地,果然到秋天时,新移民就可以独立生活了。
菁喆今天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印第安人。她问茹欣媛,为什么昔日的东道主,如今却变成稀有动物似的?
茹欣媛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时过境迁了呗。经过多少轮弱肉强食后,印第安人几乎被赶尽杀绝,剩下的被赶出美洲的中心,边缘化了。他们天性里就不进取,不读书,最后沦落到以开赌场为生的境地。”
菁喆打抱不平说:“可是欧洲人登陆之前,人家不是在美洲活得好好的吗?要什么进取,要什么读书,要什么学位,怎么人家就沦落到这么惨的地步?再说,这不是典型的‘农夫和蛇’的故事吗?印第安人救了那些英国来的新移民,等他们强壮了,就把恩人赶走。这对印第安人太不公平!”
“那没办法。适者生存,这是自然界的规律。你去看看央视的《动物世界》栏目,动物和动物之间,就遵循这样的生存法则,很残忍,但历史就是这样血腥发展过来的。你看活下来的那几十个欧洲移民,就成为美国最初的先人,以此为基础,越来越多的移民加入进来,就变成现在的3亿人口的强大国家。”茹欣媛冷冷地说。
栗秋也感叹,难道忠厚善良的人,就该是这种下场吗?
茹欣媛认为菁喆看问题思维过窄,她对于美国的形成更多的是溢美之词。她说美国发展到当下真是一个奇迹,一点神话和夸张的色彩都没有。你不用想象什么,美国就矗立在这儿,像搭积木一样,一点一滴都是人做出来的,没有古老的历史,没有可依靠和吹嘘的资本,她说她羡慕那批美国先民,他们没有爷爷没有爸爸,只有当时的他们不用“拼爹”,完全靠人的力量建成了一个国家。“我喜欢没有历史的地方,没有历史就没有负担,一切重新开始,只有未来。像飞鸟一样,飞向浩渺的天空。”茹欣媛越说越铿锵,不一会儿就把栗秋也说得激动起来,栗秋附和着茹欣媛说:“有道理呀!西方的解释,人是上帝造的;中国的解释,人是猴子变的。这些都是猜测吧,谁也没见过。但美国的确是由百十来人开创的,就从咱脚下的这块石头迈出了第一步,真的是个奇迹!”
“看你俩,好像你们早已与那些先民为伍,但你们不是。你们是从中国来的。”菁喆不满意她俩的口吻。因为这种赞许就意味着对印第安先人的杀戮可以忽略不计。菁喆心理上迈不过这道坎,所以无法参与她们汹涌澎湃的议论。
菁喆说要感冒了,还是早点去汉克斯家吧。此时话不投机半句多,菁喆果然流起清鼻涕,她赶紧主动和茹欣媛与栗秋隔开点距离。但茹欣媛不愿把刚展开的话题收回,她主动靠近菁喆,很认真地说:“应该说,我们具备了和那些先民们一样的开拓者的特征。只是比他们晚生了几百年。那一百多人啥都没有,靠劳动、靠智慧就建了一个这么强大的国家雏形,咱虽是后来的,但各方面条件都不差,为啥咱就不能做出点成就呢?拓荒不分先后,不分领域,不分地点,不分族群,只要你想做一个拓荒者。怎么,菁喆你骨子里不是拓荒者吗?”
“不强烈。说实话,如果不是我妈在背后推我,我这辈子也没想过到美国来读博士。如果在国内读的话,博士学位早到手了,也不会太累。”菁喆实话实说。
“真没上进心。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想往前冲,更多的人喜欢慢节奏的生活,或者满足现状。”茹欣媛批评了菁喆,又觉得不妥,换了思维解释菁喆的心态。
“不过,现在认识了你们,我开始有拓荒意识了。这种意识跟在实验室一板一眼地做实验数据是两种情形,我更觉得创业虽然冒险,但很有意思。可我绝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绝不会做像美国最初的先民对印第安人做的事情。”菁喆发誓。
栗秋附和:“忘恩负义的事咱也做不出来呀!”
“你俩别扯太远好不好?我们作为从地球另一端迁徙过来的女性,到这个国家的历史源头汲取先民的精气,为我们在这里继续打拼加油鼓劲,难道不是很好的一种自励方式吗?难道不是我们这种知识结构的女性应有的自强意识吗?难道我们不应该学习这些先民勤劳节俭自立奋斗的精神吗?”茹欣媛的锋利无所不在。
菁喆笑笑。菁喆私底下想,如果自己有茹欣媛一半的闯劲,如果自己有栗秋一半的成熟,可能早就对过往的生活方式说“不”了,早就是一个鲜活的菁喆了。这是菁喆今天到普利茅斯来拜访美国先民的最大收获。
菁喆一行三人下午准时来到汉克斯的家。令几个女子大开眼界的是,汉克斯把他在中国昆明、重庆和湖南时拍的照片都拿了出来。茹欣媛直叹,相比这些真实的照片,上午看到的17世纪的英国人的村庄以及印第安人部落,显得那么虚无,像是空想出来的。三个人在汉克斯的家里待到傍晚才离开。
鲜花盛开的地方
栗秋时来运转了。在一个叫“老虎与美女”的交友网站里,她同时碰到三个对她感兴趣,她也感觉不错的男人。其中一位在佛罗里达,另两位都在波士顿,而且他们的身份都是工程师。栗秋感觉得出来,这三位与她的交流都很有诚意,她心里那根渐渐暗下去的蜡烛突然又被拨亮。
佛罗里达这个地方,最早也是印第安人的地盘。1513年,有个西班牙人为了寻找“青春泉”,发现了一个鲜花盛开的地方,于是取名“佛罗里达”。经过26年的准备后,西班牙探险家率700人登陆佛罗里达。那时整个欧洲都盛行到美洲探险,于是又过了25年,法国新教徒在佛罗里达的某处宣布建立殖民地。但第二年就被西班牙人迅速占领,并且杀死了法国殖民者。又过了22年,英国航海者来了,他们焚烧了西班牙人建立的殖民地,西班牙人不服,与英国人争夺了180年,最终西班牙人将佛罗里达让给英国。随后,弗罗里达又经历了被英国归还给西班牙,被美国从西班牙夺取的蹉跎岁月。直到1845年,这片鲜花盛开的地方,更换了5任领导者,终于尘埃落定。
近年来,美国的房价如多米诺骨牌般,哗啦啦下跌,许多州的房价都在跳水,尤其佛罗里达的降幅几乎打了对折,茹欣媛直后悔当时没有把资金投到佛罗里达,否则,赚到手里的钱会比在波士顿还要丰厚。因此,当茹欣媛得知栗秋正跟一个佛罗里达的男人聊得热火朝天时,她建议栗秋把此人作为一个考虑,因为栗秋若能到佛罗里达,茹欣媛在那里就有了“心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佛罗里达的这位男子是40年前跟随父母从台湾到美国的。年龄偏大,已经59岁了。以前在一家大型医疗设备公司当工程师,主要为医院研制高科技食道检测仪。他与妻子20年前就离了婚,没有孩子。之后,在美国一直寻找他的意中人,始终没有合适的。5年前,他在交友网站认识了一个上海女大学生,彼此感觉良好。于是,他飞到上海,那年他已经50多岁,但女孩的父母对他却是非常满意,一家人把他奉为上宾,这样,他跟女孩结了婚,把她带到美国来生活。第一年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但第二年就发生了变化。他去超市购物时,遇到一个瘾君子突然发难用枪扫射顾客,他被击中腰部,住进医院。年轻的妻子到医院,看到他满身插着管子,就卷走值钱的细软消失了。他康复后,又回到公司工作。眼看就快60岁了,他不希望再过孤独的日子,于是又想通过交友网站的途径找到自己后半生的伴侣,这次他比较务实,把交友的年龄上移到40岁,于是,栗秋成为他的一个选择目标。
栗秋嫌他年龄大,她无法接受两人相差19岁,虽然从照片上看,他显得比同龄的美国男人年轻,至少脑袋上是有头发的,于是栗秋也不拒绝把他作为候选人。两人聊了几天后,他善解人意地提出几条建议:一、他飞波士顿,先来看望栗秋,如果彼此印象不错,栗秋可在她愿意时回访;二、如果进一步有好感,可先同居,鉴于他的住房条件好,可以以他的住处为大本营;三、同居的第一个月,他帮栗秋在佛罗里达找工作;四、同居三个月后,视栗秋的感觉,如果愿意,两人可办理结婚手续,并于当月申请绿卡;五、结婚后,可以把栗秋的儿子接过来,他负责办理入学手续等事宜;六、如果栗秋同意他的建议,这周六,他可以到波士顿来见面。栗秋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这台湾人玩真的了。
两人能聊到这个程度,栗秋已经相当满意,她认为对方开出的条件和心态都很实际,她也不介意到佛罗里达工作,她本身就很喜欢热带地区,如果不是那两个波士顿男人都在这个时段相继出现,她真的要答应这个台湾男人了。
当栗秋亲口告诉茹欣媛,她不去佛罗里达时,茹欣媛唏嘘不已:“佛罗里达可是美国的养老圣地,冬天暖和,现在新英格兰地区的许多老人退休后都搬到那儿去养老。换句话说,你在那里能看到的,大多是老人。”
“我还不太老吧?我更喜欢跟年轻力壮点的男人在一起,充分享受生命。”栗秋调皮地向茹欣媛眨眨眼。
茹欣媛认真地分析说:“咱说老就老了,虽然咱的心不老。你别误会,我是在商言商,啥事都跟生意挂钩,没有把你推向一个老男人怀抱的意思,我可能想得比较远,比较冷静。这两年佛罗里达成为房地产的重灾区,如果现在能在那儿抄3套海景房,自己住一套,出租两套,等价格复苏后,赶紧抛出去。如此的话,既享受了,也赚了。我就不相信,你老爸老妈不喜欢那地方,你儿子甚至你孙子不喜欢那里的温暖!”
“可是,海边常常有风暴,还有每年两三万的维修费,谁受得了呀?”栗秋说。
“那就在离海边远点的内陆买房呀!价格比海景房低多了,几万,十几万的房子都有,而且你可以采取年租的形式租给当地人。但几万块的房子你敢买吗?那里都是有色人种,穷人。你可以到30万上下的海景区看看,环境优美,别说住了,看着心里都舒服。如果你跟这个台湾人成了,他要是信誉好的话,你们结婚后可以从银行贷款,同样30万美元,你在佛罗里达就能过上富人的日子,再说那里养老院挺多的,你也容易找到工作。但在波士顿,你买个一居室还得看运气,若是在中国北京三环以内,这点钱,也就够买个卫生间。我也打算以后转战佛罗里达。美国的老人社会已经到来,围绕着老人做生意,才是朝阳产业。而我自身也年过半百,我也想试着蹚蹚这条路子,提前看见自己的老年将是什么样的光景,岂不是一举两得?”
从经商的角度,茹欣媛分析得有道理。其实她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她希望养老的地方,可以种花种菜,在宽敞的庭院里,搭起一个葡萄架,附近住着几家华人,大家可以像亲戚一样经常走动,喝喝茶,品品酒,聊聊天,唱唱歌,那将是多么舒心的事啊!因为到那一天还很遥远,所以茹欣媛没有多说,但是人到中年,遇到几个能合得来的朋友实在难得,所以,她萌生了几个女人老了以后在一起做伴的念头,因为她个人的情感经历表明,男人是靠不住的,而且女人通常又比男人长寿,她希望自己的晚年生活里,能有栗秋和菁喆。
木 匠
一个叫安德鲁的波士顿男人也让栗秋有点心动。他与栗秋同岁。他说自己是土木建筑工程师,曾经交过一个女朋友,同居十年后分手。他说他喜欢亚洲女孩,因为她们温柔。在网上跟他打招呼后,他就开始每天定时给栗秋留言,而且总是叮嘱栗秋天太凉了要多穿衣服,工作不要太劳累,要注意休息之类的话。
栗秋想,既然都在一个城市,那就见见呗。于是约了他,虽然没抱多大希望能怎么着。但这天下午4点左右,安德鲁开着一辆擦得铮亮的工具车到了33号公寓楼下,他说要带栗秋去海边看落日,初冬的落日很美的。还扬扬手中的沙滩巾,说对不起,只有一块,问她自己可否带一块?栗秋便转身又去取来浴巾。
在两人驶向海滩的路上,车突然坏了,栗秋暗想,难道这是个不好的预兆?但她没敢说,只见这安德鲁把车推到路边,自己折腾半天,竟然修好了。栗秋不禁对他有些好感。安德鲁不停地道歉,弄得栗秋还挺不好意思。两人在海滩上欣赏了落日,拍了许多照片,直到天渐渐暗下来,安德鲁说走吧。他自然地搂着栗秋的腰,两人在海滩上漫步了一会儿,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栗秋感觉挺舒服的,当然,安德鲁不止做了这些,还有进一步行动,栗秋也都笑着配合。两情相悦的事,为啥要拒绝呢?
安德鲁说他的工作和生活很有规律,每天早晨4点半起床,弄好早饭,5点出门,开1小时的车到工作的地方,吃早餐,6半点开始工作,到中午12点吃午餐,12点半继续工作,然后下午3点结束工作,驾车返家,回到家多半在4点前后,先休息一会儿,然后到健身房做1个小时运动,洗漱,做晚饭,然后看电视,就休息了。每天如此。栗秋对他有了更多的好感。
第二天,安德鲁又情不自禁地约栗秋见面。这次安德鲁带她去了他家附近的公园,时值初冬,夏时的枝繁叶茂,已经变成一条条枯枝。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结着薄冰的湖面被晚霞映衬出一片琉璃之色,倒也有几分浪漫和诗意。
安德鲁拉了拉栗秋,笑着说,别离我这么远,靠近我。栗秋也笑着说,已经很近,不能再近了。安德鲁把栗秋拉过来,揽进怀里,安德鲁胯间那个东西便硬了起来,安德鲁引导着栗秋的手去触摸它,栗秋动了几下,缩回。他显然没过瘾,干脆自己弄了半天,终于泄了,这才长长舒口气。栗秋私底下想,这是个性欲旺盛的男人,估计女朋友离开后,他主要靠手淫解决生理问题。
安德鲁把栗秋送到她的楼下,对她说:“这周六,我想请你到家里看看,我给你做美国晚餐怎样?”栗秋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也选在这周六?但嘴上却问他会做什么?他说:“烤肉,还有比萨。”栗秋笑着说:到时再联系吧。”他能请自己到家里去,说明这个男人也挺诚意的,但栗秋也意识到,一旦去了他家,可能晚上就得住下,一旦住下,就不能轻易说分手,到底去还是不去呢?栗秋很纠结,因为这时,另一个叫菲利普的男人也在等着她的回复。
美国宅男
跟安德鲁一样,菲利普也是个高个,但五官更帅气,年龄只比栗秋大4岁。他跟栗秋的相识都是缘分,栗秋刚注册“老虎”网站那天,菲利普是众多给她留言的男人中的一个,当时谁也没在意,只是相互留了雅虎邮箱地址而已,然后,菲利普就忘记了这件事。那几天,因为台湾男人通过雅虎邮箱给栗秋发照片,栗秋才把雅虎邮箱打开,挂在网上。也是那天,菲利普也开设了一个雅虎邮箱。突然,对话框里自动跳出一条信息:你的朋友“索菲娅”此刻在线。“索菲娅”是谁?菲利普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认识这个人的。于是,他问道:“请问你是谁?”栗秋也忘了对方是谁,但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说:“我是一个中国女人,索菲娅是我的英文名。”
“我们认识吗?”菲利普问。
“我想,我们应该在哪个交友网站认识过。”栗秋坦言。
“那么应该是老虎网站,我仅去过那个网站,而且只浏览过几天,就关闭了。那么,你为什么到那个交友网站呢?”菲利普好奇地问。
“我想找一个真正的好的美国男人做丈夫。”栗秋回答。
“你找到没有?”
“还没有。”
“你真的是中国女人?”
“是的。”
“你在哪儿?”
“我在波士顿。”
“如果不介意,请把你的电话号码发过来,我现在就给你打过去。”菲利普很好奇地想试探一下。
栗秋想,那有什么介意的,她当即就把手机号码发给了他,而他也真的打来电话。两人开始聊起来,他说他已经离婚,因为前妻的生活风格比较奢侈,花钱大手大脚,两人也没什么太多的共同语言,所以离了。他们没有孩子,他自己独居。他还把每个房间的照片发过来让栗秋看,房间宽敞明亮,最重要的是整洁。他说,他不喜欢上网,不喜欢看电视,每天下班回来,就是清理房间,享受美食以及健身。他在一家很大的汽车公司当工程师。栗秋暗喜,这不就是典型的美国宅男吗?她飞快在网上查了一下,他说的那个公司,果然是美国最大的汽车公司。很快,他们定了见面时间。
菲利普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和健壮,肤色红润,高挑的身材,不胖也不瘦,他很愿意跟栗秋探讨历史和文化问题。他驾车载着她去了麻省理工、波士顿大学以及东北大学等有特色的院校。
菲利普的举动已经让栗秋感觉到文化味了。第二天下午,他又急切地约栗秋见面。这次,他要带着栗秋去看肯尼迪家族图书馆和纪念馆。他说,他家的老房子离肯尼迪故居不远,也算得上近邻了。这让栗秋眼前一亮。
肯尼迪在竞选连任总统时在德州遇刺身亡,他的家族在波士顿,成千上万的支持者捐资,在波士顿的海边修建了肯尼迪图书馆和纪念馆。菲利普认真地向栗秋介绍:“肯尼迪的爷爷曾是波士顿市长,父亲曾是美国驻英大使。肯尼迪当总统时,他自己任命大弟为美国法务部长。他小弟是马萨诸塞州参议员。”
“噢,这是个政治家族啊!”栗秋感慨。
菲利普怕栗秋对肯尼迪有误解,忙解释说:“肯尼迪本身确实很有才干。早在太平洋战争期间,他指挥的舰艇被击沉的情况下,他营救了许多船员,还率领他们脱险,为此,他获得过美国军方的紫心勋章呢!另外,他也很有文采, 写过两本书,都很畅销,一本是他在本科做论文时写的《英国为何沉睡》,主要分析英国为何没有察觉和阻止德国纳粹的崛起;另一本是人物评传《当仁不让》,获得了普利策奖,你根本想不到,那是他背部做大手术后,在病床上完成的。”
栗秋听着菲利普用敬佩的口吻赞扬他的民主党总统,心下欢喜不已,暗想,凭着这番聊天,这人也差不了。就算跟他发展不成婚姻关系,也可以做朋友啊,等儿子来了,可以让他带着当导游转转。
两次见面,栗秋和菲利普连手都没碰过。这倒让栗秋疑惑,自己是不是碰到了美国皮肤中心的怪人了?巧的是,菲利普郑重其事地邀请栗秋,本周六是他父亲的生日,他想带着栗秋去父亲家参加家庭聚会。他的母亲两年前去世,他有三个姐姐,他们都会带着家人过来。
三个条件相当的男人都约她在本周六见面,都对栗秋有诚意,而且见面的频次都密不透风,想错都错不开,怎么办呢?
(下期《海外剩女》之四十一)
Author:
张西
凯文领着菁喆挨个屋看,仿佛真要她来当这幢房子的女主人似的。
凯文看出她心不在焉,便问她:“现在最想做什么?”
“吃中国饭。镇上有中国餐馆吗?”
凯文说:“有的有的。你确定要去吗?”
“如果不按点吃饭,我会胃疼的。”
凯文领着菁喆下楼。在一楼转弯处,菁喆猛然看到另一个女子坐在一把椅子上,那是谁?
女子站起身,转过脸,她有着不足1米6的瘦小身材,一张亚洲人典型的黄皮肤面孔。但对方不开口,菁喆无法确定她是中国人、日本人、越南人或是朝鲜人什么的。菁喆试着用英文跟她打招呼。凯文赶紧抢先介绍:
“这是我的另一个助手,负责模特的健身业务往来。”
“噢。你有两个女助手呵。她看上去很像中国人啊。”
女子不语。只是笑了笑。
凯文着急地走到门外等菁喆,她却突然发现,这个女子刚才在吃中国水饺。
“呀!你吃水饺啊,你从哪里来?”菁喆折回身来好奇地问那女子。
“我来自澳门。”女子用英文回答。
“那你能讲国语吗?或是广东白话?”菁喆欣喜地问。
女子点点头。
菁喆高兴地改用中文问候女子:
“你好,我叫菁喆,是从波士顿来的。”
那女子也用中文说:“你好,我是澳门来的。”
“咦,你怎么没有一点澳门口音,倒像是西北口音?”
“我是陕西人。”女子温柔地说。
菁喆立刻把手递给她:“来,握握手。我是新疆人,真没想到在这么个地方能听到乡音。”
那女子也只是憨憨地笑笑,没多说什么。
凯文在驾驶室里喊菁喆上车。
菁喆走到门口,再度折回来,她对那女子说:“走,一起去吃中国饭吧,我请客。”
女子摇摇头说:“你先问问凯文吧。”
菁喆敲着车窗玻璃对凯文说:“我跟你的女助手说,请她一起去吃中国饭。”
凯文一愣,随即同意了。但他又离开驾驶座位,过去与女助手低语了几句什么,说话时,他的手随意地揽着女助手的腰,由于他的个头高,女子个儿矮,他几乎是弯着腰,脸才能靠近女子的耳朵,远看他们像是在亲昵地接吻。
凭直觉,这两人关系不一般。可是管他呢!菁喆暗想。
所谓中国餐馆,是个小规模的快餐店,犹如中国国内的一些机关食堂,摆放了十几盘菜肴,15美元一份,任意取用。主人是美国籍的福建人。这里还有免费啤酒,菁喆一高兴,便提来一瓶。凯文和他的女助手都不喝酒,看着菁喆喝酒,有点目瞪口呆。其实,菁喆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借着取餐的机会,菁喆了解到,女子叫蔡文铮,是陕西周至县人,在澳门生活。这次她是以澳门游客的身份来到新泽西州,在凯文身边工作已经四个月。
菁喆忽而国语忽而英文地跟对面的两个人说话。
回家的路上,经过小镇公园时,有几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大声嚷嚷什么。凯文把车停下,拿着菁喆没喝完的啤酒走向那几个人,他过去跟他们说了几句,其中一人把啤酒瓶对着自己的嘴,咕咚喝着,喝干了,还在等着最后一滴入嘴里。
菁喆觉得那些人至少神经不正常。
蔡文铮告诉菁喆,那几个人都是参加越战回来的老兵,他们有的身体受伤了,有的心理残疾。政府每年都把生活补助发放到他们家人手中。他们自己组成了个怪异的小圈子,不愿意待在家,每天都在公园里晃荡,喝酒,大喊大叫,甚至吸毒。
回到凯文的家,他直接把菁喆带到卧室,说要跟菁喆说话。他体贴菁喆坐车累了,把靠垫放在床头,让菁喆半躺着,能舒服地跟他聊天。
卧 室里挂着凯文年轻时蓄着大胡子的照片,他说那年他17岁,高中还没毕业。更多的照片,都是凯文参加举重比赛时的留影,他获得过新泽西州青年杯举重冠军,为 此,一些纸质媒体对他进行了访谈。这是他的殊荣,他用了很长时间来讲述。菁喆也表示出极大的兴趣,这让凯文的谈兴不减。然后,他才谈到17岁就进入海军陆 战队服役,这一部分内容,菁喆是睁圆了眼睛,竖着耳朵听的,生怕漏过一个细节。
凯文说:“我的父亲1950年到南朝鲜打过仗,在战场上负过伤。我有一个哥哥,四个妹妹。但是,我高中还没毕业,越战就开始了。哥哥比我大3岁,但他极力逃避服役责任,没办法,我只能去战场。至今我与我哥哥都老死不相往来。”
“你去过越南战场?你杀过人吗?你害怕吗?”菁喆迫不及待地问。
凯文没有隐瞒,全都点头。
“我那时才17岁,心里害怕。既怕死在越南,也怕因为我死了,我父母难过。我是作为侦察兵被派往越南的,此前,我在军队里受训了半年,然后就被派往前线侦察。我的那个侦察班共7个人,只有我一个活着回来了。”凯文难过地说。
“刚才公园里那几个人都是从越战回来的?”菁喆问。
“是的。我比他们幸运。我活着回来了,并用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活自己,但那几个人的心和灵魂还没回来,都留在了越南。”
“你经常看望他们?”
“我最想看望的是我一个战友的妈妈,但她拒绝我看她。”凯文无限伤感。
“为什么?”
“因为他的儿子救过我,但我活下来了,而他死在另一个国家。我答应过他要照顾他妈妈,但他妈妈不愿看到我,不愿伤心。”
“噢。很难受很复杂的一种感觉。你受过伤吗?”菁喆只是轻声问了句,凯文却猛地把上衣脱了,他向菁喆展示他前胸和后背的刀疤,加上胳臂上的,菁喆数了数有7处。
“一 年里,我被越共抓过4次,有时他们把刀尖烧红,烫我的胸口,有时他们直接用刀子划开我的肌肉。每次我都昏过去,等醒来时,不是四周没人了,就是被我们的人 救了。我是个幸运儿,所以我珍惜现在的每一天,我要好好生活。”凯文眼里闪着泪花。一个看似刚毅的大男人突然流泪,让菁喆不知所措,她的内心充满了对他的 怜悯。原来美国社会的某个角落,有一群被战争深深伤害的精神流浪儿,原来他们的痛苦是那么沉重,菁喆被瞬间的真实感受触动。
“那你是怎么回国的呢?”菁喆问。
“我不知道。等我醒来时,已经是12天以后了,我坐在美国政府的一艘船上,一上岸,我就被拉进医院手术。”
“你又一次被俘虏了?”
“是 的。我去执行任务回来的路上,挨了越南人一枪,打在这儿——”话没说完,凯文麻利地褪下他的裤子。菁喆这才发现,他根本没穿内裤,长裤滑到脚底,他指着自 己的大腿根处,以及另两处伤疤,说那次被俘,他的身体受到毁灭性伤害。说着说着,他突然用手拨拉起自己的生殖器,那玩意儿一点活力没有地耷拉着。对面的菁 喆简直无语。虽然她也上过人体解剖课,见过男性性器官,但当一个大男人把他那东西在菁喆面前摆弄时,她还是不能接受。她的脑子里迅速出现栗秋和茹欣媛的 脸,如果她俩遇到这种事应该怎么办呢?她们应该都不会当回事。于是,她迅速定神,将自己与凯文调整到医患关系,她认为眼前这个男人存在心理问题。凯文正自 顾自地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他又提上裤子,然后,双手捂住脸,难过地放声哭了。
菁喆见状迅速跑出卧室,奔到楼下,并请正在厨房里的蔡文铮帮忙倒杯冰水。蔡文铮照办了。菁喆拖着她一同上楼,重新回到凯文的卧室,他仍然黯然神伤,但是比刚才好多了。
菁喆把冰水放到他手里,请他休息一会儿,并说,自己也累了。凯文知趣地站起身,说他尊重菁喆的选择。他下楼去了。
长见识
凯文一走,菁喆就拉住蔡文铮的手:“你别走,你得帮我。看样子今晚我得住在这儿,因为没有晚班车回纽约。你住在哪个房间?”
蔡文铮指指隔壁的一个小房间。菁喆探头一看,里面有两张小床。
“太好了。我能跟你住一个房间吗?”菁喆焦急地问。
“但是,凯文怎么想?看他的意思,没想让你跟我住一个房间。”
“我不管他怎么想,你得帮我。咱们都是中国女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蔡文铮答应了。菁喆这才长舒一口气。
“天哪,这个男人怎么说着说着就突然脱裤子呢?吓死我了。”
蔡文铮淡定地说:“外国人就喜欢这样,他们在这方面很随便。”
“不对,那也不能说脱就脱啊!当然,也许他是为了给我看他腿上的伤疤。”
“噢。他从越战回来,大概住院一年多。医生护士动不动就把他脱光做手术,一做就是一天,他也习惯了,你别见怪。”
“是不是他的生理出毛病了?”菁喆小声问。
蔡文铮低头说:“是的,他那方面不行。”
菁喆意味深长地问蔡文铮:“知道我怎么认识他的吗?他跟你说过吗?”
“他只说你今天过来跟他签合同,我以为你是想训练肌肉当模特的,但又看你的个子不高,不太像呀。”
“他是那样对你说的?”
“他还不让我跟你接触。也不让我告诉你,我是中国人,让我只跟你说英语。可我看到你很亲切,就忍不住跟你说了中国话。”
“你又是怎么从澳门跑到这么个小地方来的?能告诉我吗?”
“我就是旅游,就到这儿了,他让我当他的助理。”
“那么,他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还没说呢,反正他管我吃喝。”
“那让我替你说吧。你跟他是通过交友网站认识的对不对?你以为他会跟你结婚对不对?你根本不是他的什么助手对不对?”
“你怎么都知道?”
“因为我就是在交友网站认识他的。但当我第一眼见到他,就决定要离开了。我们不合适。可是你跟他在一起都生活四个月了,他怎么还敢见我呢?”
“我也不知道,他说他爱我,要跟我结婚。”
“可是,他跟我谈越战经历之前,也甜言蜜语地跟我说,想跟我结婚,喜欢我,还问我要不要跟他生个孩子,说我生的孩子一定会很聪明。”
这下子蔡文铮张大嘴巴,真的吃惊了:“他真的是这么对你说的?天哪,凯文昨天还说想跟我结婚。”
“结个鬼。就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咋跟你过日子?你就那么愿意伺候他呀?看他人高马大的,虚着呢,你看他汗流的。而且还花心,还想找年轻漂亮的中国女人。你可要考虑考虑。”
蔡文铮小声说:“他身体是不好,可怎么着我对他也有点感情了。再说,我也回不了澳门,没退路了。”
“为什么?”
“都 怪我自己,一晃20年,把自己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原来在周至县一家国企当会计,结婚后,有个儿子,但老公找了别人,我就跟他离了,带着儿子一气之下到珠 海打工。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有澳门身份的餐馆老板,其实他是广东人。我们先是同居,生下一个女儿,结婚后才发现他在我之前,跟他的前女友生了一个儿子。而 且我的婆婆又不喜欢我,整天挑唆我们离婚。后来我又生了一个儿子,以为能留住这个家,结果,还是不行,家里天天闹腾,只好又离了。从此,我单身一人带着3 个孩子生活。唉,生活的艰辛就不用说了。
蔡 文铮端起杯水,喝了几口,又接着说:“好不容易把3个孩子都养大,大儿子现在在一家不错的公司工作,女儿也读大学了,小儿子今年上高中。但我发现自己更加 失落,因为大儿子对我不好,我很伤心。我就想,忙来忙去这些年我都干什么了?光为这个家庭付出了,一点没活出自我。自己年龄也逐渐大起来,就想给自己找个 老伴。所以,从去年开始我到亚洲交友网站,希望能找个美国人嫁得远远的。这个凯文就频频给我写信,同时纽约也有个男人跟我聊得挺好的,大概他们也没想到, 我会真的突然到美国,以为我只是说说。所以,当我真的在纽约给他们打电话时,这个凯文不愿见我,说家里没有地方住。我一生气,就先去找了纽约那个男人,但 那人根本没诚意。没办法,十几天后,我又给凯文写信,他应该算是善良的人,他说你来吧。就这样,我又从纽约坐长途车到这儿。”
“你喜欢这里?”
“还 挺适应的。我就想,反正已经来了,我又不认识别人,一个单身女人在外面转悠也很危险,他能管我吃喝我就先将就着,现在儿子也知道错了,天天来信让我回去, 还说一定对我好。我儿子生意做得挺好的,我就想跟儿子合作,把澳门的货弄到新泽西来卖,再把澳门需要的货从美国弄过去,哎,你知道大陆现在缺什么货吗?我 可以从美国发过去。我手里有几万块钱,随时能运转起来。”
菁喆笑了。这位弱不禁风、相貌平平的女子,还是挺有主见的。也许凯文是因为她不够漂亮,年龄太大才不愿娶她为妻。但反正身边没有其他女人,也只好对她说些情话。说起来,男人女人都是互相利用,真实的感情又有几分呢?
“好啦。现在,咱俩都不动声色,就当什么都没谈过。你协助我今晚安然无恙,明天我坐早班车离开。你也早点撤吧,我的直觉是,他不会跟你结婚的。”
蔡文铮却说:“我还想再做些努力,实在没希望再离开。我从心底里想跟凯文结婚,虽然他的条件并不理想,但这总是个落脚的地儿吧。”
凯 文的女儿回来了。菁喆把事先准备的小礼物——一包花花绿绿的金丝发带送给她。看起来小女孩比较喜欢,对着镜子比画半天,然后说了谢谢,就在一楼客厅的长沙 发上斜躺着看电视。她生着一张普通的中国南方女孩的脸,说一口英语。凯文说女儿知道自己是从中国抱来的,到美国时,她只有一岁半。女儿应该不知道吧?她称 牵狗的女人为“妈咪”,为什么喊那个女人“妈咪”呢?菁喆不解。
菁喆帮着蔡文铮做晚饭时,牵狗的女人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桌子上放了几个空啤酒瓶。蔡文铮抑郁地告诉菁喆:“就是因为这个神秘的女人从中搅和,我和凯文的事才变得一波三折,一会儿好了,一会儿不好,都是这女人在作怪。”
“为什么?”菁喆觉得这个屋里的人关系很怪异,她像掉进一个迷宫,又像置身于一个推理小说的场景,一切都扑朔迷离。
“看 上去牵狗的女人只是凯文的助手,但她是这个家庭、这个公司的幕后总管,凯文都得听她的。她在凯文家里已经住了20多年,你想想他们得多深的关系?听说,她 的父亲与凯文的父亲是一同到朝鲜战场的战友,她也一直喜欢凯文,但凯文说不喜欢她,我猜是生理问题吧。不知为什么她既没跟凯文结婚,也没跟其他男人结婚。 中国女孩从被抱来那天起,就喊她“妈咪”。每当有漂亮的女模特到这儿来与凯文在一起,她都冷冷地牵着狗,守在一边,直到女模特们自动离开,她们受不了她阴 沉沉的目光。我来以后,她就联合凯文的女儿,一直在我背后嚼舌头,但表面上对我极其客气。刚来时凯文对我挺好的,但每当那个女人跟凯文叽叽咕咕一通,他就 对我不好了。”
听着蔡文铮一大堆埋怨的话,菁喆明白了,蔡文铮对凯文的确有感情,毕竟她住在这儿已经四个月了,晨昏相处的,多少还是有所期待的。一个快50岁的中国女人,但凡有其他出路,怎会窝在这里受这个委屈呢?
吃过晚饭,当着所有人的面,菁喆提出要跟蔡文铮住一房间,凯文无话可说。菁喆刻不容缓地把自己的包提到蔡文铮屋里。但她还是客气地陪凯文聊了一会儿。
菁喆直言不讳地告诉凯文:“明天我将坐早班车离开。”
“为什么?你可以在这里度周末,你是受欢迎的。”
凯 文的自尊心显然受到了伤害。他感觉到这个年轻健康的女博士即将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因为她瞧不起他!她看透了他的心思,看透了他心底的忧伤,看透了他作为男 人的软肋,甚至看穿了他在交友网站对付亚洲女性的一些小伎俩,他产生了极大的挫败感。这个女孩不会因为他能提供婚姻、绿卡,就会委曲求全。作为一个自觉有 魅力的男人,他被拒绝了,从她拎着自己的背包进入蔡文铮房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和她没戏了。
“蔡文铮是个很好的女子,你要珍惜她。”菁喆突然抛出这个话题,更让凯文无地自容。他只能被动地点点头。
“她喜欢你,她贤良、实在,能陪伴你的后半生,她会心疼你。”菁喆继续表达着自己想要说的话。凯文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并认真地点点头。
“其 实你心里什么都明白,再过几年,你的女儿长大了,要去读大学,要嫁给另一个男人,你指望不了她;你的女助手也早有她自己的生活方式,她不会按你的生活方式 生活。那么,谁来照顾你虚弱的身体?谁真的关心你?只有蔡文铮。中国女人一旦决定结婚,都会很认真很投入。你不要错失良机。”
“好的。我记住你说的话。你是我见过的中国女孩里最优秀的。”
“谢谢夸奖。也谢谢你今天去车站接我,我会祝福你的。”
“请一定接受我的心意,让我明天驾车把你送到纽约。”
菁喆相信凯文是实心实意的。因此,她领情地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正在这时,菁喆的手机响了,是栗秋打来的。
“还顺利吗?”
“还行。”
“安全吗?”
“没问题。”
“打算过周末?”
“不。”
“明白了。那就等你回来。”
凯文很关心电话是谁打来的,菁喆告诉他:“是室友。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你是同性恋?”凯文惊异地问。
“不。我们是好姐妹。这种中国女人间的感情,你们不理解。”
“噢。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好姐妹。”菁喆看得出来凯文更加自卑了。
这 一晚,蔡文铮几乎没待在屋里。第二天早晨她告诉菁喆,凯文似乎很伤感,先是在健身房独自待了两个小时,后来说饿了,让蔡文铮帮他弄吃的,又喝了些啤酒,天 快亮时,才回到各自的房间。蔡文铮说,可能凯文怕她跟菁喆说什么,故意把她调开了。也可能是菁喆跟他说了什么,触动了他的内心,她从未见过他这样伤心。
菁喆也不便多说。她给蔡文铮留下自己的手机号和邮址,叮嘱她有需要帮忙的时候,联系她。毕竟一个中国女人无依靠地在乡下生活,很令人担忧。菁喆还是劝蔡文铮:“此地不宜久留,对于和他结婚别抱希望。”
牵狗的女人上楼来了,她来通知菁喆,由她驾车把菁喆送到车站,还说可以帮助菁喆买车票。菁喆莞尔一笑说,不用了,她在电脑上已经订好票,她只希望蔡文铮去送她即可。
蔡文铮悄悄告诉菁喆:“凯文的确想亲自驾车送送菁喆,但那个女人不愿意,推说凯文的腿有伤,无法长时间开车。”
菁 喆就想去问凯文的伤情。来到凯文的房间,他脱下鞋子,露出脚脖和小腿的部分,那里脓肿着,透着血亮,看似要破开了,这情景令菁喆同情和怜悯不已,她真的不 知道,昨天他拖着腿上的脓包去接她,这让菁喆不免为这个人伤感起来,强壮的外表下,却是伤痕累累,这个人以后不知还得要吃多少苦呵?
菁喆背起包,下楼。她留意到,凯文并没跟到门口。但她知道这个貌似高大的男人正悄悄在她身后的窗口里注视着她,他似乎没有胆量再跟这个中国女孩道别。
菁喆回到波士顿的当天,就收到凯文和蔡文铮的邮件。
菁喆:
你好,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真实姓名。但我仍要感谢你送给我女儿礼物,你的到来给我们带来短暂的欢乐。你和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让我印象深刻。
我 希望还能再见到你。希望你在美国的学习和工作都顺利。也请你一定注意安全。美国这个国家,有许多坏人,他们是不受任何法律或制度限制的。因此,你尽量别去 不安全的地方,就像你那天在公园里见到的那些战争废人,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们的大脑仍然在越南,还没有回来,所以,他们可能会突然开枪,伤害好人。
我记住了你说过的话,虽然你很年轻,但我很尊重你。祝你好运。
凯文
蔡文铮的来信,也让菁喆心里很不是滋味。
菁喆你好:
谢谢你!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也没想到和你这么投缘,我真的很高兴遇见你。
谢 谢你帮我。我在这儿四个月了,没有其他人可以说话,我不想找我的朋友说,我怕让孩子知道担心,你是唯一给我带来阳光的人,谢谢你!你走后,他很伤感,我想 更多的是挫败感吧!他没有接触过你这个层次的中国女人,而我在情绪最低潮的时候,也是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认识他,我们没有拒绝彼此,这助长了他作为美国人 的优越感,你给他上了一课,让他知道中国很大,不是他了解得那么一点点,谢谢你为我们中国女人争了一口气,谢谢!我好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可以成为好朋 友,我也希望你可以尽快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快乐生活。
好了,下次再说,保持联络。
蔡文铮
“也没体验,就这样结束了?不遗憾?”栗秋问。
菁喆果断地说:“没投入感情,就没遗憾。你不是让我去见识见识吗,我还真见识了。现在想起来都后怕,他的那座老房子就像一个古堡,住在里面的人都很怪异,似乎每个人都藏着什么秘密。万一他真是坏人,万一我没遇到那个澳门女子,还不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呢?”
“知道我为什么在那个时间给你打电话吗?”
“担心我的安全呗。”
“脑瓜挺清楚。跟你说呀,就在你奔他家的路上,他也往我邮箱里写信了。我怕你跟他当真,就想给你提个醒儿,没想到你戒备心挺强的,所以,我没多说。”栗秋表扬了菁喆。
“此行虽然有点危险,但毕竟让网络里的人现形了。你说美国男人是不是都不穿内裤?幸亏有‘美国大卡车’垫底,我才没被这阵势吓跑。这就叫见多识广,见怪不怪吧?”菁喆嘴上说得轻松,可还心有余悸。天哪,让这一幕赶紧过去吧!
(下期《海外剩女》之四十)
Author:
张西
这个周末,菁喆给凯文写了回信:
你好,凯文:
下周我将到纽约出差。那里与你所在的城市相邻。不知你是否愿意让我来探望你?如果你不方便,也请告诉我。
你不是想更多地了解我吗?我想,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可以面对面地长谈。
玛丽
第二天一早,菁喆就收到了凯文的回信,对方的态度也算令菁喆满意。
玛丽,你好!
谢谢你来探望我。
我很想见到你。实际上,我并没有住在城市里,而是住在新泽西乡下。现将我的地址和电话发给你,希望尽快和你谈谈。
你的价值观或生活中的目标是什么?我相信你是一个聪明的受过良好教育的职业女性。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希望我们应该有一个怎样的新的关系?
期待着你的到来。
凯文
菁喆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他住在乡下?既然他不在城里,那么,还去不去?她有点拿不定主意。她对栗秋说:“下周要去纽约医学院停留一周,期间想去见一下上次说的那个男人,但他好像住在乡下。”
栗秋想了一下,说:“太危险,不建议你去。一个男人就算他是个医学博士,也有自己的诊所,但长期闷在一个小地方,又有什么意思呢?万一你跟他对上眼,一辈子生活在那种地方,你甘心吗?你妈甘心吗?好歹你读到博士了,这辈子就这么交代了?再说他还有个领养的中国女儿,女孩跟后妈的关系最难处,我看你还是别蹚那个浑水了吧?你还能找到条件更好的,没必要冒这个险。”
菁喆告诉栗秋:“我没说一定就跟他怎样,八字连一撇都没有呢。正好借这个机会,我想看看新泽西乡下的风景。”
栗秋松口气说:“那就去吧。到乡下转转也不错,美国的乡下与中国乡下差别大了去啦。”
菁喆本来是想让栗秋帮着拿主意的,没想到自己反倒说服栗秋同意她去。通过这事,菁喆突然间看到真实的自己,比如向往出差,向往大自然,向往交结新人新事物,而且这种纵横世界的强烈愿望,一旦产生,便很执拗,可为什么平时没有显露出来呢?她想,主要是受经济条件的限制,无法自由行事而已。想到这儿,她吓出一身冷汗,原来自己是那么渴望自由,而不愿受束缚。这次之后,心野了怎么办?她对自己有了隐隐的担心。
菁喆临去纽约之前,一直未与茹欣媛碰面。每天早晨,菁喆吃饭时,茹欣媛还在睡觉;菁喆睡了,茹欣媛才回来。她就像个神仙,好像整天不用吃喝,就是工作、工作、工作。这让菁喆很好奇,她哪儿来那么大的精神头呢?
菁喆在纽约期间,跟凯文通过两次电话,听对方声音还是挺友好的。听得出来,为了照顾英语口语并不标准的菁喆,他有意放慢了讲话速度,语调上也极尽柔和。菁喆本能地对他有了些好感。
菁喆与凯文相约周五下午4点到他家。从纽约医学院到凯文所居住的乡下,车程一个小时,凯文提出要到车站接菁喆。镇上有家小旅馆,还有空床位,最低价在60美元,如果非住那儿不可的话,菁喆也得咬着牙坚持。因为凯文说他的家很大,有三层楼,许多空房间,到时,菁喆将视情况而定。
美国的乡下与城市似乎没有太大差别,都是绿树掩映着房舍,都是鸭子在湖里闲荡,都是随处可见包着花头巾撅着屁股骑单车,或是跑得大汗淋漓锻炼身体的美国人,都是蓝天白云。不同的是,城市人多,乡下人少;城市的汽车容易造成交通堵塞,汽车在乡下跑起来更惬意。进到屋里,美国的乡下与城市都很讲卫生,这点区别不太。但乡下院子更阔大,城里有块小草皮就不错了,比如波士顿,房产贵得也是寸土寸金,一幢小小的两房两厅带地下室和一块小草坪的房子,也得几十万美金。
菁喆坐在通往新泽西乡下的长途汽车上,这长途汽车也与中国乡下的那种汽车很不同,车里有空调,也比较干净。每个人座位上还预备一个装垃圾的袋子。这辆车里总共有三个乘客,司机也不会因为乘客少赚钱少而骂骂咧咧。
由于车内很安静,菁喆得以一边观赏着景色,一边想着童年时代跟爷爷在一起生活过的杏花村的味道。那里味道真的很难忘,以至于现在她似乎还能闻得到猪圈的味,还有饮烟的味道。她陶醉地闭起双眼,回味与爷爷在一起的童年的味道。
汽车准时到达乡下车站,菁喆等了一小会儿,看似高大健壮的凯文才赶到。他的面孔像中国人。他生着浓眉大眼,略重的胡须,不知是剃光了头还是已经秃头,头皮透着青亮。他说起话来带着笑意,挺英俊的一个男人,外形只输在头发上了。菁喆在心里给了他一个高分。
凯文驾驶一辆暗红色的破旧皮卡车,当他打开车门请菁喆入座时,她动了几次身子,才装着没事似的忍住车内的不洁气味而坐下。座位上横七竖八地沾满了狗毛,狗尿的腥味在狭小的车厢内弥散,加上凯文不停地流汗,那汗水又在空气中蒸发出一种酸腐味。可能他对这些混杂气味已经麻木了,但菁喆却本能地不舒适起来。
这就是乡下的味道,这就是生活的味道吧?菁喆嘴上没说,看到凯文的前胸后背一遍遍湿透又被凉气吹干,菁喆当即就明白,她不会喜欢这种脏不拉叽的男人。既然不用动感情,她觉得轻松了许多,自己心态也放平和了。
凯文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应菁喆的要求,载着她在乡下逛了一圈。3万多人口的小镇,清静安然。一座两百多年前建起的红砖墙教堂,高高矗立在小镇中心,算是小镇古老而显赫的建筑。其他诸如商场、学校、广场什么的,建筑风格都比较现代。这个小镇并未散发出古色古香的气质,看上去跟中国的新型县城感觉差不多。
没有了神秘感,菁喆便开始有说有笑,还时不时地请凯文停车,以便她拍照。这架势好像她真的是来乡下旅游,又好像她跟他是老朋友,一点不认生。凯文显然有些心虚,不敢多说。菁喆却问得很多,轻松愉快地就把凯文的基本信息核实了一番,等到他家门口时,她又是一通看似好奇地拍照,进门前,她已把凯文家的地址和相片发送到栗秋手机上。
做这些时,菁喆像个老练的女特工,沉着而不露痕迹。因为做了这些事,她心里终于踏实了。所以进到凯文家里时,她有了饥饿感。她心里明白,栗秋的气场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她了。
一只大狗吼叫着往前蹿,挣扎着想要扑到菁喆身上。牵狗的女主人一边跟菁喆客气地打招呼,一边斥责着大狗。菁喆笑着说没事,她绕着狗走就是了。她打量着凯文的客厅,有狗,有女人,有沙发,有凌乱的杂物,有昏暗的光线,有床,有电视,混杂着发霉的气味。
大狗冲着菁喆吼个不停,女人便牵着狗出门了,她对菁喆说:“我要去学校接孩子。”这女人个头不高,金发碧眼,看上去40岁出头。凯文说:“她是我的助手,帮我打理公司业务。”
凯文拎着菁喆的背包上了二楼。那里有四间卧室和一个卫生间。最大的那个卧室朝阳,是凯文自己住。三楼则是个健身场所,屋子四周包括楼梯两边都贴着一些女模特的照片。凯文解释,他经常为一些广告商或大公司培训女模特,使她们的身材能在沙滩或特殊场景拍广告,作为她们的教练,凯文几乎揽着每个女模特的腰留影。他很得意,其中几个美女在美国成了名模,为此,他也赚了些钱。
现在,菁喆明白了,凯文的所谓医疗实践诊所,是一个打造女模特的小型健身训练房。自己喜欢这种东西吗?不。菁喆心里很明确这一点。
凯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菁喆的身材,说很有可塑性,除了腹部有些肥肉,其他部位都适合训练成模特。凯文时不时有意无意地做出拥抱菁喆状,菁喆左躲右闪,身体轻盈又顽皮。她不是不喜欢男人的拥抱,只是不喜欢男人身上的汗酸味;如同她不是不喜欢意大利人的激情,而是不喜欢这种环境缺少浪漫的情调。
“小三”
离婚之后的栗秋,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相夫教子这些年,她没有时间进行社交。现在,她走出家门了。她开始学开车,打网球,参加游泳班,练习瑜伽,日子过得忙碌充实。当然,栗秋也想到了回学校继续充电。平时她还在档案室工作,周末就到医学院读在职同等学力硕士,她感兴趣的论题是健康与营养学。
就是在这期间,她当了3个月的“小三”,还好,最终她悬崖勒马主动出局了。那也是她第一次疯狂地爱上一个男人——一个比她大12岁看上去气宇轩昂的行政官员。
他一头浓密的黑发,不抽烟,偶尔喝酒,酒量很大,却从不失态。喜欢穿白衬衫,深蓝色的裤子,工作需要时,他会系条素雅的领带,庄重、整洁又不失潇洒。说来都是缘。这个官员妻子的亲戚要做一个肿瘤手术,官员托栗秋的导师帮忙,导师又托栗秋关照,因为主刀医生恰是栗秋的前夫,得,这事就成了。
栗秋与前夫虽然不再是夫妻,但总还是亲人,所以尽全力做了这个手术,而且没敢要一分钱好处费。手术后,官员偕妻子宴请一干人马,但栗秋的前夫缺席了。桌上的人都叫那个官员桑副局长,那人对栗秋自我介绍时说,叫我老桑吧。
那个晚上,老桑和妻子给栗秋敬了不少回酒,但栗秋总是抿着嘴,只在唇边沾少许。栗秋穿着件自己设计的改装过的旗袍,圆润白皙的臂膀给在座的客人们留下深刻印象。席间,老桑喝了不少酒,却谈笑风生。每当老桑给栗秋敬酒时,她都有一种被电击的感觉,但表面上她却若无其事,回敬酒时,也只是欠欠身,分寸感很强。栗秋觉得有点晕,起身去卫生间。她在卫生间补好妆,出门时,碰上老桑,像是刻意在等她。两人对视,老桑的目光很深沉。
第二天下班后,栗秋接到老桑电话,请她到门口来,栗秋不解,出来,老桑自己驾车已等候多时。栗秋上了他的车,老桑一下握住她的手,两人默默地从南三环绕到北三环,从东二环又拐到西二环。两人都不说话,陪伴他们的就是老桑车里循环播放的一首台湾歌曲《读你》,栗秋莫名其妙地流下眼泪,她知道两人进入了一种不正常的状况。
此后他们频频约会,频频做爱,都想在对方那里把力气用尽。就在两人正处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蜜月期,栗秋突然害怕了,一怕她会失去这份爱;二怕伤害到老桑的妻子;三怕这份爱变成一种平庸;四怕自己陷得太深,终究吃苦。
此时的老桑也很痛苦,偶尔会产生离婚的念头,但是,他不可能为一个女人影响他的仕途,栗秋明白这一点;栗秋也有了想嫁给老桑的冲动,但这又是不可能的。这个不可能让她痛苦,这种交往也是压抑的。栗秋反省可能导致的后果,并生出对不起老桑妻子的内疚感,再与老桑做爱时,快乐的同时也伴着开脱不掉的负罪感。
用社会伦理道德来评判这件事,他们是在错误的时间,发生了错误的感情。但栗秋不后悔,她只想把这种美好永远保留在生命中。想通之后,栗秋快刀斩乱麻,对老桑说,到此为止吧,谢谢你。不多说了,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老桑哭了。
栗秋发誓,以后绝不碰已婚男人,一旦陷入,太痛苦。她调整好心态,积极寻找适龄的单身男人。两个月后,医院领导找栗秋谈话,把她的工作从档案室转到保健品与食疗研究所。栗秋曾经对老桑提到过,她想进这个单位,因为这里出国机会多。栗秋知道这是老桑在暗中帮她,也是对她的一份补偿,她领情了。
进入研究所后,栗秋发现大多同事都有博士学位,所以,她又硬着头皮攻读在职博士。这次她的兴趣主要集中在食疗对癌细胞生成或减少的影响,随着研究的深入,她发现食疗在抑制癌细胞方面有些微作用。在此期间,她陆续参加了一些国际学术活动,也争取到了几次短期去国外访学的机会。工作渐入佳境,栗秋对未来生活越来越自信。对于家庭及儿子的教育,她本着开明和开放的原则。她选择了务实、平和、独立的生存理念来经营以后的人生。对异性的态度,她也发生变化,从被动转为主动选择。令她不开心的是她交往的男友们大都只喜欢她姣好的身材和容貌,但一提及共同抚育儿子以及栗秋多病的父母,就变得吞吞吐吐。栗秋决不勉强任何男人,每到这时,她都会淡然一笑头也不回便跟对方拜拜。当栗秋对这些没有担当的男人失望后,便自嘲,也许品种不对,那就换西方品种试试吧。
栗秋转而开始关注一些国际交友网站,希望在那儿能遇到喜欢孩子的外国男人,最好是欧美白人。因为,栗秋在与国际学者交流闲暇之际,发现来自欧美国家的学者总喜欢把家人照片带在身边,并兴致勃勃地介绍孩子们有多可爱多优秀。而有些孩子其实是他们第二次甚至第三次婚姻时,对方带过来的,但他们依然引以为豪,这让栗秋坚定寻找一个欧美男人。
老桑在与栗秋关系的处理上,显得还是挺大气的。平时各忙各的,但过年过节时,会相互问候一下。栗秋若真有个什么事,只要他感觉到了,都会不动声色地帮忙。他已经把对栗秋的喜欢转换成一份兄长的关照,两人相处起来,都挺舒服。栗秋到美国之前,老桑专门张罗了一桌饭局为她送行,当然老桑的妻子、栗秋的导师也都在场。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但什么关系都有了。
前夫祈富贵也携夫人为栗秋饯行,天本来就热,小燕儿还是主张吃麻辣火锅,所以,大家吃得满头是汗,热火朝天,倒也有送行的氛围。儿子祈阳伸出大拇指说,老妈,您真厉害,以柔克刚,不仅新老情人都为你送行,连他们的夫人都一边吃着醋一边“哈”着您,我看着真爽!
(下期《海外剩女》之三十九)
Author:
张西
茹欣媛的母亲、大姐和小妹,一同来到波士顿。茹家大女儿生在湖南,所以取名茹雨湘;四女儿生下来胖嘟嘟,取名茹玉瑶。茹雨湘提前3个月就拿着儿子的毕业典礼邀请信,到美国驻中国大使馆通过了面签;母亲的绿卡和茹玉瑶的绿卡几乎是同时拿到的。只是母亲用了5年时间,茹玉瑶只用1年半。1年半前,茹玉瑶在亚洲交友网站认识了波士顿昆西区联邦邮局的雇员哈林。哈林与前妻离婚已两年,两个儿子也都已读大学。他在交友网站也交过几个女友,都不满意,对茹玉瑶却一见钟情。虽然茹玉瑶比哈林年轻15岁,但她还是被他真挚的情感打动,两人视频了3个月后,哈林飞到中国,与茹玉瑶领取结婚证。飞回波士顿后,哈林用8个月时间通过了公民资格审查,然后给茹玉瑶申请了临时绿卡。所以,茹玉瑶一下飞机,就幸运地有了身份。
茹欣媛特意把小妹带到33号公寓,想让她跟菁喆见面,交流一下在交友网站找男友的经验。
茹玉瑶看看菁喆的打扮说:“你怎么像是来旅游的?”茹玉瑶这是凭印象问话。“听我姐说,你好厉害呀,是美国的博士呀,牛人!”
菁喆心头颇有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她问茹玉瑶:“你呢?什么文凭?”
茹玉瑶摸摸凝脂样光洁的额头,说:“我?我才不读博士呢!我怕我的额头上都是皱褶,又怕找不到老公,所以,能读到大专,还是我二姐逼的,唉,啥人啥命,就该有个男人伺候我。”
菁喆祝贺说:“你命真好。”
茹玉瑶问:“听我二姐说,你还是单身?咱俩年龄差不多呀,得赶紧找了,像你这样的,在国内特别不好找。我就是在国内找不着,才嫁给老美的。”
菁喆不高兴了,脸拉下来,哪有一见面就这么直接说人家嫁不出去的,这茹家小妹也太不会聊天了。
见菁喆沉下脸,茹玉瑶并没作罢,继续说:“哎,咱都是中国人,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是为你好。我这人直,但没恶意,真的,你都读博士了,还没男朋友,那过几年岂不就是‘婚姻难民’了?”
菁喆不服气地反驳:“‘婚姻难民’?说谁呢?谁的嘴那么损,给扣这么顶帽子?真难听。”
茹玉瑶哈哈大笑:“网上呀,媒体呀,还有情感问题专家学者呀!都这么说。我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说,在日本,一些有博士学位、高收入的大龄女人,想到农村找个老头,人家都瞧不上呢。为什么?那些老男人宁愿找年轻的,没什么文化和社会阅历的,也不愿找高学历的老女人。老头们都懂,从传宗接代的角度看,女人32岁以后生的孩子就不能算优生。所以,有高学历的女人未必有好婚姻。一年前,我还担心自己要成为‘婚姻难民’呢,现在脱帽了,呵呵!”
看来茹玉瑶还真不是乱说。既然她是通过网络婚姻到波士顿来的,那在这个过程中,她一定有不少经验和教训可以分享。菁喆关切地问茹玉瑶:“你的婚姻好吗?”
茹玉瑶不置可否地说:“凑合吧。我就图他对我好,对我妈和我姐好。你别吃惊,我老公年龄挺大的,我们俩差好多,但他人挺好的。”
菁喆好奇地问:“听说你是在交友网站认识他的?”
茹玉瑶落落大方地说:“对呀!虽然网络是虚拟社会,也有好人。你以为现实中的人都是好人吗?坏人一样多。反正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就抱着一定要找老外的念头,虽然吃了不少亏,但也积累了经验,还真成正果了。至于有没有爱情,都是无所谓的事,只要他对我好,我就嫁,年龄大点也没什么。咱国内也有交友网站,什么世纪佳缘啦,什么玫瑰之约啦,但我不想找中国男的,没劲透了。我想,自己的人生必须自己把握,自己寻找,我才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传说呢!与其相信传说,不如自己创造神话,对不对?”
菁喆问:“你是一下子就找到他的,还是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茹玉瑶说:“一下子?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反正挺难的,一句话说不清楚。前前后后吧,两年多时间里,我在网上交往过几十个老外,筛来选去,觉得这个人最靠谱就选择了他。再拖下去也不行了,年龄大了。女人过了30,过一天就贬值一天。”
菁喆:“我看你比实际年龄小多了,又挺漂亮的。”
茹玉瑶回答:“还行吧。”
菁喆还是很关心爱情的问题,她问:“你爱你现在的老公吗?”
茹玉瑶吃惊地说:“你该不会还相信爱情吧?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像咱们这个年龄的女人,务实点好,找个可靠的伴儿,凑合过下半辈子得了。”
赌
茹欣媛没想到,波士顿的月子中心生意这么好做,也许因为自己是第一家,也许这里是美国的教育圣地,茹欣媛不敢肯定。但自从姐姐在深圳的赴美生子中介机构打出广告后,预定月子中心的孕妇源源不断,让他们应接不暇。茹欣媛也纳闷,怎么就冒出这么多孕妇,这么多人都想到美国生子?茹欣媛心里暗叹国弱人思异,家贫不恋亲,这已不是几个中国人这么想,而是有很大一个群体都这么行动了。茹欣媛也不明白自己充当了什么角色,虽然心里也别扭,但自我安慰:暂且把这种行为看成是伟大中国对美国发动的一场人口侵略吧。有朝一日,若是在美华人的人数超过了美国白人,自己还是有功之臣呢。茹欣媛着急地想,既然这个市场如此叫好,为何不把其他出租房也租给孕妇呢?这可比租给留学生赚多了。于是,茹欣媛重新拟了一个赴美生子套餐价格,老规矩,还是分三档:基本型10万元人民币,居住场所是那三套出租房,每日三餐,每餐四菜一汤,每4个孕妇配一个婴儿保姆照顾;舒适型,15万元人民币,居住场所是独栋楼的双人间,每日四餐,每餐四菜一汤配早晚两次水果,每两个孕妇配一个婴儿保姆照顾;豪华型,22万元人民币,住在独栋楼的单间,茹玉瑶作为护理负责人,亲自为孕妇贴身服务。茹雨湘则成为来自深圳的有经验的大厨,主管豪华型孕妇的食餐。连茹欣媛自己都觉得这个价开得太高,但当她问起一位享受豪华型价格孕妇时,对方却回答:“这个价格呢,贵也不贵。如果说贵呢,确实顶得上中国普通公务员工作三四年的收入;要说不贵呢,看看到美国读大学的中国孩子,哪个不花掉百万左右?但如果孩子一出生就是美国公民,这些费用不就免了?所以现在亏,以后赚,亏即是赚。”
茹欣媛也清楚,做这档生意虽然暴利,却全程灰色,处处地雷,搞不好就毁于一旦,但这个机会又千载难逢,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不需酌情,这是场赌博,茹欣媛只需小心翼翼地操盘即可。
面 膜
菁喆又郁闷了一阵子。虽然还像往常那样和人有说有笑,但这笑里毕竟多了几分苦涩。如果不到交友网站会是什么情况呢?她多次这样设想,那只有一种结果,就是继续不知道美国社会是怎么回事,继续不了解美国男人。母亲那边,则继续催她赶紧找工作,找人结婚,催得她都害怕跟她QQ聊天,幸亏母亲还不懂得视频聊天,否则,她会把菁喆逼疯。
她想,就算凑合,也得找一个男朋友,让家里那边安静下来。
真蹊跷,那个曾给“丽莎”写过信的在海军陆战队服务过的医学博士凯文,也现身蜜蜂网,当他看了“玛丽”的档案资料后,便来信主动介绍自己的情况。菁喆不确定这个男人是否知道“丽莎”与“玛丽”是同一个人,她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这个美国男人会对中国女人如此感兴趣?
凯文的信如下:
你好玛丽:
我是一个高个子男人。我肌肉发达,因为我定期锻炼。别人都说我是个英俊的男子。
我的眼睛可以告诉你,我是个温柔善良,有耐心和富有幽默感的人。我出生于美国,我的母亲是意大利人。虽然我单身,但我仍从中国领养了一个女儿,我不怕担责任和尽义务,只要我努力工作,就一定能把家庭照顾好。我是一个很热情的人,我常常紧紧地拥抱我的女儿,让她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暖。你知道,意大利人是很有激情的。
我住在新泽西州,我的家很大,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发些我的房子的照片。我有一个女助手,她主要的工作是协助我照顾我的女儿,但不是我的妻子。我需要寻找一个妻子。
如果你对我有任何疑问,请询问。我也想了解你。
请回复邮件。谢谢你。
凯文
菁喆决定给这个男人回信,基于三个动机,第一,这男人曾提到他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跟他沟通起来,文化差异应该不是问题;第二,他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务过,菁喆一直对在军队受过良好训练的男人抱有好感;第三,现在的合作导师要求菁喆去纽约医学院一次,跟那里的一位教授完成一篇论文的修改事宜。而这个凯文就在新泽西州,如果两人发展顺利,也许还能见一面。菁喆的信颇简短:
你好凯文:
感谢你的来信。
从信里来看,你对生活应该是认真而严肃的。那么,请问会说中国话或读中国书吗?
平时你是怎么工作的?
请回复。
玛丽
凯文的回复内容清晰,回答明确。菁喆想,到底是当过兵的,她对他充满了好奇和了解的欲望。
玛丽,你好!
谢谢你的答复。您看上去是个漂亮女人。
我出生在美国,只能讲一点中文,我奶奶懂一些中文,但她在41年前就去世了,没人再教我讲中文,我的中文水平也无法阅读中国书籍。
我通常周一到周五在我的医疗诊所工作,很忙。周六有时我也工作,但周末我尽可能陪伴我的养女。
我认为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我期待着你能多介绍你自己。
凯文
栗秋先在厨房里把一杯酸奶倒在一个小碗里,并往里加了一点面粉,然后用力地搅拌,一边搅拌,一边来到了卫生间。她刚刚用热水洗净了脸,这会儿用一个小刷子,一点点把浓稠的酸奶往脸上抹。菁喆倚在门边看着,像看一道风景,心里却叹道,真浪费。栗秋问她站那儿干吗,菁喆就说,想让她看凯文的邮件。她又问:“哪儿的?”
“新泽西州。”
栗秋撇嘴:“太远。你怎么老是找远地方的人呢?这样了解起来多麻烦。”
菁喆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说:“筛选人时,我总是首先考虑对方是什么人,而忽略了距离问题。”
栗秋把面部涂抹均匀,然后摸着门框回房间,菁喆赶紧牵着她的手,把她领到床边,栗秋放松地躺下,一语中的地说:“恐怕你对美国根本没方位感吧?你眼里就知道纽约和波士顿,因为其他地方你都没去过,也就没概念,就像你只见过白人和黑人,就以为全美国也只有这两种肤色吧?”
菁喆承认:“对于美国,我的确就只知道纽约和波士顿,而且还谈不上熟悉。作为一个来美国多年的人,的确是很可悲的事。这是因为实验室工作拴人;另一方面也是手里没钱。饭菜吃最便宜的,衣服买10块钱以内的二手货,没出去旅游过,当然不敢说了解美国。”
栗秋选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的两只眼睛被一张湿纸蒙住,只有嘴和鼻孔是露在外面的,所以,她对菁喆说话时,仿佛是对着空气:“对别人来说,钱不是问题;对你来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要是再不改变这个现状,你就是与这个国家、社会和时代都脱节的怪人。除非你在专业方面有独到之处,否则无论是进入美国社会工作还是回到国内,你都会有不适应感,别人也适应不了你,最后的结局就会导致你极度抑郁。作为一名博士,你的信息量跟不上,思维必然要滞后,你怎么当教授,怎么带学生?课余时间,拿什么跟他们打擦边球?你如果只停留在听妈妈话的初级阶段,你在中国和美国,甚至世界各国之间的学术交流和发展,又怎么进行?我去过亚洲、欧洲和中东的一些国家,走来走去,还是最喜欢美国。”
“为什么?”菁喆是从中国直奔美国来的,没有去其他国家的阅历。
栗秋那张被酸奶盖住的脸,依然看不到表情,她的观点和她的见识,都是随口而出的,她说:“美国有包容性。它融合了全世界两百多个国家的人种和文化,所以它活跃,变化多端,它是动态的,所以它对我是有魅力的。到了德国,人家都讲德语,你觉得自己是外人;到了阿拉伯国家,人家都信仰伊斯兰教,所以你当然成了异教徒;到了亚洲,日本也好,新加坡也好,虽然跟你有一样的面孔,但人家对中国人是不屑的,他们只服气比他们强大的欧美国家。但到美国就不一样了,每个人都觉得这里不属于自己,每个人又觉得这里属于自己,因为大家都是外来的。汉克斯也告诉过你,印第安人早已被弱化和边缘化,而早期的欧洲殖民者也渐成了少数民族。所以,在这个大家庭里,每个人都有机会,都可以公平竞争,只要你努力,你想办法,你拓宽思维,就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这两个月,我观察实验室那些人,努力干活的都是中国人、印度人和日本人,这些人聪明而勤奋,别看这些人今天一个个低眉顺眼、毫无怨言地给美国社会当高级民工,骨子里却暗藏着一种巨大的潜能和心不甘情不愿的情绪,一旦他们获得公民身份,就像外地农民工在北京拿到了户口;只要给他们舞台,他们跳出的踢踏舞将震撼美国社会,等着瞧吧!英雄不问出处,这是美国几百年的风格。只要是成功者,你只要有钱有地位,人们就高看你,尊敬你。虽然我们来晚了,虽然我们现在一无所有,但我们有知识有头脑有想法能吃苦,我们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菁喆听傻了,觉得自己在美国真白混了,同时也庆幸认识了栗秋。
“你改变了我。或者说,你正在改变我。”这是菁喆发自内心的感激之言,她希望她的表情能被栗秋看到。
栗秋用手有节奏地轻拍着脸部,菁喆看到她白皙而细长的手指很是羡慕,暗想,这才是一个女人的手,不像自己,手指又粗又短。栗秋接着菁喆的话说:“不是我改变了你。欣媛不是说过了吗?是知识改变了你,我们都被知识所改变。学历只是一种学科知识,但不是社会知识,不是文化知识,你需要扩大知识结构,不能只满足于单一的学科知识,那就太狭窄了。一旦你的思维发生变化,你的知识面也不同了。最终是知识改变命运。为了适应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界,我一直努力以开放和接触的心态来面对这个世界,因为我意识到,只有这样,才能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才能与其并行发展,不至于因为遭到抛弃而痛苦不堪。”
菁喆问:“栗秋姐,你的这种思维和心态的形成,与你的离婚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关系大啦!”栗秋对菁喆的提问不无坦诚,“我在你这个年龄,正全心全意在家看孩子呢。然后婚姻出现问题,离婚。但很快心态趋于平静,然后就变成了今天的我。我认为,离婚不仅不是坏事,反而让我脱胎换骨,像开始了一个新的生命轮回。现在,发生什么事,我都能看得开,拿得起,放得下。”
“您已经‘百炼成精’了。”菁喆赞叹道。
“最多是百炼成钢。茹欣媛才是‘百炼成精’呢。呵呵!”栗秋纠正道。
栗秋喜欢菁喆的质朴和实在,但她担心菁喆也因此遭受痛苦。这个时代就像一棵树,人类的根部已然腐烂,繁茂的枝叶只是它最后的华美外表,树叶间虫子爬满,她能看见那一切,但菁喆看不见。菁喆双眼看到的仍然是这棵大树的欣欣向荣和美好。这是栗秋与菁喆的巨大差别,她们是两个时代两个年龄段的人,但又生活在同一个空间。
“那我到底要不要见这个海军陆战队员呢?”菁喆征求栗秋的意见。
“见。当然要见!你询问我的语气,就说明你对他有强烈的好奇心,你喜欢军人对不对?你想知道美国的军人是什么样,与你想象的有多大差别对不对?你还想知道这个混血儿,对中国文化的认同到底有多少对不对?”栗秋善解人意地问。
菁喆用力点点头,说:“是。但他应该先来见我对不对?”菁喆拿捏不准。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面子吗?你觉得他是男的,应该先来看你。那是在中国,切记现在是美国。女的主动又怎么了?再说,又没让你跟他怎么着,就是顺便看看,是真的,就继续相处;是假的,转身走不就完了?而且,如果他同意你去见他,那就说明他是真的;如果他找借口不让你去见他,他就有问题。”栗秋给出了建议。
“我其实真的想见见这是个什么人,没打算跟他怎么样,成不成的都在其次。”菁喆承认了自己隐匿的好奇心。
“那我很高兴,这次你没有把全部心思放在情啊爱啊的虚无缥缈里,你不再简单到只想知道这个人爱不爱你,爱你有多深,你的傻劲儿似乎不明显了。换句话说,你理智多了,清醒多了,可以全方位去看一件事情,从不同角度打量一个男人,你的社会理性意识在苏醒。这本来是你母亲应该教会你的,但一直是个空白,还好,现在补上也不晚。唉,国内的教育体制培养出来的女博士,大都像你一样是生活的畸形儿,说生活的白痴也不过分。我从你身上看到了10年前的我,幸亏这些年有机会出来开眼界,不然一傻到底还以为聪明。”说着说着,栗秋转而剖析自己。
“谢谢你开发出我的生活技能潜力。”菁喆真的很感激这位室友。
“但仍然不能放松警戒,一到地方就把他的家庭住址给我发来,最好把他房屋的照片也传过来,让我心里有个数,万一有什么不测,我报警时基本资料是齐全的。”栗秋很细心地提醒。
菁喆有些感动,她想拥抱一下栗秋,但又没这个表达习惯。15分钟到了,栗秋开始对着镜子揭掉自制的酸奶面膜,脸上果然白皙许多。菁喆赶紧夸赞她漂亮。
栗秋笑笑说:“这话我爱听。我知道自己算是漂亮的,如果有人赞美我,那是提醒我,一定要保持这种美丽。好啦,睡觉前我还想练一会儿瑜伽,你想不想跟我一起来?”
菁喆摇摇头说:“反正也坚持不下来,算了。宁愿围着湖边去跑两圈。”
做完面膜,栗秋兴致很好,她说:“走,那我陪你到湖边走走。”每回两人围着湖边散步时,栗秋的回头率总是很高。菁喆也由衷地高兴,仿佛那些人也顺带围观了她。
今晚,栗秋和菁喆见到两对混搭情侣,羡慕得不得了。因为这两对情侣的男方都是美国人,个子高高的,看上去很有教养,而女方都是亚洲人,身材瘦矮,脸色焦黄,脸上长着乱七八糟的痘痘,怎么看都没有可取之处,但却能受到身边男人的百般呵护。栗秋甚至有点不服气,说:“就凭咱俩的条件,在美国就找不到一个理想的丈夫?我还真不服这口气!”
物质欲
栗秋也曾有过令人羡慕的婚姻,男才女貌。可是为什么家庭解体了呢?栗秋认为是与丈夫的价值取向不同,或者说是对物质需求的程度不同,导致两人各走各路。出人意料的是,有强烈物质欲需求的是栗秋的丈夫,而非她。
栗秋生于1969年,比茹欣媛小一轮。栗秋家住北京南城,父母都是本分的中学老师,父亲教化学,母亲教数学。因此栗秋的化学和数学成绩最好。读医学院时,栗秋的成绩中等,但模样俊俏,算得上“班花”。起初,她最讨厌班长祈富贵,瘦高个儿,河南人,特别喜欢说话,没有消停的时候。从第一学期,他就经常从她的座位旁边走过来跳过去的,有一次还故意踩到了她的脚,她瞪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继续看书。直到大三,栗秋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他在栗秋眼里是个土包子。但实习时,班长偏偏跟她分到一个组,而且同值一轮夜班。栗秋后来怀疑是他从中做了手脚。总之,那半年里,班长对栗秋呈现的是温柔敦厚实在的一面,行为也内敛许多,他把栗秋当女皇捧着,事事为她着想,对栗秋的父母也极尽关照,也许就是这一点,让栗秋感动了。一来二去,班上两个最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人,竟成为毕业后最早结婚的一对。
当时,正赶上北京南城新建了一所三甲医院,夫妻俩双双被分配到急诊室。但是栗秋很快怀孕了。丈夫认为上夜班不利于母子身心健康,就极力游说栗秋改行搞行政,丈夫用请客送礼的方式搞定了医院人事部门,把栗秋调到档案室。对于自己完全废弃专业,栗秋有一肚子不满,但她也同意,作为一个女人养育健康的孩子是头等大事,便暂时妥协了。丈夫则信守承诺,无论是对长辈还是小家庭都很尽责,这让她心理得以平衡。
孩子出生没多久,为了给家庭积累更多生活费用,丈夫办理了留职停薪手续,下海从事药品推销。尽管丈夫挣钱比上班时多了,但栗秋不满意他的推销员身份,总觉得上不了台面。两人为此经常争吵。丈夫就是不收手,说只要能挣钱,当推销员怎么了?美国有个总统还当过推销员呢。丈夫的推销业绩还真的不错,壮阳药让他发了一笔横财。
孩子上小学后,丈夫突然告诉栗秋,他要重新拿起手术刀。他说这年头,肿瘤科医生最抢手,一些老同学不吭不哈地都买了车和大房子。于是,他稍加请客送礼,工作关系又转回本院的肿瘤科。重新当医生的祈富贵,刚开始还常跟妻子念叨患者情况,他总说,唉,现在的癌症病人怎么越来越多?到底哪儿出毛病了?是吃的问题,还是空气污染造成的,以前怎么没听说有那么多?一次,丈夫对栗秋抱怨说:“现在的病人求生欲望太强,好像医院真是个起死回生的地方。哪天就是我爹娘得了癌症,我也救不了他们呀!一个河南来的老太太,明明已经胃癌晚期,癌细胞全身转移,住医院也没什么意义了,我看在老乡的面上,也看出她家没权没势的,就好心把她儿女叫到办公室,建议对老太太放弃治疗,让她回去后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谁知半个月后,这老太太又回到我们肿瘤科住院了,她固执地认为,是孩子们心疼钱,不给她治病,所以她把老房卖了来治病。这还不算完,她跑到院长那儿告我的状,说听说我以前是干推销的,现在又回来滥竽充数了。”
栗秋毫不客气地说:“你的业务水平本来就不行呀,老太太没说错。”丈夫听到后,不悦地说:“我还不是听了你的话,做个有医德的医生。可是你看见没有,人家患者不答应,别的医生也认为我脑子有毛病,明摆着能赚的钱却推了出去。”那时夫妻间还能探讨和交流些话题,丈夫对患者也抱有同情和怜悯。
但过了一段时间,祈富贵的心态就变了。一次,他面露喜色地拿出一沓现金,放到桌上,说是科室发的奖金。栗秋吃惊,为何这么多。丈夫说:“现在医院实行绩效考核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点工资连儿子的零花钱都不够用,只能挣奖金。怎么挣?医院规定,医生的收入减去成本再乘以提成的百分比,就是奖金。所以,医生们也都心知肚明,给患者尽量开高价药,这样提成就多。”
“你这不是昧良心吗?”栗秋很是不安。
“怎么,你跟钱有仇呀?如果当初我收留那个老太太住院,怎么也能赚几千块。”第二天,丈夫喝酒回来,一进门塞给栗秋两万块钱:“哈哈,谁说医院与商业无关?要我看商机无限!”
“这些钱哪来的?”栗秋开始后怕了。
丈夫喷着酒气说:“从患者那儿光明正大地赚来的呗。一个病人,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腹腔。这家人经济状况不错,我把他老婆叫到办公室,跟她实话实说,你老公情况不好,但如果能用昂贵些的药,他会少些痛苦。这个老婆还真不错,眼泪当时就落下来了,说只要能让老公减轻病痛,花多少钱都行。既然她开了这个口,我就专拣高价药开,三个月后,病人去世了,药费花了三十多万。”
“你可真够心狠的。”
“但病人的老婆觉得我好,还跑到院长那儿表扬我心肠好。”
“患者被你卖了还帮着数钱,你就缺德吧。”
“栗秋,无论我怎么做,都不能让你满意吗?都不能得到你的欣赏吗?你到底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要求不高,一个干净人。有底线的医生。”
“这年头,守底线的医生,只能喝西北风!”那一次争执之后,夫妻俩一个月谁也不碰谁,之后,再有争执,就是两三个月不说话。
最后一次冷战,祈富贵并没喝酒,但神情神秘:“谢谢你执意让我回归医生行业,我现在才发现,只要深谙医院里的潜规则,在这里赚钱真比抢银行还快。”
“又有什么得意事?”
“一个患者肺癌早期,我建议他早做手术,把他转到胸外科。这本来是很正常的诊治程序。但胸外科老刘给他手术后,病人请我吃晚饭,还塞给我一个红包。我们达成一个君子协定:以后,凡是癌症病人,都先介绍到胸外科做手术,等外科把手术的钱赚到了,再把病人转到化疗科化疗,然后再转到放疗科,最后再把病人弄到中医科喝中药。这样,各个科室都照顾到了。”
“没必要放、化疗的,也让人家遭一圈罪?”
“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没必要?所有病人家属都认为,把最先进的医治手段都用尽,才是对病人尽心尽力。而病人自己也觉得,该治的都治,能受的罪都受,才对得起家人和自己。但其实折腾一圈患者还是个死。从进来到出去,时间短的几个月,长的折腾两三年。”
“那要是病人已经没有手术指征,你们也把病人这么折腾一圈吗?” 栗秋真希望丈夫回答说不。
“当然!虽然很多病人已经没必要做手术,但他们的家人要求给他开刀,以为那样才叫治病;病人也认为那样才能痊愈。我也曾好心告诉病人,化疗就会降低免疫力,他们就说我医术不行,别的专家都建议化疗,为什么我却反对?也真不知他们从哪儿看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书,自以为是。他们宁愿把几十万投给医院,也不愿躺在家里等死。所以,造成这种局面,也不全是医生的意志,我被卷入这种潜规则,也是迫不得已。”
说完,丈夫一脸冷漠地进浴室了。
栗秋坐在沙发上,一直等丈夫穿着浴衣出来,她盯着他问:“作为一名医生,你就是这样对待那些不幸的人吗?医院作为一个救治机构,就是这样把这些不幸的人当作商机来运作的吗?”
“你去质问医院好了,你去质问这个社会,我只是一个小小医生,回答不了你。”
“过去只听说演艺圈有这样那样的潜规则,想不到连白衣天使的阵营也有潜规则了,你不觉得愧对医生这个称号吗?”
丈夫打着哈欠,进了卧室,丢下一句话:“你和孩子用的钱都是我从垂死的病人口袋里掏出来的,你不觉得有愧吗?”
栗秋无语了。她只觉得某种可怕的东西,正侵蚀着这个家庭。从那以后,她拒绝用丈夫的钱养家。她与丈夫的心理距离越拉越大。
和平分手
随着丈夫在病人中的名气越来越大,河南乡下的亲戚们也把栗秋家当成中转站,来看病的,介绍亲戚托亲戚来看病的,来来往往,门庭若市,令她烦躁不已,但礼节上,她还是要应付。
就在栗秋快要崩溃时,混乱的局面戛然而止。一个年轻女人直接约见栗秋,要求上位。
奇怪的是,栗秋对她很客气,还流露出对她如此勇敢地约见自己的佩服。这个年轻女人其实是医院的临时工,在胸透室当登记员。但她却有强大的手段,无论哪个科室,无论门前排多长的队,她都能穿着白大褂,领着患者推门而进,而且医生们大都买她的账。每个周末,她都会巧妙地安排某个主治医生与某个省市县的领导见面,或一起到郊外农家乐,或一起去看新开盘的房子,或介入中石油的哪个承包项目。她在患者中的知名度比某些医生专家还响亮,许多患者都知道,想挂哪个专家的号,找她就办得到。
年轻女人的另一个名称应该叫“小三”,但栗秋却觉得她比“小三”大气得多,她敢跟“正房”叫板,直截了当地要求她让位。年轻女人在电话里让栗秋直呼其名“小燕儿”。小燕儿就小燕儿吧,栗秋很好奇,想看看这个小燕儿想跟自己谈什么,她对自己的丈夫哪方面感兴趣。
小燕儿约栗秋到“俏佳人”茶馆,为两人点了一壶水果茶,她把手搭在栗秋的双肩,亲热地让座,说:“我不介意跟姐姐喝一壶茶,天底下,口味相同的女人多了去啦。”她的开场白竟把栗秋逗乐了。栗秋当时就想,也许老公这壶茶更对小燕儿的味。
小燕儿姐姐长姐姐短地给栗秋端茶倒水,还把绿豆糕亲手放到栗秋嘴里。看到栗秋真是招架不住了,小燕儿这才大胆地说自己与祈富贵的爱情。两人都是河南驻马店同乡,她说一开始,两人是纯友谊,后来碰到一起的酒场多了,发现祈富贵很少带夫人出来,才洞悉栗秋与祈富贵感情不和。与祈富贵有了性关系后,就产生了插足之念。小燕儿当面质问栗秋:“姐姐你说,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对吗?既然姐姐不稀罕祈富贵,为什么还继续浪费资源?如果姐姐把他让出来,跟我结合,那就是资源的最大化利用。”
栗秋平静地说:“我呢,另当别论,可是,把祈富贵给你,我儿子怎么办?你这不是强夺别人的父亲吗?”
“呀呀,姐姐,您还担心您儿子会孤独吗?他有妈妈爱,有姥姥姥爷爱,有学校的老师和小伙伴,有全社会的关爱,他都忙不过来呢!再说了,他才不会稀罕我这个后妈对不对?放心,儿子永远是你的。”
栗秋明白,儿子的抚养权自己不争而胜。
“姐姐,以您的气质和身份,再找一个与您身份匹配的男人不是难题。怎么样,富贵还是跟我过吧。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吃饭都是重口味,他跟您是错搭,跟我才是绝配,您觉得呢,姐姐?”小燕儿不笑不开口,一口一个姐姐叫着,很是亲切,似乎这只是谈一个合作项目,而不是谈一个拆迁工程。
既如此,栗秋也没有妒意,她何不跟小燕儿认真探讨孩子的抚养费及财产分配原则?她知道,丈夫已经完全被这个年轻女人掌控,她也懒得再讨伐什么。
离婚手续办得出奇顺利。在民政局门口,祈富贵对栗秋说:“谢谢你。”
栗秋平静地说:“她很适合你。你们俩才是一对。”
祈富贵讪讪地说:“我知道你从心底看不起我。”
栗秋说:“你其实挺强大的,你是这个时代的弄潮儿,但我只想过一种踏实的自给自足的小日子。可惜咱俩不是一路人。你有你的成长背景和生活理念,咱俩谁也改变不了谁,这样顺其自然反而更好。”
祈富贵还是歉疚地说:“对不起,伤害了你和儿子。”
栗秋调侃说:“不存在谁伤害谁,我还觉得你帮了我呢,谢谢你给了我多一次选择男人的机会。要不我亏大了,一辈子就跟你一人过,不知道别的男人长什么样,所以不是所有的离婚都是坏事。你放心,儿子永远姓你的姓。你按时把抚养费打到他的账户上就行。”
祈富贵松了口气,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也太大方了。眼皮都不眨,就把丈夫拱手相让。我在你眼里,真是一点尊严都没有。”
栗秋苦笑一下,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没有太多失落,反而有一种从泥潭里拔出脚的释放感。
(下期《海外剩女》之三十八)
Author:
张西
“蜜蜂”网站一个叫吉姆的男人频频给菁喆献花,并且主动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发过来。出于礼貌,也出于好奇,菁喆跟他打了招呼:
“嗨!你好!吉姆。”
“你好玛丽,你在哪儿?”吉姆问。
“波士顿。”菁喆淡定地回答。
吉姆问:“工作?”
“是的,你呢?”
“你想见我吗?”吉姆没有回答菁喆的问题,而是直奔主题。
“你在哪儿?”
“罗德岛。”
“哟,很远。”菁喆吐了下舌头。
“哈哈……不远……相距一个多小时。”
“你有时间到波士顿?”
“是的。很容易。”吉姆似乎不怕路途遥远。
“你想跟我见面聊天?”
“是的。你想吗?”吉姆紧紧追问。
“我不知道。”菁喆回答。
“你想跟我一起吃晚饭吗?”
“我试试吧。”
“你喜欢按摩吗?”吉姆问。
菁喆没听清楚对方的话,便含糊地回答:“喜欢。”
吉姆立刻眉开眼笑:“从照片上看,你长得很甜呀!”
“谢谢。”菁喆很受用。
“你今天要工作到几点?”吉姆动了心思。
“6点。”
“不坏。你有孩子吗?”
“没有。”
“这个周末你忙吗?”
“还好。”
“我认为,你需要一些时间放松。这个周末可以请你吃晚饭吗?”
“也许。”
“按摩会让你感觉舒服,你最后一次做这件事是什么时间?”
吉姆的英语有浓厚的南方口音,菁喆没有完全听懂。她问:“你说什么?你的职业是什么?为什么停留在罗德岛?”
“出差。”吉姆简单地回答。
菁喆问:“你经常出差?”
“是的。”
“抱歉,吉姆,我这会儿很忙,有时间再跟你聊。”
挂了电话,菁喆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儿,她赶紧悄悄问栗秋,他说的“按摩”是什么意思?栗秋不假思索地说:“就是按摩呀!”菁喆一阵抽紧,“天呀,我把按摩这个单词误听成‘短信’(message)了,对方问我喜欢按摩(massage)吗?我还傻乎乎地说喜欢。”
栗秋也笑起来:“那你就是喜欢呗。咋了?”
“他说周末要来见我。”
“那就见呗。”
“我可是很认真地跟你说这事。”
“我也没不认真呀!”
“真要见呀?”
“为什么不?有人愿意开车花两小时从另一个州赶来请你吃饭,给你说好听的话,还让你见识什么叫massage,多么生动而负责任的老师,为什么拒绝?”栗秋调侃说。
“你不为我担心?”菁喆反问。
“如果你不见识见识这些人,怎么判别真伪?你一辈子总那么单纯呀?你瞧瞧,你刚才那紧张样,真丢人!”
“我的确搞错单词了,以前也几乎用不着这个词嘛。”
“见见吧,不是坏事,又没让你咋的。”栗秋鼓励道。
“那你得陪我,不然我害怕。”菁喆心里还是没底。
“那人家吉姆愿意吗?”栗秋逗菁喆。
“他必须得听咱安排。嗨,栗秋,你说你周末最想干啥?”
“咱去市中心的文化酒吧看看怎样?听说那里面可以唱歌跳舞,但进门得拿身份证明。”
“好呀,到时我就建议吉姆带咱去那儿。你也给我做伴了,咱也玩了,估计那种场合,他也不能咋的。”菁喆分析着。
“我看行。”栗秋答应了。
“又学了一个词,上次是‘美国大卡车’,你那里又出来个‘贞操男人’,这次是‘按摩男人’。有意思。”菁喆见识越来越多了。
这天晚上8点多,吉姆来电话了:
“你好!玛丽,你在干什么?”
“我在写论文。”
“噢,不要。你应该放松。”
“我会的。”
“那么,要我帮你吗?”
“嗯?”
“你什么时候想要上床舒服?”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专业?”
“化学材料。”
“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密歇根大学,你知道吗?”
“是的。但你是哪一年在那里读书?”
“哈哈,很久以前。你在美国多久了?”
“5年。”
“准备留下来?”
“还不知道。”
“我觉得如果你喜欢这儿,你可以一直待下去。”
“谢谢你。”
“你现在能去洗个澡放松一下吗?”
“我能呀。你祖先是从哪里来的呢?”菁喆还是追着问吉姆的祖宗八代。
“爱尔兰和德国。”
“那么你在哪儿出生的呢?”
“密歇根。”
“你为什么离婚?有孩子吗?”
“我前妻有许多男朋友,所以分手了。我有一个13岁的女孩,她正在谈恋爱。”
“你离婚几年了?”
“3年多。”
“你为什么想找亚洲女人?”
“哈哈……为什么不呢?我希望亚洲女人更甜。”
“你有过中国女朋友吗?”
“没有。但我想中国女孩应该与美国女孩是不一样的。你现在干什么呢?”
“我写论文呀。”
“你今天可以按摩吗?”
“我能呀。”
“好吧,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帮你。看照片你很漂亮。”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喜欢按摩,我可以帮你。”
“我只喜欢按摩脚。我每天站在实验室很长时间,很累。”
“那么周日我过来请你吃晚饭?”
“好呀。”
“晚饭后,我们可以一起放松。”
“你是开车来吗?”
“是的。你那里有停车的地方吗?”
“有。”
“好的,很高兴将见到你。你那儿有洗液吗?”
“没有。”
“我不明白,之前你不跟男人在一起吗?”
“不。”菁喆干脆地回答。
“别担心。我们在一起只是做足底按摩。”
“谢谢你。如果不想来,你可以说‘不’,我没有自己的住房,我与另两个室友合租一套公寓。”
“我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呢?噢,你有两个室友啊,这真好。”
“是的,她们都是博士。”
“你们都是高学历的女人。我真幸运。”
“什么意思?”
“很期待周六见到你们。”
菁喆跟吉姆发这些短信时,栗秋就在身边,有些回复甚至是栗秋的意思,两人不断窃笑。到这会儿,菁喆也觉得,拿这种自以为聪明其实很蠢的美国男人开涮,也是件开心的事。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他问我有没有洗液是什么意思?”
“他想跟你洗鸳鸯浴。”
“哇,太过分了吧!”
“跟这种人千万别认真。反正咱闲着也是闲着,他玩咱也玩。”
“我资料里写得很清楚,要发展严肃的婚姻关系,他却只向往一些色情场面,又不是个好东西?”
“可不嘛,但也不确定。看看再说呗。”栗秋不愿意一棍子把人打死。
周日下午,吉姆7点钟赶到33号公寓楼下。他解释说,因为去买洗液,所以晚了半个钟头。菁喆憋着笑。
栗秋要修改一篇论文,在屋里忙着,她说一忙完就给菁喆电话,让菁喆最好把时间拖到八九点钟,这样去酒吧正合适。
吉姆开一辆奔驰。他从车里走下来时,菁喆觉得他的身材略微发胖,网上的照片至少是10年前拍的,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模样;个头也不像他说的1米8,可能是撑圆了的原因,看上去也就1米75。他上下打量着菁喆,嘴里不住地称赞她漂亮。菁喆道过谢,两人上车,由菁喆指路,他驾车在布鲁克林转了两三圈,才找到一家印度餐厅,菁喆想吃那里的飞饼。
“去过中国吗?”菁喆边吃边聊。
“去过深圳,上海,广西。”吉姆看上去反而有点紧张。
菁喆随意问:“你喜欢?”
吉姆说:“非常美。”
“以前你有过中国女朋友?”菁喆开门见山地问。
“没有。”吉姆嘴唇厚厚的,他说“没有”这个词时,菁喆根本不信。
她开玩笑:“给你介绍一个?”
吉姆忙拒绝:“你就很好,我喜欢。”
菁喆逗他:“中国女人好在哪里?”
“她们很会按摩。”
“谁给谁按摩?”
“给男人按摩,也给自己按摩。”
“你到深圳大概是找性工作者去了吧?”
菁喆也没想到自己可以调侃一个陌生的美国男人了。她心里明白,自己一百个没看上他,所以也就没什么负担。就是吃一顿晚饭呗,明天就不再认识他。
两人吃得还算愉快,聊得也还开心,主要是菁喆提问,吉姆回答。都是些不咸不淡的话题,比如他的父母在底特律,他在奥特兰大和罗德岛分别有公司,他的两处住房一栋是白色的,一栋是砖红色的等等。吉姆结账时,还不到8点,栗秋还没打电话来。菁喆只好提议与吉姆到湖边去散散步,吉姆很高兴。
但是走了十几分钟,菁喆就受不了啦,深秋的湖边开始起寒风,实在不适合散步。吉姆趁机来搂着菁喆的腰,菁喆对他那胖嘟嘟的手起腻,便左右躲闪。还好,栗秋及时来了电话,这会儿有空了。菁喆这才跟吉姆说,室友想约她去酒吧,去还是不去呢。吉姆慷慨地说,他可以去接上菁喆的室友,三个人一起去酒吧。
吉姆见到栗秋特别高兴。他说:“你个子真高,真漂亮,还是高学历,我真是幸运。”便兴致勃勃地打量起栗秋。
位于波士顿市政厅对面的酒吧街很是火爆,每家酒吧门前,都站着许多年轻人,有游客也有本地人。栗秋挑了一家里面空间大,有演出舞台的爱尔兰人开的特色酒吧,门口保安还特意看了护照,才允许她们入内。据说这些酒吧时常上演些成人节目,所以不让学生进去。
吉姆其实是个口拙的人,三句话不离按摩和放松,其他就没什么说的了。他点了许多小吃,也点了啤酒和红酒,却像守财奴似的守在桌台旁边,菁喆和栗秋大部分时间都在前台看表演或跟着跳舞。两人一边跳着一边聊。“怎么样,对他有意思吗?”栗秋问。
“没有。”
“可惜了,他挺有钱,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坏人。”栗秋撇撇嘴,又问,“烦他什么?”
“有点胖,不健壮。”
“还烦什么?”
“张口按摩,闭口按摩。”
“我估计他在那方面可能不行,要不怎么被老婆甩了。”
“也是。但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呗!”
“但显然他不是认真的,他只想玩玩对吗?”
“我认为是的。”
“确定?”
“确定。”
“那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哈哈!”菁喆笑了。
两人回到吧桌,与吉姆又聊了一会儿,称明天还要加班,不能玩太晚。吉姆便识趣地结账,然后送她俩回去。
在楼下,两人已经跟吉姆说再见了,可他还是坐在车里不动。栗秋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便重新打开车门询问。吉姆问:“可以到你们的房间里坐坐吗?”
栗秋笑着断然摇头:“不行。租房时房东就规定,不能让男人入内。”
“房东是美国人吗?”
“是中国人。”
“奇怪,住的地方不让男人进去?中国人的思维真怪。”
“是的。如果有美国女人住进来,可能会招男人来,所以我们的房东只把房子租给中国女学者。”栗秋耐心地解释。
“真的不想让我到屋里去?”
“说过了不行。”栗秋摇头。
“你坚持?”吉姆心有不甘。
“当然。”
“但你们平时没想过放松吗?”
“想过,但跟你无关。晚安。”栗秋拉着菁喆,两人一起跟吉姆摆手道晚安,并祝他旅途愉快。
无奈,吉姆只能走。
两人回到房间笑半天,笑过了,又觉得极其没趣。这男人档次也太低了,用栗秋的话说,脑子里就那么点事,八成是个性无能,最大的乐趣就是帮着女人快乐,倒也挺高尚的,可惜他找错人了,咱自己生活能自理,不用帮忙!
吉姆回去后,给菁喆发来短信,还是问她想按摩吗,他可以让她很快乐之类的话。菁喆逗他说:“好呀,那我到你那儿住几天吧?”吓得他先是一连几天没动静,继而认真地回复:“我很忙,没有时间整天帮你按摩。”
栗秋说,一个男人连他住在哪儿都不让你知道,就说明他一点诚意都没有,对待这种人,就一个做法:删除。
月子中心
茹欣媛专门带着栗秋和菁喆参观了改建过的独栋楼。房屋总面积330平方米,总共两层半。一层是宝宝间,二层是产妇区。茹欣媛的办公室设在一层客厅, 12平方米大,放了写字台、长沙发、电视、电话和传真机。二层的产妇区,又分为待产间和月子间。总共能住9名产妇。茹欣媛把它们分成三个档次,豪华间、雅间和标准间。
“收费呢?”菁喆问。
“豪华间,5000美元左右;雅间4000美元;标准间3000美元。”
“哇,为什么这么贵?”菁喆喊起来。
“怎么,你觉得这里靠公园的环境不美吗?不安静吗?我请护工伺候月子,请厨师做营养餐,联系医院和床位,交着土地税和房产税,还有收入所得税,你觉得这些都不花钱吗?还有,我为此承担的精神压力和生意风险,都没算进去呢!连刚才那个房客都说,这个费用一点都不贵。你这书呆子,你知道国内现在物价涨到什么程度了吗?我大妹,月工资3000元人民币,但孩子去吃一次肯德基得30元,进一次餐馆怎么也百八十元。她儿子上个月买了条Levi’s牛仔裤,花了400多块。他们买辆红色夏利都得5万元人民币。而在波士顿呢?我光出租房,每月净收入都六七千美元,吃一次肯德基也就四五美元吧?咱到中国餐馆吃一顿,也不过四五十美元,你身上这条Levi’s牛仔裤,最多30美元。”茹欣媛数落了半天。
“的确是这样。我刚买的尼康单反相机D3X,2000美元,还送一台彩色打印机和70张超大相纸,但在国内,这款相机竟卖到了4万人民币。越来越没谱了。现在国内一些行业的职业底线都在迅速下滑,我真很担忧。”栗秋补充说。
菁喆摇摇头说:“我出来几年了,不清楚。”
“你就算在国内也不清楚。”茹欣媛说。
“她只是在学校的时间太长了。其实她心里啥都明白,对吧,菁喆?”栗秋替菁喆圆场。
菁喆憨厚地笑了笑。栗秋话锋一转,“哎,你这三个档次怎么区分呢?”
“单人单间带卫生间,还有阳台的,是豪华间;两人一间共用一个卫生间的,是雅间;三人一间,共同一个卫生间的是标间。”茹欣媛有板有眼地报价。
“你这连国内的两星级宾馆都够不上,但价格却翻了几倍。”栗秋说。
“没错,可是就是孕妇住到国内的五星级宾馆,也生不了美国宝宝。这就是商机,想不赚钱都难。”茹欣媛对月子中心信心满满。
“谁能想到这就是‘美国梦’的发源地?我真想变回我妈肚子里,就从你这个屋里出生,一落地就是美国公民。”菁喆感叹道。
“变是变不回去了,但你可以把你的宝宝生在这里,我可以亲自伺候。”栗秋打趣道。
“我可以给你按照2000美元起价。”茹欣媛狠狠心说出这个价。
“我说玩笑话呢。其实,我还是喜欢中国,不稀罕美国。”菁喆声明。
就在菁喆正想念她的大西北时,茹欣媛接了一个中国长途,话毕,她激动地宣布:“搞定一个客户!明天就签约,本来我只想收客户15%的定金,既然这是个冒险的项目,我得收30%的定金。等孕妇过来,入住后,我再收取60%的费用,最后10%的余款,等客户生完宝宝,登机前再付。”
菁喆问:“那人家要是签证失败来不了怎么办?”
茹欣媛回答:“我当然要退还定金呀!我得讲究行业道德呢!”
栗秋向:“我很好奇,这是个什么人来生孩子?”
茹欣媛正色道:“我不能透露人家隐私。但跟我联系的,老公大多是企业家,老婆大多是演艺界的。像刚才这位可能有官员背景,他说本人在国内有一定的地位,收入也颇高,但他不会英语,在美国没人脉,就算过来也是生活在底层,他打算让老婆把孩子生在美国,算是留条后路吧。他老婆的旅游签证办下来了。他问我何时可以入住,我让她怀孕七个月左右时过来。天哪,我的月子中心马上要开张了,我真幸运!”
茹欣媛一高兴,摸了下菁喆的脸,又摸了一下栗秋,说:“看来我这个商机是瞄准了,一个月前我心里还没谱,可自从在网上登广告后,平均每天都有五六个人打电话或QQ咨询,看来这个市场潜力很大呀,只要我肯吃苦,按章纳税,肯定稳赚!”
菁喆问:“真有这么多中国孕妇想到美国来生孩子?”
茹欣媛说:“不只有中国孕妇。我看了一份研究报告,说亚洲、拉美及世界各地的孕妇跑到美国来生孩子的情况,开始很久了。2003年非法移民的子女中,63%是美国公民;到2008年,就升到73%。统计数字显示,现在在美国,有380万非法移民,每年有30万这种‘定锚婴儿’出生在美国。”
“什么是‘定锚婴儿’?”菁喆不解地问。
茹欣媛耐心解释:“美国宪法第14修正案的主要内容是说,在美国出生的孩子有公民出生权。1965年修改的移民法规定,这些婴儿在21岁后,可以为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申请绿卡。”
“可是这些孕妇节衣缩食花几十万,还受那么多罪,到美国来生个孩子值吗?这些小孩肯定得在中国长大,但没有中国户口,想到美国上学,父母又没有美国身份,等他们18岁回到美国,不会说英语,就算21岁时帮父母办了绿卡又怎样呢?”栗秋不无忧心地问。
“哎呀呀,这些问题留给政治家或社会学家去研究吧!只要市场有需求,我遵纪守法,能赚钱我为什么不赚?你俩又不想在美国生孩子,操那么多心干啥?等我的月子中心启动后,你们从护理方面给我当顾问就行。我一定会付工钱的。劳动光荣,劳动应该有回报。”
茹欣媛觉得事情进行得很顺当,最让她欣慰的是,一家人终于可以在波士顿团聚,这是母亲梦寐以求的愿望,作为二女儿的茹欣媛替她圆了这个梦。
(下期《海外剩女》之三十七)
Author:
张西
“你说咋那么逗呢?”栗秋和菁喆从湖边散步回来,说起最近在“蜜蜂”网遇到的一个男人。
“咋啦?”菁喆还想着上午在老人院与汉克斯的聊天。汉克斯有点伤感,因为另一位原飞虎队“驼峰航线”队员去世了,明天汉克斯要去参加他的葬礼。那名队员跟老人是一个维修小组的,当年他俩高中毕业,一起从波士顿报名,去了中国抗日战场。汉克斯感叹,跟他一批的队员,没剩下几个了。他已做好准备,等着到天堂与其他队友们相聚。
“我遇到了一个贞操男人。”但栗秋跟菁喆说的是眼前发生的事。与往事无关,与远去的中国抗战无关。
“看把你乐的。”菁喆回过神来。
“来来来,先看看这封邮件,再判断一下他是不是变态。”栗秋打开电脑,让菁喆看信,她自己捂着嘴笑。
亲爱的中国女孩:
谢谢你的美丽而性感的照片。我很幸运,你真的是漂亮极了。我在曼哈顿的一所私人高中教中国近代史。我喜欢中国历史和文化。2000年至2005年,我一直住在纽约市,2006年至2008年6月,我在北京读书。我喜欢中国、泰国和亚洲其他国家的美食。我父母来自加拿大的蒙特利尔,我最大的爱好是旅游、享受美食和烹饪。我的一个弟弟在澳大利亚的墨尔本附近生活,我的妹妹跟父母现在都住在加拿大。
那么我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想找什么样的女人呢?
首先我非常喜欢顺从女人,所以我想找一个特别有控制欲的女王,我希望她是一个百分百的老板娘。请回答下面这几个问题:
1.你有兴趣给一个愿意顺从和听话的男人当女王吗?我将让你成为一个绝对霸道的女王。
2.在我的女王面前,我永远都是唯唯诺诺的男人,什么事都由她说了算,你愿意做这样的女人吗?
3.你愿意给我制定无数的规则吗?包括无论在家里还是公共场所,都必须服从和疼惜你。我喜欢一个女人给我制定许多规则。
4.你愿意让我为你穿上贞操带吗?只有当你想要的时候,我的贞操带才打开。现在,我有一款CB-6000贞操带,你可以在谷歌里搜索它的价格。平时我穿上它,有助于我能100%顺从和听命于我霸道的女王。
我希望你能看重我的贞操意识,如果我愿意为你穿贞操带,你对我有兴趣吗?希望听到你的回复。
迈克尔
看到这儿,菁喆咧嘴笑了:“这人有毛病吧?什么乱七八糟的,甭理他。”
但栗秋调皮地说:“我给他写了回信,就想逗逗他,看他到底想干什么?你不觉得美国男人太有趣了吗?在中国,恐怕很难找到想象力这么丰富的男人,显然他喜欢受虐,喜欢被女人控制,我想,女权主义者或女性主义者喜欢这种男人。”
“反正我恶心这类男人,男不男女不女的,这世界岂不乱套了吗?”菁喆不屑地说。
“纵观历史,现在本来就是乱世。这种景象在中世纪或在其他国家,你还没有这个运气遇到呢!所以,网络世界是个万花筒,也是个无底洞,更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关键是怎么正确看待,以及能不能洁身自好。”
栗秋给“贞操男人”的信是这样回复的:
亲爱的迈克尔:
你好!看照片你是英俊的。
我想回答你的问题:
1.我很有兴趣当一个像中国皇后似的霸道的女主人,我喜欢被我未来的丈夫照顾和服务。
2.我想在未来的家中,做一个说了算的女主人,丈夫对我言听计从。
3.我想给我的丈夫一些规则。例如,首先,我的丈夫应当尊重和理解我。每当我给他打电话,他需要立刻回复,并告诉我他在哪儿,在干什么。其次,我丈夫要懂得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并且帮助我实现我的目标。第三,我要求丈夫一辈子都跟我在一起,并且手拉手一起变老。
4.我对一个自愿为我保持贞操的丈夫很感兴趣。
下面,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你以前结过婚吗?
你有孩子吗?
你愿意到波士顿来吗?
……
菁喆却浮想联翩。如果不是来到美国,如果不是有着剩女的尴尬身份,如果不是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如果不是认识了栗秋,如果不是栗秋手把手地引着她在网络交友社会里闯荡,她永远都是个只知道黑白两色也长不大的老姑娘,对于这种人性的复杂根本无从认识和理解,也就没有遇事不乱的淡定和从容。“贞操男人”的再回复,证实了他不仅变态,而且他作为一种类型的男人,正普遍存在于美国社会中,菁喆不欣赏他们,但可以绕着他们走。美国社会有一个潜规则: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人们要尽可能不去打扰别人的私生活。
亲爱的中国美女:
我从未结过婚。也没有孩子。你怎么样?有孩子吗?你想与我有一个孩子吗?我很高兴,你想成为无论在家里还是公共场合,都要统治我的霸道的女王。其实我更喜欢你在卧室能霸道些,这样我会更快乐!
我也很高兴,你想要每天都把我的“公鸡”锁定在贞操带里。这是让我100%顺从和服从你的最有效最简单的做法。这种方法真的很好,它能控制我不做其他事情,从而保持我对你的忠诚。但是你真正了解为什么我穿贞操带能使我们保持良好的关系吗?你明白为什么要锁定和控制我的“公鸡”是很重要的吗?因为只有这样,我就没有时间和机会手淫了。
我希望在所有时间都是一个听话的好男人,我也喜欢用我的嘴去吻女王的私处,只要你想让我给你快乐,我就能给予。噢,你应该规定让我做这事的次数,你愿意让我一个月做一次或几个月做一次都行,如果你想,让我天天做也行。因为你是女王,你在卧室里很霸道,我会用我的嘴来满足和顺从你。另外,你应该控制我所有的银行卡,也可以随时查看我的邮件和手机短信,只要你认为这样做高兴,你都可以做。因为你是我的女王。
迈克尔
栗秋得出的结论是:“典型的虐恋型男人,尤其喜欢在卧室里被女人虐待,真变态。”
菁喆担忧地说:“这男人的母亲是否知道儿子如此怪异?如果她知道了会不会痛心?反正这事放在我身上是受不了的,如果我有这样的儿子,恐怕早去撞墙了。”
栗秋没再搭理这只 “公鸡”。一个月后,这个变态男人又发来邮件, 他说,圣诞节之后,家里来了两个女人,她们每天让他做饭、洗衣,还让他戴上贞操带,还在卧室里跟他没完没了地做爱,那段时间他很兴奋。为此,他很渴望栗秋能来家里,狠狠地虐待他,如果栗秋愿意,她可以用鞭子抽他。
栗秋笑了笑对菁喆说道:“我还是省省手劲儿吧,没时间跟这种人玩。”
(下期《海外剩女》之三十五)
Author:
张西
菁喆始终惦记着汉克斯,很担心他因为参加战友的葬礼而伤感,血压又升上去降不下来了。因此,这个周六,菁喆早早赶到卡琳娜老人院,直接去看望汉克斯。可是,他的房间是空的。值班护士告诉她,上周末,老人的儿子把他接走了。周日晚上,老人的儿子打来电话,说老人血压不稳,头晕得厉害。老人院与政府相关部门沟通之后,就派护士、物理治疗师以及家庭护理员上门照顾去了。菁喆问:“我能否去他家中探望?”
值班护士摇头说:“不可以。”
“为什么呢?”菁喆很焦急。
“因为你没有注册护士资格证,所以不可以。”
菁喆沉默了。是呀,自己只是个志愿者,没有注册护士上岗许可证,就不能行使一个护士的职责。整个上午,菁喆依然与别的老人聊天,但心里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心神不定。离开老人院时,她特意把自己的手机号码交给护士站,嘱咐如果汉克斯找她的话,她会很乐意与他聊天。
与其说菁喆惦念汉克斯,不如说她更惦念远在新疆塔什库尔干的爷爷。她爷爷也正处于汉克斯这个年纪,也有高血压,而且前胸后背都受过枪伤,一到阴雨天受过伤的地方就会隐隐作痛。菁喆第一眼看到汉克斯时,并没什么深刻印象,但汉克斯却主动来找她,问她是不是中国人。当菁喆确认身份后,汉克斯高兴极了,热烈地拥抱菁喆,并用中国话问候:“你好,你好,小姑娘你吃了吗?”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事件发生时,汉克斯只有19岁,那时他刚从普利茅斯公立高中毕业,进入波士顿艺术学院摄影专业读一年级。随后他应征入伍,在空军部队接受了为期10个月的航空照相测量技术的专门培训。之后,他被分配到空军第333照相勘测中队,不久,他所在的中队被派遣到云南昆明,编入美军第十四航空队,也就是许多中国人都知道的陈纳德组建的“飞虎队”,成为一名照相勘测员。
汉克斯虽然是“飞虎队”的一员,但他手里只有摄影器材,只能在幕后做些技术工作。可是,到中国仅仅半年,日军飞机袭击昆明机场时,他被击中小腿。等他从昆明的医院醒来时,他的小腿以下已被截肢。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这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他想自杀。但是有一天,他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到护士长3岁的女儿,右手臂被炸没了,那里是一截空荡的袖子,可是,她正在晒着白色床单的草地上摇摇晃晃地用左手臂去扑蝴蝶,看见汉克斯后,她跑过来,把手里的一把花草送给他,然后又去捕蝴蝶。多么美好的小姑娘,多么美好的生命活力,汉克斯本能地拿起相机,捕捉着小姑娘的各种可爱的萌态。看着镜头里小姑娘的脸,汉克斯咧嘴笑了,他决定好好活下去。
汉克斯回到美国,退伍,又回到波士顿继续读书,但他改学了历史学。大学毕业后,汉克斯先后在波士顿图书馆、查尔斯镇社区、普利茅斯社区工作,直至65岁退休。几十年来,许多事情都忘记了,但那张中国小姑娘可爱的脸庞一直在他眼前晃荡。
汉克斯看到菁喆,让他想起昆明的那个小姑娘,所以对菁喆很是关心。而菁喆看见汉克斯也像看到自己的爷爷,对他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
这个周六,菁喆没有看见汉克斯,非常担心。她特地跑出去买了一张祝福卡,从汉克斯的门缝里塞进去。同时,也给爷爷寄了一张。她不知道爷爷是否能收到她的祝福,但是她光想爷爷就想到心酸,她给爷爷的祝福卡上写着:“亲爱的爷爷,你要好好地等着我回来。我已经知道如何护理老人并且让他们开心,放心吧,您的一切都交给我,我不仅要照顾您,还会依偎在您身边,给您讲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飞虎队员的故事,哈哈!说不定你们还见过呢!只是你们谁都不认识谁。”菁喆真想不停地写下去,可惜卡片太小,写不下了。
菁喆每个月都会定期给爷爷寄一张祝福卡。但她从未收到过爷爷的回复。因为他住的地方太遥远,一封信走到他那里,至少得两个月。但菁喆不在乎,只要爷爷看到她的字迹,读到了她的心声,她就满足,就觉得幸福。
这天晚上,菁喆的母亲按时现身QQ。菁喆问候了母亲后,急切地问:“妈,我爷爷他好吗?”
妈妈迟疑一下,说:“挺好的呀!你上周不是问过了吗?”
“你们多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前段时间还去看他了。放心吧,他一切都好。就是腿脚不方便。”母亲信誓旦旦地保证。
“他的血压现在是多少?叮嘱他,别吃太咸。还有,他喜欢吃油炸的,这个习惯也不好。”菁喆细心地提醒母亲。
“行了,行了,一提你爷爷,你就婆婆妈妈的,你净操这些心,还有时间学习吗?我问你,你的论文写得怎样了?导师不是说,你读博期间,怎么也得发几篇论文吗?”
“妈,我想跟您商量个事。”菁喆怯怯地说。
“是需要钱吗?妈会想办法。”母亲总是不等女儿把话说完就发表意见。
菁喆叹口气说:“妈,我这边不需要钱,我在实验室做实验的这每月一千多美元收入,已经够我用了。我想说另一件事。”
弃博转硕
菁喆咬住厚厚的嘴唇,狠狠甩出一句话:“妈,我想去考个注册护士资格。”
“考那玩意干啥,难不成你还想当护士?”妈妈根本不在意女儿的心思。
“护士怎么啦?美国护士收入很高,按教育程度和工作经历,又分为5个级别呢。护理部主任平均年薪7到9万;护士长平均年薪5万至6万;护理督导平均年薪6到8万;护理医生、护理临床专家还有注册麻醉护理师那就更高了,这个级别的都得是硕士学历。”菁喆耐心地向母亲介绍有关护理方面的情况。母亲烦了,她说:“你啰唆这些个东西干啥,你再努把劲,博士学位都拿到了,还把这些护士呀、护理的放在眼里吗?”
“美国的生物博士一把一把的,但是现在美国退休的人比新参加工作的人还多,随着美国人口的老龄化,美国的各种老年公寓、老人院、老人村庄、老人住所都办起来了,这预示着,这个领域将需要大量的就业人员,但是美国境内没有太多这方面的专业人才,我想,如果我能学个两年制社区护理学位,或经过两年专攻老年病学、家庭保健科及妇产科等某一领域的学科,从而拿到注册护理师的话,一旦上岗,平均年薪6万至9万美元。”
“你给我闭嘴。你想走下坡路?想都甭想!我检讨下自己,也可能前段时间给你的压力太大,你开始想歪门邪道了。好,我不再催你,你啥也别想,一门心思读你的博士,多出论文,早点毕业。然后咱再去找工作,好不好?”母亲软硬兼施,快刀斩乱麻,没有给菁喆一点回旋的余地。
“妈,我这只是跟您商量。我自己也没想好,我只是受到卡琳娜老人院的一点启示,查阅了一些护理专业在美国的就业前景分析。我今天挺累的,想早点睡了,您也忙吧。”菁喆不想跟母亲再讨论了。刚才母亲的态度已经表明,此事行不通。
菁喆只是试探母亲的口风,其实她早已悄悄查阅有关老人病学专业的硕士情况,一旦申请成功,她就跟博导摊牌,弃博转硕。读博的道路太漫长,而读硕士却只需一年半或两年就可以毕业,关键是这个专业找工作的机率比较大 。菁喆不想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听说菁喆也做生意,茹欣媛惊奇得不得了:“什么?你也做生意?做什么?怎么做的?我怎么没看到?赚了还是赔了?”茹欣媛不相信似的追着问。
“人家只是小本生意。”菁喆羞怯地说。
“怎么个小法?”茹欣媛笑眯眯地问。
“一年前,我从学校往这儿搬家,当时想把不要的东西卖掉,可能别人需要。就到网上找买家,意外发现‘北美省钱快报’网上有个小本生意微论坛,里面有各种卖二手货的生意,还有租房及二手房买卖信息。我发现许多女孩都喜欢墙贴、头花什么的,就搜索一下,发现国内的淘宝网里什么货都有。我就想,如果我能从淘宝买点便宜货,然后到这个网站上卖给需要的人,也许能挣点差价。于是我从淘宝网里进了一批货,让他们寄给我。邮费还是挺贵的。我把这些小物品在网站挂出后,很快就有了客户。”
“不错呀,赚了吗?”茹欣媛专注地问。
“嗯,平均每月能挣一百多。”
“行呀你,真看不出,你肚子里还有点小九九!好了,我以后不叫你小呆子了。但你这可是倒买倒卖行为,大白话就是二道贩子。”茹欣媛调侃道。
“这个市场很小,但细水长流。我都有一百多名用户了。”菁喆骄傲地说。
栗秋笑着问:“你从淘宝上买的墙贴多少钱一张?”
“小的2元,大的4元。卖的时候小的4元,大的5元,买的时候是人民币,卖的时候可是美元哟,利润翻番呢!”
“呵呵,你这种自足的心态,到了赌场都不怕。我喜欢你,最后一次叫你小呆子。”茹欣媛吐吐舌头,用惊喜的眼神打量菁喆,并叹口气说,“唉,我的女儿要是这么懂事就好了。但她现在胃口越来越大,好像在搞代购,动静挺大的,我搞不懂她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干什么,也抓不住她。”
便 秘
一个早晨,茹欣媛蹲在卫生间不出来,便秘让她的小肚子有下坠感,全身力气都使上了,越想赶紧解决问题,越是阻塞着无法通畅。
栗秋和菁喆都等在门口,栗秋说,她在离婚前后曾经一度出现过这种情况,但吃中药调节好了。
菁喆说,她上高中时,这种情况经常出现,现在还有后遗症,一紧张就便秘。
茹欣媛终于出来了。“我可告诉你,过重的心理负担,容易使体质酸性化。”栗秋警告茹欣媛。
“酸性化又怎么啦?”茹欣媛不解地问。
“网上公布过一个实验结果,把两只小白鼠放在两个笼子里,把一只小白鼠用黑布蒙上,然后不停地用小棍去骚扰它,一个月后再测试,这只小白鼠的体液酸性化了,第二个月,这只小白鼠身上出现了癌细胞,而另一个笼子里的小白鼠却好好的。这说明什么?当处在高度压力、高度紧张时,生物体会出现严重的酸性化,而酸性化有可能致癌。”
“真的假的?”茹欣媛半信半疑。
“栗秋说得对,而且,从生物学来说,一个人发脾气的时候,尤其是暴怒时,呼出的气体都是有毒的。”菁喆补充说。
“日本有个医学博士做过一个实验,对一百个癌症患者进行抽血检查,结果发现他们都呈酸性体质。”栗秋面无表情地解释。
“你们这些学医的,说出来的话真吓人。”茹欣媛还是半信半疑。
“不是吓唬你,茹欣媛,你这段时间太拼命。本来心情就不好,又弄月子中心,那么繁琐的一个大工程,都是你自己事无巨细地忙碌,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就垮掉了。你这次感冒三周还未痊愈,从营养学上说,你体液的酸碱平衡出了问题。咱们通常的饮食里,应该把酸性食物与碱性食物的比例控制在1∶4,但你连饮食规律都不能保证。所以,我认为你需要控制情绪,保持良好的心情,同时进行适量运动,改掉你不吃早餐,爱吃宵夜,凌晨才睡觉的坏习惯。”栗秋一边说,一边把洗好的一盘草莓递给茹欣媛,说:“早晨在印度人开的那家超市买的,我刚才是在流水下冲洗的,先用盐水浸泡了10分钟后,又放在凉水里浸过几分钟,你把这盘吃了,就相当于吃了一粒活的维生素E,这几天就别吃肉了,多吃白萝卜、豆腐、海带、青菜和水果。”
茹欣媛手也不洗就吃草莓,说:“还是跟学医的人住在一起好,不仅增加知识,还可以被照顾。”
“那就减点房租吧。”栗秋开玩笑说。
“你刚才还说要减压,怎么又给我增加心理压力呢?”茹欣媛反应太机敏了。
“记住,每摄取20%的酸性食物,就需要80%的碱性食物。我会打印一个食物酸碱一览表给你,你调整一下吧。”栗秋的性格就是这样,要么不担事,要担事就负责到底。
“所以,你还是来帮我给孕妇们当营养师吧。就算你没通过注册护士资质,我也认你。”茹欣媛诚心诚意地邀请栗秋。
“我真的没精力加入你的阵营,但我可以义务帮你给她们拉个科学点的营养食谱,让她们在生孩子之前,以及坐月子期间尽量吃得可口而有营养。”栗秋挺仗义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我一直担心,这些孕妇毕竟是中国人,习惯吃中国食物,美国佬的食物再有营养,但她们不习惯,吃不下去,不也是白费劲吗?算你帮我怎样?每小时20美元!”
栗秋笑了:“非我不可?好吧,我会尽力!”
“吱——咣咣咣——”洗衣机突然发出怪叫,吓得正在往烘干机里塞衣服的菁喆倒退一步,连忙喊:“快来呀,洗衣机坏了!”
茹欣媛摇摇晃晃过来,说:“让我看看。”她关了电源,但洗衣机的门却打不开,液晶板上出现安全提示。茹欣媛便跪在地上,拆洗衣机下面的装置线板,又清洗又放水的,拆拆拧拧竟然就修好了。
“年头用得太久。二手货能用这多么年已经不错了。”茹欣媛拍拍手说。
这工夫栗秋给茹欣媛做了杯柠檬水,端给她,说:“我发现你总喝自来水,这也不好,平时多喝点柠檬水,增加身体的碱性成分。怎么样,膝盖跪疼了吧?”
“还好。谢谢你这么体贴。”茹欣媛接过杯子。
“你真行,简直是全才。没有你不会干的!”栗秋赞扬道。
“所以有时我觉得,有没有个男人在身边并不重要,我自己什么都会弄,男人反倒成了摆设。呵呵。”茹欣媛喝了一口柠檬水。
菁喆担心地问:“你那么瘦,那下面的阀门拧紧了吗?”
“觉得我没力气?弱不禁风?我可当过知青呢!”茹欣媛撇了撇嘴角。
“我真是佩服您!”菁喆由衷地说。
“虽然生活把我逼成男人性格,但动手做事情也是很享受的过程。”茹欣媛又头昏脑涨地摇晃着身子回房间了。
过了一会儿,栗秋又端着一盘刚蒸熟的南瓜进来了。她对茹欣媛说:“你这两天吃药太多,现在脾胃很虚弱,这南瓜有很好的食疗效果,补气,还能促进你的胃肠蠕动,缓解便秘。我已经注意到,你每次大便时间都得十几二十分钟,多半已经中度便秘。”
栗秋如此善解人意和心细,令茹欣媛感动不已。她怕自己在栗秋面前流泪,忙说:“谢谢你栗秋,我一会儿就吃。你忙去吧,我再睡会儿。”
拿下了独栋楼,茹欣媛的月子中心项目就算启动了。尽管遭受与男友分手的冲击,但她仍然能四件事一起向前推进:一是把独栋楼6个房间改装成9个小房间;二是让姐姐在深圳注册了一个生育美国宝宝的咨询公司,并在网站打出广告,称其公司立志于母婴产品,并提供专业生产月子服务,以招揽孕妇;三是联系妇产医院;四是找注册护士和孕妇厨师。茹欣媛的愿望是把所有的事都办得妥妥的,顺顺利利的,从而实现利润最大化。
至于网络广告,则是茹欣媛亲自起草,让律师把关的。广告称:“月子中心坐落在公共公园附近的一个独立别墅。这里环境优雅,安静,交通便利,驾车从妇产医院到月子中心仅6分钟,距中国城8分钟车程,购物方便,附近有数十家大型购物商场,常有各种名牌30%~50%的折扣活动。”虽然还未找到理想的注册护士,但有栗秋和菁喆打底,茹欣媛在广告中,理直气壮地声称,“本中心拥有多名有经验的护理人员和月子阿姨,保证孕妇一天五餐科学营养。母婴都可得到健康全面的照顾。”茹欣媛还严格规定,孕妇在怀孕三个月前就得办理好美国签证,然后在怀孕七个月左右再赴美。
(下期《海外剩女》之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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