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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张西
2009年,网络很流行起“女汉子”这个词。意思是指性格像男性,比较霸气,行为举止不拘小节,性格开朗直爽,心态乐观,能扛起责任,在生活中比较有气场的女性,但她们依然得体大方优雅,不失温柔细心体贴。茹欣媛已经很少关注中国的网络都在扯些什么话题,她没空,也没兴趣。但她不知道,网络蹿红的这个新词,很有点指向她这类女人。
茹欣媛原计划给托尼一周时间,让他退退烧,再冷静地跟他谈分钱的事。她要确保自己辛苦挣来的钱万无一失,理想的状态是,把损失降到零。就当再次离婚,有什么呀?大风大浪都经历了,她还能把一个没有婚姻关系的托尼当回事吗?
茹欣媛用3天时间办完撤资事宜,在第4天就提着现金,拿下了公园边上那套独栋楼。与此同时,律师也帮她梳理好与托尼的投资分割比例。她忙得顾不上托尼那头到底怎样了,每晚忙到半夜,回到房间洗漱一下倒头就睡,天一亮,又挣扎着起床,出门办事。第5天下午,正当茹欣媛忙着与卖方签订各种房屋合同时,托尼打来电话,恳求她回来见最后一面。
茹欣媛开着她那辆工具车,气冲冲地来到托尼的家:“妈的,你想死也不挑个时候,我这会儿忙着你不知道吗?快说,有什么遗言?”
“我想说,我爱你,也爱她。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失去她。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勇气活下去。”几天没见,托尼瘦了,虚弱得连身体都站不稳了。茹欣媛一阵心疼,但她告诫自己,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能同情他。
“老娘没耐心跟你扯来扯去。本来想给你一周时间,得得,就今天吧,我们了结。律师那边也算清楚你的钱了,一分不少都会打到你账上,我就带几件衣服走,房子家具都还是你的,你一点损失都没有,你还可以很威风地找其他女人来跟你同居。怎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茹欣媛平时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这时更是快刀斩乱麻,她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早了早干净。
“甜心,我真的很痛苦,帮帮我,怎样才能让我回到以往的平静?”托尼的眼睛里蓄着泪水。
“好了,现在我们已经见了最后一面,我已经满足了你生前的愿望。看在我们相爱一场的分上,我还是挺仗义的吧?至于你想不想死,什么时候死,怎么死,或者不死,活得更高兴,都跟我无关了。所以你刚才问我怎样让你回到以往的平静,对不起,老娘回答不了这么奢侈的问题,我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力量。那可是许多哲学家、人类学家想了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没想清楚的大课题,你跟他们探讨去吧。”茹欣媛弯腰从床底扯出几根细绳,又把书架上的书一堆堆码好,再用绳子捆好。这个过程她尽力忍住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来。
“亲爱的,这几天我几乎没合眼,一直在想我们这些年的生活,我们是相爱的,我真的很爱你。也许,也许那天我做出的决定是错的,如果我说,我错了,你还能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吗?”托尼蹲下身,想用手去抚摸茹欣媛的肩头。但她躲开了。托尼只得站起身,茹欣媛要取下两人挂在墙上的合影照,那是他们最相爱时,到波多黎各岛度假时拍的。那时的他们,脸上绽放的是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可现在物是人非。 托尼大喊:“不,亲爱的,你不能带走它!”
茹欣媛吓了一跳,静了静,平和地说:“好吧,既然你喜欢,那就留给你吧。只怕你的新女友来了,容不下我跟你挤在一个镜框里吧?”
托尼眼睁睁地看着照片里两个相亲相爱的人即将成为陌生人,他痛心地呜呜直哭,一边哭一边捶打墙,哭一会儿,抬眼看一下照片;看一下照片,又哭一会儿。这样子惹得茹欣媛也有一种撕心裂肝的疼痛感。可是,他们还能回去吗?她知道,已经回不去了!
“亲爱的,留下来吧,你别走!我不能没有你!”托尼想拥抱茹欣媛。
茹欣媛冷冷地问:“那么,你那个要结婚的女人呢?你决定再也不见她了?”
“亲爱的,请给我点时间,让我再考虑考虑。但是你先别走好吗?求你,留下来。”托尼央求道。
“那么,我仍然每天忙着挣钱,你不抱怨了?”茹欣媛讥讽道。
“你挣钱越多,我越高兴。可是,你能不能多给我们点时间,少给你家人帮忙,好不好?”
“对不起。跟你说过八百遍了,把我的家人一个个弄过来,让她们过上中产阶级的生活,是我的梦想,也是我人生事业的一部分,我不能不为她们负责。好了,咱们别再说这些没用的车轱辘话,转来转去又回到了原地。就算我们继续住在一起,也还是要为这些事烦恼,你和我,谁也不可能改变谁,谁也没必要改变谁。既然是你提出分手,那就不要再回头了。”茹欣媛把话说尽,不想给两人的关系留有余地。
“可是,亲爱的,我真的需要你,没有你,这个家是空的,就像地狱。”托尼失落地表达着他挫败的心情。
“得了,得了。我真没有时间跟你玩伤感,我得走了。律师会找你的。一切都会过去。你好自为之吧。”茹欣媛快速扫了一眼托尼,坚决地把头别向一边,只是拣拾自己的衣服和书籍,她把它们分别装到两个行李包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是托尼的呜咽声。
茹欣媛不敢回头,更不敢停下来,生怕这一步迈不出去,自己就软下去了。说实话,自己跟托尼是有感情的,毕竟这么多年的同居生活,可是,这次原谅了他,怎能保证他没有下次呢?而且,就算他不再三心二意,可是自己能咽下这口气,在以后的生活中,绝口不提这次伤害吗?做不到!茹欣媛承认自己做不到。既然已经看清他们未来的问题和潜在危机,为何还冒这个险呢?算了,还是算了吧。
约40分钟后,茹欣媛把车开到33号公寓楼下,才彻底平静下来。她拿出手机,拨通托尼好友的电话,把最近托尼的状况说了一遍,请他多多关照托尼。打完这个电话,茹欣媛还是不放心,又给家住莱克星顿的托尼的姐姐打了个电话,在托尼的兄弟姐妹中,这个姐姐与他最贴心,住得也离他最近。茹欣媛又一五一十地把托尼的现状说给他姐姐听,未等茹欣媛说完,托尼的姐姐就撑不住了,说马上给托尼打电话,并谢谢茹欣媛的好心,自己弟弟做了愧对女友的事情,女友反而还很关心他的死活,她说通过这事可以看出,茹欣媛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托尼不应该放弃茹欣媛。茹欣媛也只是苦笑一下,没有作声。
茹欣媛这时才发觉自己胃里空荡荡的。她有气无力地上楼,还没到门口,就闻到红烧肉的味道。
原来是菁喆刚做好一锅红烧鸡翅。栗秋正站在厨房吃水果沙拉,菁喆夹起一块,要给栗秋尝尝。
“谢谢,我吃水果就行。你别介意,我正在排毒呢。”栗秋闪到一边。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不吃,给我吃!这叫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茹欣媛进了厨房,手都不洗,就抓起一块鸡翅吃起来。
菁喆受到鼓励,也拿起一块往嘴里塞。
“啊,好香!对了,栗秋,你刚才说你在排毒,什么意思?”茹欣媛好奇地问。
“就是十天不吃饭,只吃些水果和蔬菜,让身体里的毒素有效排除。”
“那不是把胃弄坏了吗?”茹欣媛问。
“恰恰对胃有好处。要不你也试试吧?很科学的。”栗秋建议着。
“不,不,我不行。一日三餐,每餐都得吃得热乎乎。”茹欣媛坦言。
“对,首先得吃饱。”菁喆支持茹欣媛的观点。
“那就不劝你了。我们全都吃了。”菁喆恨不能把一锅鸡翅都吞下。
茹欣媛也狼吞虎咽地吃着鸡翅,问栗秋:“你一直都不吃晚饭吗?”
“吃。但现在是排毒的第九天,还差一天就结束了。”
“结束后,你就可以吃肉了?”
“也不能马上就吃,得按食谱,一点点进食,而且仍然以蔬菜和水果为主,最好吃点新鲜鱼,肉能不吃就不吃,这才是科学而健康的饮食习惯。”栗秋一点点吃着水果。
茹欣媛狂笑,自嘲说:“我就是一俗人,这辈子不打算在吃的方面亏待自己。”
“我打算减肥了。”菁喆忽然斯文地宣布。
栗秋对茹欣媛说:“菁喆有变化了,看出来没有?”
“什么变化?胖了?瘦了?”茹欣媛的两根眉毛弯起来。
“她好像有点新情况。”栗秋透露。
“是吗?这么快就遇到可意的人了?”茹欣媛就是随便问问,菁喆却立刻把手洗干净,去卧室把笔记本电脑搬出来,想让茹欣媛看她与罗伯特的来往邮件。
“我觉得自己还是受了点美国文化的影响,有点不好意思看别人的私信。”茹欣媛连连后退。
“看吧,看吧,没什么,是我主动让你看的。”菁喆把电脑送到茹欣媛面前。
“刚才菁喆也让我看了。没关系,这是菁喆的情书,不算偷窥别人的隐私,权当室友分享吧。”栗秋也起哄。
茹欣媛只好快速浏览一遍,然后说:“嗯,是挺感动的,挺美好的感觉。虽然菁喆的回信很简短,却不乏真诚。”
“你的意思是,这人还行?”菁喆急于想知道茹欣媛对罗伯特个人的感觉。
“看信的感觉还好。只是,只是……”茹欣媛又吃了一嘴鸡翅。
“只是什么,快告诉我!”
“美国有句谚语:太好了就不真实了。我也说不清怎么有这种感觉的,你自己再交往一段时间看吧。”茹欣媛看完后情绪十分低落,但没有一句是废话。
栗秋推说自己还有事,她给菁喆也使了个眼色,菁喆知趣地抱着电脑回屋了。茹欣媛少有地默默地吃了两块鸡翅。屋里静极了。
(下期《海外剩女》之二十一)
Author:
张西
栗秋心情不错,那位环卫工程师比尔,周五早晨9点就驾车从维吉尼亚詹姆斯镇出发,现在已经上了高速公路,也就是说,几个小时后,一个风尘仆仆的大活人就会出现在波士顿,就会站在栗秋面前,弯腰向她行礼。多么神奇啊,又多么有成就感。但栗秋很理智,没见到真人之前,不动真情。
栗秋对着镜子试穿旗袍时,菁喆告诉她,汉克斯老人说,维吉尼亚的詹姆斯镇是贵族们群居的地方,那位比尔先生有可能是贵族的后代。栗秋听了心里虽然高兴,但仍然替他谦虚地说:“也许他是奴仆的后代。”又转过脸问菁喆,“汉克斯还说什么了?”
菁喆说,汉克斯认为,同样都是早期移民,但维吉尼亚的贵族几乎把那里的印第安人杀光了,很残忍。汉克斯还说,美国的许多事不仅滑稽,还很让人难过。比如美国的感恩节又是印第安人的“哀悼日”。
栗秋听了这些话,沉默地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说:“管他呢,咱们又没活在几百年前的美国,咱活在当下。再说,就算有那些令人难过的事,也是比尔的祖先们干的,与后代无关。尽管那些贵族手上沾满了印第安人的血,但我希望,他们与此同时也把贵族香火传承下来。”又说,“嗨,我只想想些高兴的事,不想给自己添堵。”菁喆讨了个没趣,回到电脑前又去等邮件了。
麻省理工的那个讲师继续约栗秋见面,但栗秋找了些借口,先吊着他的胃口。至少这个周末是属于环卫工程师的。毕竟他跟自己的交流已经半年,彼此连家人的照片都交换过了,各方情况也基本熟知。原以为见面是很遥远的事,那时栗秋还不确定是否能拿到访学签证,然而她的运气不错,转眼间就飞到美国。比尔更是兴奋,积极地推动与栗秋的见面事宜,这种很男子汉的做法让栗秋有点激动,如果比尔真的如约出现在她面前,至少说明这人对她是有诚意的。
比尔到波士顿时已是傍晚5点。按照栗秋提供的地址,他一眼就看到站在33号公寓楼下的栗秋。
比尔身高1米85,有着一头柔软的黄头发,健壮的手臂上亮闪闪地晃着一层耀眼的黄色汗毛,看上去年龄50岁出头。当他打开驾驶室的门向栗秋走来时,栗秋幸福地笑了,她喜欢看到黄头发的成熟男人。比尔很自然地拥抱了栗秋。
“你好。宝贝,你太美了。”平时写电子邮件时,比尔总是这样称呼栗秋。
“你好,比尔,尽管你跟照片上不太一样,可我还是能认出你来。”栗秋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我真幸运,宝贝。我们走吧。”比尔温情地对栗秋说。
“去哪儿?”栗秋问。
“瓦尔登湖。那是我们都向往的地方,不是吗?”的确,关于行程,是他们在邮件里已经说定的事。比尔说他不仅喜欢梭罗的《瓦尔登湖》,还喜欢女作家奥尔科特的《小妇人》,他早就有意想到新英格兰地区来感受这两位作家生活过的痕迹。栗秋说,她还喜欢霍桑的《红字》,那部小说不知看过多少遍,每次阅读时都会感到震撼。在对文学的热爱方面,两人能聊到一起,这让栗秋很是欣喜。
栗秋凭直觉是相信这个男人的。她说,请等一会儿。然后,她转身上楼,回屋拿了她早已准备好的背包。菁喆就那么傻傻地看着她。栗秋笑了一下,说要去瓦尔登湖过周末。她把比尔的手机号码悄悄告诉菁喆,叮嘱她,如果找不到自己,就打这个手机号码。菁喆会意。
栗秋坐进比尔的土黄色越野车,走了。菁喆从窗户里望过去,比尔给栗秋打开车门,她落座后,他才回到驾驶室。菁喆看到他头顶的头发有些稀,这算不算是一种缺陷呢?还好,他身体转动特别灵敏。菁喆对他的印象不差。但菁喆还是觉得栗秋胆子挺大的,怎么就敢跟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走了呢?他会带她去哪儿?会不会是坏人?菁喆默默地祝福栗秋遇到的是个好男人,如果他们真的成了,那该多浪漫呀!
从波士顿往西偏北方向行驶,不一会儿工夫,呈现在栗秋面前的是95号高速公路两旁的树木,城市的色彩已然褪去。约20分钟后,越野车驶入一片空旷、静谧、有许多殖民地时期特征房屋的小镇,栗秋意识到,这就是康科德镇了。这里是茹欣媛与男友曾经同居的小镇,也是她的伤心之地。但对栗秋来说,却将是一次浪漫而难忘的旅程。傍晚时分,橘色的晚霞铺满街道,教堂的钟声响起,这个时辰,这个背景,非常适合步行。
比尔把车停泊在康科德镇中心的旅馆停车场内,他们被告知,预定的房间正在打扫,一小时后才可入住。两人倒也没着急,悠闲地向东南方向走去。有两个著名的作家在这个小镇生活过,一个是艾默生,一个是富勒,梭罗是艾默生的门徒,投奔老师之后,才提着斧子到瓦尔登湖边,自伐树木,自盖小木屋,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
栗秋刚才在车上已经换了裸肩的浅紫色连衣短裙,外搭一件白色小外套。比尔牵着她的手,在路口处向右转弯,两人又步行十余分钟,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比尔情不自禁低头吻栗秋。栗秋只觉得全身一颤,有了某种冲动。她有些痴迷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味。过了红绿灯,再往前走一会儿,就看到被丛林掩映的瓦尔登湖。也许因为不断地有游人前来,这里已被当成文化风景保护区管理起来了。小区门口有一处停车场,附近就是梭罗手捧小鸟的雕塑,雕塑旁边,是复制的梭罗住过两年的小木屋。里面有一张床,一个大火炉墙,一堆劈好的木柴,两把椅子,以及一张吃饭的桌子。而梭罗的原住址,就在瓦尔登湖对面100米靠近湖边的一个低洼处,那里只剩下一堆石头和石头周围茂密的树林。一个人孤独地在这样一个地方生活,如此简陋,如此朴素,如此沉静,这简直是栗秋少女时代就向往完成的梦之旅呀!今天傍晚,这个梦想竟然实现了!此刻她有点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历史,这一切都显得如梦如幻。
比尔搂着栗秋的腰,两人沿着土路步行到瓦尔登湖旧址。偶尔会有一两个行人与他们迎面走来,彼此招呼一声,各走各的路,各想各的心事。没一阵,瓦尔登湖就真实地呈现在栗秋面前了,傍晚的余晖映照在湖面,闪着金波,栗秋内心莫名地激动,就在这时,附近的铁轨上驶来一辆火车,栗秋大喊:“瓦尔登湖,我来了!”但是她的声音被火车隆隆滚过的巨响淹没了,她要的就是这种掩饰。
比尔深情地看着身边这位中国女子,他用双手捧起她的脸,迫不及待地开始吻她,一边吻,一边轻咬着她的耳垂,低声问:“小宝贝,我想要你,就在这儿,可以吗?”栗秋一愣,睁开眼睛看他的眼睛,那目光里是火是柔情是征服的欲望,她又闭上眼睛,摇摇头又点点头。此刻,他们一点都不像陌生人,倒像是相濡以沫半生的爱人。所以栗秋并不担心自身安全问题,只是想尽情地享受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的快乐。
比尔猛然抱起栗秋,走向湖边的僻静处。
(下期《海外剩女》之二十二)
Author:
张西
茹欣媛驾车沿着美丽的查尔斯河从波士顿向查尔斯顿半岛行驶。天空湛蓝,不时有飞机在蓝天划出一道白线,河两岸密密麻麻停靠着各色游艇。
茹欣媛每次经过99号公路上老旧的查尔斯顿大桥时,总是对大桥充满了敬畏和肃穆感。据说这是1898年爱尔兰人修建的一座活动铁桥,属于波士顿历史的一部分。茹欣媛坚信这座铁桥是有生命的,至今她仍可感到它的温度。河边上就是查尔斯顿海军船厂,从此处蜿蜒而上,那里便是坐落在一个山坡上的查尔斯小镇,而这个山坡就叫邦克山。美国的山川河流千千万,但美国人记住一座山一条河就足够了,那就是邦克山和查尔斯河。因为230年前,由波士顿的先民组成的独立军,就是跨过查尔斯河,与英国政府的军队血拼,而美国独立的战役是在邦克山打响的。
然而,今天这里却是一个安静的小镇。
茹欣媛停好车位,先爬到山坡最高处的花岗岩纪念碑前,注目片刻,然后又到邦克山战役那一长串刻在墙上的阵亡者名单前驻足。
这场战役为何而战?为女人?为公平?为利益?为土地?还是为资源?茹欣媛仍是中国公民,并没有缅怀美国先烈的义务,何况邦克山战役都发生两百多年了,与她也没什么关系。但是茹欣媛对历史人物很感兴趣,尤其在自己心情极糟之时,喜欢研读有传奇色彩的商人传记来驱赶心中的不快。邦克山战役的重要将领约翰•汉考克,曾经是波士顿的一个商人,后来成为马萨诸塞州的第一任州长。作为一个商人,他为什么卷入这场战役,这才是茹欣媛的兴奋点。
为了增加对北美殖民地的税收,远在大西洋对岸的英国政府,先后颁布了《印花税法》和《唐森德条例》。那时英国政府不仅管理着北美事务,还垄断了这里的茶叶贸易,比如,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从中国进口茶叶,政府对其收购,之后运往北美殖民地加税后高价倾销。此举引起北美民众不满。那时,第一个公开站出来反对的就是波士顿商人约翰•汉考克,他呼吁民众抵制英政府对北美的垄断,他说:“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关系,既然我们在英国国会里面没有相应的权益,凭什么要我们去交税?”受到他的鼓动,北美殖民地的民众与驻英军发生冲突。从商人的利益出发,约翰•汉考克无视英政府的税法和条例,公然从海外走私茶叶,在黑市上销售。此举打破了英政府的垄断局面。针对约翰•汉考克的茶叶黑市网络,英国国会通过了《茶叶法案》,规定东印度公司不需经过政府,可直接向北美市场销售茶叶,一时间,北美市面上的茶叶价格比黑市上的走私茶价格还低。波士顿商人们基本都受到茶叶倾销的冲击。于是“茶党”应运而生,100多名“自由之子”化装成印第安人潜入波士顿港,强行登上3条英国商船,把船上的茶叶扔进了大海,这就是美国历史上著名的“波士顿倾茶事件”。英国政府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派出更多的英军驻扎北美殖民地,双方冲突越来越激烈,邦克山战役也不可避免地打响了。
作为一名当代商人,茹欣媛认为,美国的独立战争,不是阶级斗争的结果,而是殖民地商人为利益与殖民者之间的战斗。由于美国的开国功臣是一群商人,这就注定了,他们崇尚自由贸易,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与政府对立的位置。由此茹欣媛也明白了,为什么美国宪法规定,公民有监督政府的权利;为什么美国的创业者和商人最受尊重,而政府和公务员处境艰难。
“波士顿倾茶事件”后,驻扎在波士顿的英军,打算加强波士顿防卫,波士顿民兵们则率先占领了查尔斯顿半岛的邦克山。3000名英军在海军的支持下,向守在邦克山的波士顿民兵发起猛烈进攻。结果英军死伤千余名,邦克山守卫者们死伤数百人。这场战役虽然英军赢了,但北美民众的士气大振,“邦克山”这个名字成为一种勇气的象征,民兵们随即被改编成独立军,乔治•华盛顿被任命为独立军总司令。
茹欣媛难以想象那场遥远的惨烈战争就发生在自己脚下。如今,她享受着枪声远去的和平自由的环境,所以,她今天特意到这里对约翰•汉考克顶礼膜拜。
茹欣媛希望能如愿办起月子中心,与此同时,还想再从房地产项目里寻找商机。她想用忙碌的生活,填补内心的愤愤不平。男友托尼的突然翻脸,实在让她寒心。今天上午,她约好在邦克山附近的一个建筑工地找其他三位合伙人谈撤资的事。半年前,她们共同买下一座老旧工厂,目前正在拆迁中,她们打算在这块地皮上重新建两排新公寓楼,每排楼30户,共60户,完成这个项目需千万资金,工期3年,要想在这个项目上获利,魄力和勇气是必需的,更要精密计划,步步为营。幸亏茹欣媛在这个项目中占的份额不大,才没有把合伙人彻底激怒。合伙人并不知道茹欣媛的男友翻脸了,纷纷指责她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行为给项目带来的损失,为此,茹欣媛只得做出违约补偿。
做
完这单月子中心的项目,就离开波士顿!茹欣媛这样打算,她显然不认为查尔斯河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河,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一定还有比它更动人更吸引自己的河流,它在哪儿?不知道。它在茹欣媛的想象中,它在茹欣媛的寻找中。茹欣媛想,无论哥伦布也好,还是中国的移民也好,大家找来找去,究竟是为找到一种新生活方式呢,还是为了“寻找”本身?就茹欣媛而言,寻找本身的乐趣多于对新生活的享受。由于茹欣媛从不确定自己的寻找何时终止,在地球的哪个角落终止,因此,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一定就会长居波士顿,或许下一站去西班牙,然后是葡萄牙,再然后是希腊;还有一条路线也是茹欣媛向往的,那就是去月球或其他星球。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要有登陆月球的旅行,她就敢从地面挪移到空中。谁又知道那里的生活是不是比在陆地上的生活更刺激呢?但无疑,月球上的生活一定是新生活。而所有的新生活都有刺激性,都值得探索和尝试,都令她兴奋和向往。
茹欣媛仿佛能看到自己思想的触须在向着未来的未知伸展,永远。
(下期《海外剩女》之十九)
Author:
张西
栗秋问菁喆:“是不是想跟我聊聊网站的事?咋样了,有没有看顺眼的男人?”
菁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然后说:“倒是看到几个貌似条件不错的人,本来也想回信,进一步了解,谁知我的网页被关闭了。”
“为什么?”
“谁知道?”
栗秋想了一下,恍然道:“噢,交友网站都那样,先让你免费看几天,等你蠢蠢欲动时,就让你交钱成为会员,要不然,网站怎么赚钱呢?我以前也被莫名其妙地关过,再注册一个就行了。”
“啊?你有相同的经历?”其实栗秋刚到那天,就跟菁喆提到过,只是她没留心听。
“是啊,三年前,我就开始在亚洲交友网站聊天,到了美国,我又注册了美国人之间使用的两个交友网站。等你兴趣大时,我再教你怎么进这些网站吧。”栗秋大方地说。
“啊?那,那你找到过合适的吗?”菁喆期待着从栗秋的经历里受到鼓舞。
“骗子很多,但也有真的,那得看你的判断力,看你眼神是否好使。”栗秋以过来人的口吻传授经验。
栗秋这阵情绪很好,便告诉菁喆:“下周,有个叫比尔的男人将从维吉尼亚驾车来波士顿看我。”
“真的?认识多长时间了?”
“两个月前,我俩就在亚洲交友网站聊天,彼此都挺有感觉的。那时我在中国,没有见面的条件。现在都在美国,见面也方便。我告诉你,只要他敢来,那就不是假的。骗子一般不敢现身。”
“有道理。这么说,网上交友也不是都靠不住。”菁喆想为自己的合理性多找些佐证。
“闲着也是闲着。趁着你年轻,还在花季,赶紧找男朋友是对的,就算结不了婚,也能调动你的情欲和性欲,有助于刺激荷尔蒙激素分泌,女人也会越来越年轻漂亮,但一定要把好关,找干净男人,要讲卫生,保护好自己别得病。呵呵!”栗秋的坦诚令菁喆感动。
受到栗秋的鼓励,菁喆又注册了一个用户名,这次在填写个人档案时,她决定用一部分真实资料,比如填写了实际年龄32岁,个人头像也用她早年的照片,其余照片都用远景全身照,但名字仍然用假的,这次把“丽莎”换成了“玛丽”。
“玛丽”这个名字在美国非常常见。因为美国早期的电影明星玛丽•璧克馥曾是全世界最富有、名气最大的女人,曾因主演《俏佳人》获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这位出生于加拿大多伦多,身高仅有1米54的女孩,因擅长扮演可爱天真的小女孩,获得了“美国甜心”和“世界情人”的称号。
这次注册之后,对“玛丽”感兴趣的男人果然少了,给她写信的人更少。看来,拿掉那个美女头像效果就是不一样,现在想来男人真傻,只要是美女,就情话啊情书啊情诗的都来了。菁喆心里暗想,自己的网页突然关闭,那些正对她感兴趣的男人,还不知怎么想她呢,也许以为她是个骗子吧?实际上自己的确骗了人家,菁喆莞尔一笑。
渐渐地,陆续有人给“玛丽”写信。不管对方写什么,菁喆心里都很坦然,因为除了这个名字是假的,其余都是真的。反正菁喆的想法是,我就这条件,你愿意就聊,不愿意就算。
菁喆回信是从一个叫罗伯特的开始。她看了他的资料,36岁,丧偶,工程师,现生活和工作于达拉斯,那是得克萨斯州所属城市。菁喆觉得此人年龄和工作都可以,相貌也顺眼,决定就从他试起。
菁喆收到罗伯特的第一封信是这样写的:
玛丽你好!我是一个丧偶的、有个5岁儿子的单身父亲。我已故妻子离开时,儿子只有2岁。但我感谢上帝,让我渡过了难关,时间冲淡了一切伤痛。我相信自己还可以再爱,会生活得更好。我认为,真正的爱情仍然存在。我非常乐观,如果我能遇见一个特别的女性,我想我们一定会营造一个幸福的家庭。人生就是一个“进入和出去的过程”,我相信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也许你的生活中也经历过一些困难时期,但你最终也选择了积极生活的态度不是吗?我的意思是,我的损失和不幸并没有使我生气或变成痛苦的人,我从不责怨这个世界。
我正在寻求一个爱人,而这个被我所爱的女性,也懂得如何去爱一个男人以及一个家庭,她不是功利的,她努力并热爱她自己的工作。我希望我寻找的这个女性,当她与我在一起时,是放松的,是安全的。似乎像梦一样,你出现在这个网站,我急切地想多了解你。
虽然不知是否能得到你的回复,但我仍然写了许多,你的照片和个人资料,引发了我的好情绪,我觉得给你写信是件很舒服的事,而且感觉我可以分享你的任何事情,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玛丽,我想更多地了解你。你可以从任何地方开始,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给你写了这封信,表达了我内心的愿望,这需要勇气。随信附上我的邮件地址,如果你能给我回信,将是我的荣幸。
我热切地期待着你的回复。我就守在这里。
罗伯特
这封信字字句句像被注入了生命似的,真切得如同听到了那个人的呼吸。菁喆很高兴,因为这个罗伯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年龄,对着自己的照片写出这番感言的。
菁喆情不自禁地让栗秋看了这封邮件,并问她该不该给这人回信。
“既然你心里有主意,就别来问我,该干啥就干啥。不过,你该不会一出门就中彩票吧?”栗秋问。
“你说呢?”菁喆不甘心地反问。
栗秋摇摇头:“咱们这种小人物,一般没那个狗屎运。异想天开的事,我从不指望。”
菁喆还是毫不犹豫地给罗伯特写了回信:
很高兴收到你的邮件,谢谢你。
我现在波士顿,你在哪里?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状况吗?
我希望与你保持联系。
祝福你。
玛丽
从发出邮件的那一刻起,菁喆就在等着罗伯特的回信。她希望自己的愿望不要落空,希望这是个好的开始。
第二天从实验室回来,菁喆未及弄口饭吃,就先打开邮箱,那里果然有罗伯特的邮件,菁喆急切地打开,一口气读完。
我是这个网站的新人,很短的时间里却收到大量女性的邮件,可她们只是引起我的注意,我并没有时间去读那些信件。我知道什么事值得去做,什么事不值得去做。我只把时间花给我感兴趣的人身上。
我希望我的这些表达,能告诉你我内心的一些东西。
你的资料已经引起我的兴趣,我感觉到你身上有闪光的东西。你的喜好、价值观,都抓住了我的眼球。我敢肯定,在你的人生路途中,曾经经历过一些事情,但我很高兴你没有放弃信念,能够来到这个网站上,重新你的生活。
这个网站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满足不同人的需要,但我要说明一点,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找一个周末女人,不是为了一夜情。我到这里是为了遇到一个女人,我相信,你到这里来也是为了遇到一个你想要的男人。正因如此,我们搜索到了彼此。年龄、距离、地位、人生观、宗教信仰等等,都不是问题,我相信真爱可以超越时空,我相信你和我都能够克服时空的距离,感受真爱的力量。
我出生在美国纽约,但父母离婚后我和我的母亲移居到希腊。在希腊,我和我已故的妻子结婚,直到3年前,我又回到美国。我现在是一个独立的石油工程承包商,我的工作是在马来西亚和美国之间进行一些石化工程项目的合同签约和监督实施。
我曾经碰到几个“坏苹果”,我明白,那只是人类的一部分,这是不可避免的。看到你的照片,我感觉很舒服,很亲切。你对我意味着很多,因为很长时间以来,我都没有这种感觉了。我很乐观,我想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想抓住它,我认为我们会有一个彼此感情发展的巨大前景。
我也明白,在网上交友是要承担风险和冒险的,这就是为什么这几年,我宁愿独居也不放下我的警觉。你是否觉得我这样说很奇怪,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渴望着了解你的所有。我对你充满了兴趣。
期待着你的回复。
罗伯特
菁喆看完问栗秋:“就凭这封信,能否说,这个叫罗伯特的人还比较沉稳,也比较坦诚?”
栗秋耸耸肩说:“谁知道呢?又没见到真人。但我觉得这人挺会说的,好像句句都能说到人的心里,尤其对咱们这种知识女性,听起来挺受用。但不知道,如果要针对那种不喜欢读书,只想嫁到美国来的女孩,他是否愿意在这里务虚。但愿这是个真货,那你就走运了。”
菁喆立刻喜形于色,说:“呀!郁闷了这么多年,应该交好运了!”
“但愿吧。”栗秋还是那种淡然的态度。
菁喆当即给罗伯特写了回信:
罗伯特,您好:
谢谢您这么认真地写邮件。从中我获知了您的许多信息。
我的家人在中国的大西北。我的父母都是很朴实的工人,我有一对哥姐,他们是双胞胎,但很不幸,他们一出生就有些残疾,我的父母花了很多钱为他们治疗。
我一直在学校里读书。我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我希望未来的男朋友与我有相同的价值观和爱好。
我现在波士顿的某个大学里读博士,如果遇到合适的人,我会考虑留下来的事。
我的女友告诉我,可以在亚洲交友网站找我要找的人,所以我这是第一次尝试。我也很快得到了许多信件,但我首先回复了您。我认为不管未来我们是否能走到一起,我都会珍惜您的真诚。
能多发几张您的照片给我吗?
祝您心想事成!
玛丽
这次,菁喆刚发出邮件不到一个小时,就收到了罗伯特的回信。菁喆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她对栗秋说:“显然,他就守在电脑旁,等我的邮件。所以看到我的信,马上就回复了。”
“也许他正在等别人的邮件,你的邮件却来了,他顺手回复了。”栗秋反驳。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收到他的回信我很开心。”菁喆娇憨地噘起厚厚的嘴唇。
“开心就好。但别太上心。”栗秋平静地提醒菁喆。
(下期《海外剩女》之十八)
Author:
张西
这天晚上,栗秋没有出门,一直在屋里欣赏她意外得来的青花瓷碟。
菁喆一直想跟栗秋说话,但她坐在桌前纹丝不动。“一个小花碟有什么稀罕的,你都看一晚上了。”菁喆终于忍不住敲门。
“进来,进来。”听到敲门声,栗秋赶紧招呼菁喆。
“我确定它是雍正年间出品的。”栗秋的神情中掩饰不住喜悦,向菁喆介绍。
“怎么确定它就是文物呢?”菁喆问。
“因为送给我碟子的主人今年90岁了,这东西是她结婚时,娘家作为嫁妆陪送的,你说,一百多年前的东西,能是近代的吗?再说,这碟底的确有雍正年间的款识。”栗秋指给菁喆看。
“这东西很值钱对吗?”菁喆问。
“倒也未必。我感兴趣的是,这个小碟从中国到美国,从一百年前或许两百年前的什么人的家里,转来转去,现在转到我手上了,它一定浓缩了许多动人的故事,我看呀看呀,想看出来它所有的故事。”栗秋盯着小碟说。
“你刚来,怎么就认识了一个年龄那么大的老太太呢?”菁喆越发觉得栗秋的神秘。
“今天我去康涅狄格州一个叫温莎镇的地方,那里有个老人村庄,住着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她跟我家是什么关系呢?就是我姥爷堂兄的表嫂,反正我姥爷也跟着叫她嫂子。姥爷堂兄的表兄是中国第一代空军机械师之一,曾经参加过抗战。而表嫂是湖南人,抗战爆发后当了随军护士,后来他俩都为美国飞虎队服务过。抗战结束后,他们去了香港,后来又到了美国。遗憾的是,那位空军机械师今年初刚去世。老太太还健在。”
听了栗秋的介绍,菁喆说:“哟,挺动人的故事呢!我爷爷也参加过抗战,也还健在呢!但我爷爷奶奶家挺穷的,我从未见过他们家里有这些贵重的东西。”
“你爷爷奶奶还好吗?”栗秋关切地问。
“奶奶早去世了。但爷爷还挺好的。80岁时还去放牧呢。我爷爷特别疼我,我的童年是在爷爷身边长大的。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新疆喀什地区的塔什库尔干。帕米尔高原知道吗?慕士塔格峰知道吗?喀喇昆仑知道吗?布仑木沙乡的杏花村知道吗?我爷爷就在那儿。那是个要多美就有多美的地方!”菁喆一提起爷爷和故乡,就自豪得不能自持。
塔什库尔干在中国新疆西南部,波士顿在美国东北部,两个地方本不可能有什么联系,但因为菁喆,两地“相遇”了,虽然菁喆的人在波士顿,她的心和感情,都还在塔什库尔干。
“我还真没去过。那地方太远了。但我希望有一天能去看看,电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歌就是从那儿唱出来的吧?”栗秋充满向往地问。
“啊,你知道塔什库尔干的民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菁喆惊讶地说。
“当然知道,电影里男一号阿米尔真帅呀!”栗秋笑嘻嘻地说。
“我爷爷年轻时比阿米尔还帅呢。尤其他穿上军装的时候,我没见过照片,是奶奶告诉我的。”菁喆骄傲地描述。
“他们这代人,能活到今天的,都不是一般人。你爷爷年轻时也肯定挺厉害的。”栗秋崇敬地说。
“那当然。到现在,他脸上还有一块伤疤呢,是跟日本鬼子拼刺刀时留下的。”菁喆心疼地说,转而又问,“那你怎么跟这老太太联系上的?”
“我姥爷读书时,就跟他堂兄以及堂兄的表兄都是同学,他们还在一起唱过京剧《定军山》呢!只不过,我姥爷是前清的遗少,整天喜欢提个鸟笼子遛鸟,不喜欢参与社会活动。但姥爷的同学们,有的参加空军,有的去了黄埔军校,他们断断续续地一直有联系,感情还挺好的。”
“老太太这么大年龄了,谁照顾她?”
“老太太生活能自理。她有个女儿跟她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其他的儿女们生活在世界各地。现在老太太儿孙满堂,平均每个月都有家人从各地飞来探望她。这次我去,老太太的女儿到哈特福德巴士站接我。老太太跟我很亲,非说我有什么地方长得像她丈夫,拉着我的手不放,又是沏茶,又是给我放京剧。噢,这就是我喝的那杯茶的茶碟,她看我喜欢这个小碟上的图案,就送给我了。”
“她是湖南人,也喜欢京剧?”
“她和老公很相爱,爱屋及乌呗。老太太读书、画画、练习书法,爱好多着呢。我们坐在那儿聊了两小时,她都没去厕所,我看她身体挺好的。”栗秋把玩着茶碟,若有所思。
“噢,这样呀。也没什么稀奇的。在我爷爷的村庄,有好几个百岁老人呢,有一个塔吉克爷爷牙都快掉光了,但一听到音乐,还能跟小姑娘们一起跳舞,真让人羡慕。哎,你说,喝茶和跳舞,是不是让这些老人长寿的原因?”
“因人而异吧。但显然老人有个专注的爱好,容易延长寿命,这也是值得研究的现象。当然,一个人如果常常沉浸在爱情之中,说不定也能延年益寿。”栗秋一边说这些话,一边低头在苹果手机上划拉,突然她冲菁喆一乐,诡异地问,“知道你爷爷那个村庄的人为什么长寿吗?”
菁喆迷茫地摇摇头。
“我知道。因为他们吃杏仁。”栗秋把手机送到菁喆面前,让她自己看。那是栗秋刚搜到的一篇文章,内容是说,在南太平洋有一个由322个岛屿组成的国家斐济,全国只有70多万人,是全世界唯一没有癌症的国家,科学家研究发现,斐济人不得癌症与他们每天食用杏干、杏仁有关。
斐济产杏,所以人们长寿;塔什库尔干的杏花村也产杏,所以人们也长寿,栗秋的分析有道理呀。栗秋还透露,她知道在喜马拉雅山东南边,有一个居住着5万多人口的地方,人均寿命在100岁左右,美国科学家去考察过,那里的人长寿也与常食杏干和杏仁有关。
栗秋兴奋地对菁喆说,谢谢她刚才无意中提供的信息很有价值。她在瞬间找到了以后的课题研究方向,就是“食品与长寿”。她说,现在地球人最关心的是什么?就是安全与健康,谁不想长寿?尤其中国人,从几千年前就开始炼长生不老药,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世间根本没那玩意儿。可是,斐济、喜马拉雅山东南边以及塔什库尔干的杏花村的长寿现象都值得研究。
栗秋告诉菁喆,明年回国后,她想到塔什库尔干的杏花村去做实地调研。菁喆听了栗秋的决定,比栗秋还渴望,她说一定要去一定要去,如果有条件,她要陪着栗秋去,两人可以坐在爷爷家的庭院里,直接从树上摘橙黄色的杏子吃。
栗秋对菁喆描述的塔什库尔干的杏花村以及她神勇无比的爷爷充满了向往。
(下期《海外剩女》之十七)
Author:
张西
菁喆吃了一惊,原来网络交友如此便捷高效,才注册十几分钟,来跟她打招呼和发邮件的已经有20多人。真火!她迫不及待地一一浏览邮件。看着看着,她兴奋起来,心跳也加快了。天啊!这老外就是不一样,情书写得真甜蜜,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给她写情书,当然她心里也明白,这情书不是写给她的,是写给那个靓丽的“丽莎”,可她究竟是谁呢?菁喆不知道,栗秋说了,那个“丽莎”就是个符号,她希望自己不要混淆了这个事实,知道自己是谁就行。那一刻菁喆感叹,看来对一个女孩来说,别的什么都不重要,长得漂亮最重要。男人看女人,主要是看脸蛋、年龄和身材。要不然,怎么就凭着一张照片,招来那么多围观的男人?
菁喆兴奋地浏览这些男人照片时,发现有个老男人短短十几分钟就给“丽莎”打了三次招呼,送了三束玫瑰花,发了一通邮件,说他在波士顿的查尔斯顿有四处房产,单身,至今在等待一个可以做妻子的中国女人。这个男人迫切地希望明晚就能请漂亮的“丽莎”吃饭,因为他已深深爱上了她。菁喆忽然觉得在哪儿见过这张脸。到底在哪儿见过呢?她突然有点紧张,这张老脸很像昨晚跟栗秋约会的那个男人呀!究竟是不是呢?菁喆吃不准。栗秋昨晚晃了一下她用手机拍的那个老男人的照片,以示他是真人,不是骗子,菁喆只瞥了一眼。但愿自己看错了,大概在中国人眼里,外国人长得都差不多。
晚上10点多,栗秋回来了。此前,菁喆一直纠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猜疑。栗秋洗过澡,在客厅里吹头发时,菁喆还是忍不住怯怯地说了这事。菁喆不想让栗秋吃亏。栗秋的脸色当然不好看,她到菁喆的电脑上迅速扫了一眼,确认向“丽莎”示爱的头像就是今晚跟自己约会的男人。两人算了一下时间,这老男人就是在栗秋梳妆打扮时向交友网站新人“丽莎”献媚的。
“真恶心,一个老瘸子,也太不自量力了。”栗秋厌恶地啐了一口。
菁喆不解地:“为什么叫他老瘸子?”
“我也是今晚才知道的。昨晚我到饭馆时,他就坐在那儿了。吃完饭,我怕错过地铁,就先走了。今晚我们一起走进音乐大厅时,我才注意到他的腿有毛病。他说他出过车祸,有三年都坐在轮椅上,现在走路还一跛一跛的。”栗秋告诉菁喆她今晚的发现。
“他没对你怎样吧?”菁喆担心地问。
“就是听音乐会时,他的手有点不老实。也没让他占着什么便宜。唉,可惜了,世界一流的弦乐演奏,他根本听不懂,可能也没打算听,就想着怎么占我便宜。也许他看准我是个知识分子,想用听音乐会这种高雅的方式来讨好我,让我以为他很有素养。想不到,他的人品比音乐会的票价还低。”栗秋愤愤地说。
“甭理他了。”菁喆劝道。
“不可能理他了。网上条件好的给我写信的男的多得是。我只是考虑他是波士顿人,相互了解起来方便,他要是在外地,咱根本没法了解他呀。谢谢你菁喆,给我提了个醒。”栗秋诚恳地握了握菁喆的手。
菁喆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查尔斯顿这个小镇的历史吗?”
栗秋摇摇头。
“那我告诉你吧,那里是波士顿黑帮大本营。”菁喆爆料说。
“怎么会?你怎么知道的?”栗秋很是惊奇。
菁喆耸耸肩说自己在老人院做义工,跟她聊天的一位老人说的。
菁喆的业余时间,主要做三件事,一是跑步,二是做义工,三是在网上看好莱坞电影。其中好莱坞在波士顿拍摄或以波士顿为题材的电影,她全都看过,例如《波士顿黑帮》《波士顿法律》《社交网络》《神秘河》《心灵捕手》《斗士》《城中大盗》,以及2007年刚获奥斯卡影片奖的《无间道风云》。这部电影就是以美国头号通缉犯之一博格为原型编剧拍摄的,他被指控犯有21宗重罪,包括谋杀、贩毒、洗钱、银行抢劫等,但他同时也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政府眼线”,他自1994年突然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影片就以博格曾经所在的南波士顿爱尔兰裔美国人聚集地为背景。菁喆看到的《无间道风云》DVD版中还包含了博格曾作为波士顿黑帮老大的纪录片。看完之后,菁喆感慨原来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波士顿竟有过3个黑帮。
菁喆有些害怕,但同时也对博格和黑帮形成原因产生极大兴趣,她特意查阅了有关波士顿黑帮的资料,又跑去跟汉克斯老人求证。“先后从爱尔兰来的移民,主要集中在查尔斯镇、南波士顿、罗克斯伯里、萨默维尔以及多切斯特这五个区域,爱尔兰黑帮就是在那时形成的。那时意大利裔美国人主要聚居在波士顿的北角区,意大利黑手党经常偷袭爱尔兰黑帮,而爱尔兰黑帮之间也相互争斗,这使得爱尔兰帮派在1931年就开始没落了。”汉克斯讲的这段历史,与菁喆在图书馆查阅的资料基本相符。相比较而言,菁喆更喜欢听汉克斯老人的口述历史。
“1960年代前后,波士顿北部的萨默维尔冬山社区的‘冬山帮’和查尔斯镇的‘基林帮’打起来了。”
“为什么?”在20世纪30年代,中国的上海也有黑帮,菁喆看过的许多电影里,都有对上海黑帮的刻画。她对那个群体很好奇。
“为女人。呵呵,这是个永恒的话题,男人真的很滑稽。他们一直打斗了30年,终以‘冬山帮’胜出。”汉克斯老人平静地讲述。
“那么被打败的那一帮怎样了?”菁喆问。
“那能咋样?不是被打死,就是进了监狱。余下的兄弟都被另一个刚起来的‘冷山帮’收留了。从此,新英格兰地区只有两大黑帮可以对垒,即:‘冬山帮’和意大利黑手党。”
“那个女人真厉害,能让那么多男人们为她打斗30年,她一定很漂亮很漂亮。”在菁喆对那个引无数男人竞折腰的女人崇拜里,暗含着对自己容貌暗淡的自卑。
“哈哈,那又怎样?每个漂亮女人30年后都会变成老太婆的。想想这些男人们做的事,真是滑稽。”汉克斯老人感叹着。
听到菁喆的讲述,栗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自己刚落地,就跟“冬山帮”大本营所在地查尔斯镇的商人约会了,谁知他的家族或他本人是否涉足过黑帮呢?真是不知深浅,以后切切要小心了。通过这事,栗秋和菁喆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她觉得自己很幸运,遇到的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事儿妈”室友,而是一个淳朴厚道的新疆女孩。
不过,栗秋也有点不以为然,既然波士顿的黑帮被打散一二十年了,那个地区早就平安了。她也不认为跟她见面的房地产商与那里的黑帮有什么联系。
菁喆倒觉得有3个疑点需要推敲:其一,这个腿有残疾的人,真的是出过车祸吗?该不是打架或其他什么原因导致的吧?其二,此人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正好处于青壮年,他要是没读过大学的话,应该也是在底层社会混生活的,又怎么知道他与黑帮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其三,此人能拥有4处房产,说明他还是有一定积蓄的,在那种地方,他到底怎么做到富有的?
栗秋认为菁喆的推理不无道理,但也有些无厘头。她认为菁喆看这类黑帮题材的电影多了,太容易受影响。她心态敞亮地劝菁喆,生活还是很美好的,查尔斯镇也应该早已走出了黑帮阴影。
“我把这人设为‘黑客’,禁止他到我网页来。”菁喆不置可否地替栗秋较着劲儿。
“别。你装不知道,给他写回信,咱也逗他玩。小逗一下。”菁喆看着栗秋狡黠的表情,实在猜不透栗秋心里在想什么。
(下期《海外剩女》之十五)
Author:
张西
“你给我听清楚了,眼界,是指目力所及的范围。引申为一个人见识的广度。顾名思义,眼界广者,成就必大;眼界狭窄者,成就必小。开眼界,是指开阔视野,增加见识。既然你打算以网络为平台,向男人世界进军了,那么,先开开眼界是必需的,否则,一出门看到一棵树就抱住不放,还以为全世界就这一棵呢,傻不傻啊?”菁喆给茹欣媛打电话本来想说房租的事,但被她问了一句这几天忙什么,自己就主动招供说出刚注册了交友网站。茹欣媛立刻在电话里呜哩哇啦地说了一通,然后说没多余的时间跟她啰唆,便挂了电话。菁喆听了个半懂,又不敢深问,想想,还是自己慢慢琢磨吧。
接下来的几天,吃过晚饭,菁喆就钻进屋里,打开电脑看邮件。确切地说,是看情书。让她意外的是,里面竟然有些是博士、硕士。她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谁说在网上晃荡的没好人?难道这些高学历的人都不是好人吗?现在自己也上网了,起码自己就不是坏人。
一位50岁身高1米9的医学博士首先抓住了菁喆的眼球,照片上的他浓眉大眼,笑容也真诚极了。他坐在自家房屋门前,健壮的双手像是随时要迎接什么人的到来。他在信中说他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这让菁喆有点动心,起码他对中国文化不是一点都不了解,他给“丽莎”的信是这样写的:
丽莎你好,我是一名医生。我主要研究人的身体健康,尤其是妇女肌肉组织的发展方面,有过许多实践,为此,已发表30多篇学术论文。我曾经在美国海军陆战队服役并参加过越战。我还曾经参加过美国举重锦标赛。我的奶奶是中国人,爷爷是意大利人,因此我血液里流着四分之一中国人的血。我认为自己最大的成就是收养了一位中国女孩。我没有结过婚,但并不缺少结婚机会,只是缺少时间。由于工作的原因,我去过很多国家,我帮助很多无家可归的儿童,我还教妇女们防御术。朋友们都说我是个诚实、有爱心、善良、做事不半途而废、有智慧的好男人。
备注:我从没有过一夜情。
期待你的回音。
凯文
另一个医学博士也已51岁。菁喆有些不悦,为什么给她写信的人年龄都这么大?中国男人喜欢找年龄小的,难道美国男人也有这爱好吗?从照片上看,这位来自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城市的大学教授,相貌平平,语言也平平,但他流露出对中国文化的兴趣,是吸引菁喆的地方:
你好,丽莎!亚洲交友网站建议我把你作为一个配对目标,我从你的资料里看到你受过良好教育,所以我才写这封信。我是马里兰医科学校的一名教授,同时也做医学研究。我带研究生和医学本科生。我喜欢户外活动,比如徒步旅行、骑自行车、皮划艇和滑雪。我爱到美丽和有文化风俗的地方旅行。我也很喜欢电影、戏剧和艺术。我喜欢做饭,喜欢民族风情和创新的食品。对于我的伴侣,我将会很温和、支持和关怀。家庭对我很重要。我正在寻找一个能和我确定严肃的、稳定的关系,最终走向婚姻的伴侣。我研究佛教和禅学,我对它们充满了兴趣,虽然我还没有把它们作为我的宗教,但禅修已成为我生命中日益重要的一部分。我知道你来自一个佛教国家,这很好。我想知道,你是否想多了解我的情况?
所有美好的祝福都送给你。
山姆
菁喆看到另一封信,乐了,21岁的男人也来征婚?他比自己资料里的年龄还小两岁,也不在乎?由于他就是波士顿人,菁喆倒也有兴趣看看他的信:
你好吗,丽莎?我是一个温和的绅士,我对女性充满了尊重。我自认为是个有趣的男人,我诙谐,热爱自由,对生活充满热情,而且我很聪明,好奇心强,对感情忠诚,对伴侣体贴,平时努力工作。自我介绍一下,我即将成为一名电信工程师。我单独住,我哥哥家住在街对面,我有个漂亮的侄子,我们很亲密。我对凯鲁亚克、加缪、布考斯基这些名人很感兴趣,我也喜欢去阳光明媚的维吉尼亚,我对于汤姆•罗宾斯、熊、新杂志、皮划艇、自行车、各种动物、在沙滩上驾驶四轮摩托、室内壁炉、室外烧烤都充满了兴趣,我想,如果你能跟我一起走出去,我们至少会有一些笑声和良好的交谈。
我期待着与你度过一个美好的日子。
布朗
到底是年轻,信里所呈现的这个人,好动,好奇心强,菁喆想想自己在这个年龄时,也是一脚深一脚浅地,对任何事物都想探个究竟。这人当然不是一个结婚的好人选,但却多少让她感觉到美国年轻男孩的状态。只是,她觉得美国人怎么都那么喜欢自我表扬呢?这与中国人的谦虚很不相同。
菁喆看了下一封信,惊讶得不得了,一个77岁的老人,竟然敢给23岁的中国女孩表白,真服了。
亲爱的丽莎,我是个成功的企业家,目前已退休在家,常常享受令人兴奋的旅行生活、听音乐会、看电影、外出就餐等。每当我这样做时,我就想我应该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与我分享这一切兴奋。我是个精力充沛的男人,身体很棒,这就是我希望找一个年轻女士陪伴我的原因。我已经出版了三本书。你是硕士,如果你愿意,让我们合写第四本书吧。我是个非常有爱心的人,如果你做了我的妻子,我会很崇敬你,而且把我的一切都与你分享。我不抽烟不喝酒,也不赌博,到拉斯维加斯时也很少玩老虎机,只是享受那里精彩的表演和拼命购物。如果你是我的爱妻,每年我要与你到至少三个国家去旅行。去年,我去了中国、澳大利亚和加拿大。我喜欢中国。人生短暂,所以我认真对待每一天。我常常忘记自己的年龄,我真的精力充沛,就算你只有23岁,在床上我也能满足你。我喜欢跟我的妻子在一起做很多事情,永不会让她独自在家,我要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让她开心。
我希望你能看到这封信,如果你选择了我,你将不会后悔的。我要开始与你分享我的生活。
期待着你的回复。
汉斯
菁喆觉得自己不可能去招惹这个老头。他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大一轮,怎么可能跟他交往呢?但是菁喆钦佩这个老头的勇气,快80岁的人,还这么信心满满。她又看了一个38岁男人的来信,又是另一番表白:
什么是爱情?亲爱的丽莎,我觉得就是来自内心深处的爱心。我理解的爱是忘了自己想要的,把自己奉献给最特别的人。那就是爱,如果两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那么他们之间就可能存在真正的爱。我是个简单的人,我一直保持着内心的洁净。我没有丰富的物质,我只有一个移动家庭——一辆卡车和两英亩土地,这些是我唯一拥有的,而我认为对于维持生命足够了。如果我能找到真正的幸福,那我的心里就会充满铺天盖地的喜悦和幸福。我不是个游戏人生的人,如果一个女人想得到全部的尊重,那么就来找我吧,我给你机会,无论生活好与坏,我都会一直从内心爱你。我会一直保护着你,会确保你不会受到伤害,保持永远的纯净。
你是我的真爱吗,丽莎?请回答我,什么是你的爱情。
约翰
菁喆觉得写这封信的人可能是什么信徒,或者不食人间烟火那种人,说好听点,挺浪漫的,说难听点,穷光蛋一个,这种人,在妈妈那里是绝对通不过的,他连个稳定的住房都没有,谈什么爱情?看来年轻的,没钱;有钱的,不年轻了。怎么取舍呢?这个问题先不说,这群人里还有一个更浪漫的,一连5封信,每封信里必有诗,每首诗必煽情,菁喆没兴趣上网去查,这诗是原创,还是别人的诗歌被他拿来一用的。对此,菁喆付诸一笑。她觉得自己不懂诗歌,千万别误解了诗人的美意,还是不回复的好。
当菁喆看到一个美籍华人的资料时,眼前一亮,也许这个人更适合自己?除了年龄大些,其他都符合自己的要求。信是这样写的:
我是美籍华人,今年50岁。在中国出生。大学毕业后,赴美留学,获硕士博士学位。现在旧金山一家医院当主治医生。在美国经自己不懈努力,已实现梦想。我经常被邀请到国内的医院做学术报告。尽管我的事业算成功,但个人生活不美满。我离过婚。尽管我现在的生活很充实,但总觉得少了家的温暖。渐渐感到人生不止是事业,家不是事业可以代替的。这是我来到这个网站的期望。期望在这里找到我的另一半,共度人生,共享幸福,共度艰辛,使彼此的人生更美满。我热爱生活,坚持锻炼,喜欢周游世界,同时也享受平静但浪漫的二人世界。如你不介意,给我们相识的机会,我不会让你失望,因为我的责任心、爱心,还有事业心,会让我所爱的人幸福。但愿会收到你回信。
苏哲
这个华人的信件,菁喆觉得有必要保留,她想,如果这个人说的情况属实,可以试试,毕竟都是中国人,交流起来也顺畅。
这天晚上,菁喆惊讶地喊:“栗秋快来看呀,葛优也在网上征婚呢!但他想找欧美国家的女人。”
“肯定是假的。”栗秋到菁喆电脑跟前,果然看到男性征婚群里有个人是葛优的头像,“连这你都信呀?恐怕你只知道葛优吧。在这个网站,我还见过用周杰伦、王力宏、刘德华的头像征婚的呢,逗死了。”
“这些人也太胆大,万一被这些演员看到那不死定了?”菁喆担心地说。
“第一,这些演员不会到这些网站来;第二,欧美女人分不清中国男人在面孔上有什么区别。我个人认为,把葛优当成美男子挂在这儿,还是太抬举他呢,呵呵。”栗秋调侃道。
“那肯定也有人盗用女明星们的照片了?”菁喆猜测。
“必须有。我都试过用周璇的头像呢。有的老外还真懂行,直惊呼,‘太美了,简直像中国古代美人’,他们当然不知道周璇是他奶奶的奶奶辈的人,我有一阵儿也有调戏这些征婚男人的心态。”栗秋波澜不惊地说。
菁喆像个局外人似的,快乐地浏览多情的男人们给“丽莎”的情书。有时,她也看到栗秋也以“丽莎”的名义出现在亚洲交友网站,菁喆知道,她是为了调侃那个不自量力的“老瘸子”。菁喆暗笑,她对栗秋说:“算了,别理他就完了。”
“就没打算理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想逗逗他,然后让他自己转圈挠头皮去,看他这没出息样儿,应该进不了黑社会的门槛,人家都不稀罕收他!”栗秋总觉得刚到波士顿就吞了一只苍蝇,心里不舒服。
那老家伙果然中套,以为“丽莎”真的对他有意,便不停地要求见面,一口一个陷入恋爱了,迫不及待了,但“丽莎”却忽而说自己回中国了,忽而又说到波士顿了,答应了老家伙的见面要求后,又忽而说,得去趟佛罗里达,像遛狗似的,把老家伙遛了一个星期,终于,那老家伙似有所悟,便不再出现。
但菁喆和栗秋很快发现,这老家伙没多久又高高兴兴地到别的亚洲女孩那里去吹嘘他有四五处房子,是个体贴、忠实、诚心的好男人了。
栗秋乐了,说哎呀,这美国男人真健忘,昨天刚刚遭受“丽莎”的调戏,还没来得及上火,一转身,一抹脸,又像啥事没发生似的,跟另一个女孩甜言蜜语去了。这心理素质,这厚脸皮,咱得好好学习。但菁喆却笑嘻嘻地说,自己可学不来。
虽然菁喆在亚洲交友网站设置的选择范围是32岁至45岁之间,仅限美国白人,但她仍然收到从21岁至78岁的各个年龄段男人的邮件,来源不仅有美国,也有澳大利亚、德国、法国、日本以及墨西哥等。
菁喆选择了其中十几封条件接近自己要求的邮件,一一下载,她想认真比较一下后,再决定给谁回信,写些什么。过程中,网站管理员问她下载信件干什么?她没理会。但第二天,她注册的网页被关闭了。难道自己触犯什么规定了?唉,这扇门刚被打开,又突然关闭了。菁喆觉得有种昙花一现的感觉。
(下期《海外剩女》之十六)
Author:
张西
第二次约会前,栗秋仍然对着镜子梳洗装扮了一番。这次她把垂肩的乌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结,双耳戴上琥珀蓝耳钉,换上一条丝质面料的青底印蓝花旗袍,秀丽的圆脸做了淡妆处理,口红涂得恰到好处,一切都妥妥的。昨晚那个房地产老板请她吃饭时,不断地称赞她嘴唇性感。当时她抿着厚厚的唇浅笑,接受了对方的赞美。看得出来对方已经着迷于她的美貌。栗秋答应今晚7点跟他到波士顿音乐大厅听波士顿交响乐团的演奏,是因为这正合她意,她就想通过连续接触,来验证此人是否还同时与其他异性有联系。做这个决定,也就意味着拒绝了麻省理工的那个讲师晚上与她到海边的请求。她想,自己又不是小女孩,怎么会大晚上的跟一个男人跑去看海?再说海边哪有地方坐?那就只能回到车里,接下来发生的事,她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栗秋权衡的结果,还是认为听音乐会更有品质也更安全,当所有人都认真地听音乐时,那个房地产老板能对她做什么呢?
栗秋袅袅婷婷地带着一股幽香出去了,留下菁喆独享安静的空间。
栗秋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既有女为悦己者容的含义,也有孤芳自赏的意味,即使没有男人欣赏,她也会这样做。还有一层含义,就是出于对当今美国最具贵族气息的波士顿交响乐团的一种尊重。
有这样一位青年,他梦想成为钢琴家,也曾到“音乐之都”维也纳求学,但在美国的南北战争中,他受了伤,不得不放弃他的音乐梦想。后来他成为波士顿的一名银行家。为了圆梦,他捐出1万美元,创建了波士顿交响乐团,希望乐团演出能用最低廉的票价,让所有想来听音乐的人都感受音乐的魅力。经过半年努力,交响乐团召集了68名乐师,他们在首任指挥的指挥下,演奏了高水平的乐曲,名声大振。从此,百年经久不衰。
当然,这个过程中,也有过两次波折,乐团几近濒临解散。一次是“一战”爆发后,由于时任乐团指挥是德国人,有亲德倾向,而且拒绝演奏美国国歌《星条旗》,被疑为“间谍”,他在波士顿的家中被捕,其他优秀的德国乐师也遭到解职。第二次是战后,在乐团工会的鼓动下,乐团三分之一的乐师要求加薪,否则拒演,这次工会运动的结果是,三分之一的乐师离开乐团。时任指挥顺势招聘大量年轻的美国乐师进来,给交响乐团带来了新的活力。此后许多年里,周六的交响乐团的演奏,都向公众做现场直播。乐团还开创了一个新形式,那就是夏季音乐会。每到夏季,乐团都会在坦格任德举行为期6周的音乐节,来自全世界怀揣音乐梦想的青年人,都会聚集到这里,由乐团的演奏家对他们进行面对面的授课。因此,这里又成为名副其实的暑期音乐学校。
1972年,乐团进入小泽征尔的时代,他指挥乐团用弦乐合奏的方式,演奏了中国民间乐曲《二泉映月》,引起极大反响。栗秋还在中国时,就听说了这件事。栗秋还知道一个叫马友友的华裔大提琴家,他是波士顿交响乐团最棒的演奏者之一。
栗秋崇尚音乐的美好,她为自己一到波士顿就能听音乐会而感觉无比幸福。管他请自己听音乐的是谁呢,她对这份礼物是笑纳的。
(下期《海外剩女》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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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西
一夜辗转,翌日,菁喆呼呼大睡了一天。直到傍晚5点多,她才饿醒,一骨碌爬起来进了厨房。她咽着口水,想着该吃什么才过瘾。不如面条配卤肉吧,西北人就爱这一口。菁喆弄得动静挺大,半小时后,面前就放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卤面,她吃得满头大汗,嘴巴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
栗秋没什么时差反应,睡到自然醒,然后洗澡,早餐,清理房间,购物。下午回来时,窗台上多了两盆植物,一盆虎皮兰,一盆吊兰,主要净化室内空气之用。墙上也多了一幅法国当代著名油画家泽克的《薰衣草》,栗秋特别喜欢这幅画所呈现的梦幻般的大自然景象。一切收拾停当,栗秋也进到厨房里,跟菁喆打了个招呼,便动手开始拌蔬菜沙拉。
“只吃青菜,能饱吗?”菁喆的两腮虽被面条塞着,但还是礼貌地问候新室友。
“嘴里有东西时,先别说话,会咬着舌头的。还有,你晚上吃得太油腻,容易长脂肪哟!”栗秋提醒道。
“吃不饱,半夜我会发慌。”菁喆还是不管不顾地稀里哗啦地吃着面条,平时她就是这般动静。
看着菁喆的吃相,栗秋皱皱眉头,但忍住没说什么,只是劝了她一句:“饮食结构是可以改变的。”
菁喆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最近又胖了。但是,管他呢。”
“还好吧。你看上去挺健壮的。如果能有点营养学意识,会更好。”栗秋婉转地说。
“嗨,我从小家里生活困难,能吃饱饭就是幸福。”菁喆一咧嘴,满足地笑了。碎面条挂在嘴角上。
“我说个事你别介意。”栗秋终于忍不住了。
“啥事?你说吧!”菁喆停住,不吃了,等着栗秋说话。
“吃饭时,别吧唧嘴,这很不雅。当然吃中餐无所谓,如果以后有机会跟洋人一起吃西餐,咀嚼食物时,要闭着嘴,不然,他们当面不说,背后会说咱没素质。”栗秋说完这些,松了口气。
菁喆的脸立刻通红了,她说:“噢,这样呀。”菁喆嘴里还有没吃完的面条,又想按照栗秋说的尝试去做,却憋着气闭着嘴巴,没控制住,一个喷嚏打出来,嘴里的碎面条喷到了栗秋身上。菁喆赶紧道歉。
“没关系。以后打喷嚏或咳嗽千万别对着人,要转身,或至少用手臂挡一下,这样才礼貌。”栗秋一边用纸巾擦拭身上的污秽,一边耐心提醒。
“这是西方文明的体现,对吗?”菁喆虔诚地问。
“咱们东方文明也要讲礼貌呀。而礼貌和教养又体现在许多细节上。文明不分东西,都是趋同的,但是有个体差异的。”栗秋跟菁喆分享自己对两种文化的理解。
菁喆突然问:“同性恋应该是西方文化特有的吧?我一直就想不通同性恋是怎么回事?”
“中国从古代就有同性恋了,只是咱们的文化不认同这一部分。你天天只研究动脉粥样硬化相关基因的转录调控,整天跟动物打交道,当然不懂人类的情感。”栗秋打趣地说。
菁喆惊喜地问:“呀,你知道我在研究动脉粥样硬化相关基因的转录调控?”
“都属于细胞分子生物学的范畴,我当然知道了。我还看到你和你导师联名在美国医学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呢,挺不错的呀,祝贺你!”栗秋由衷地赞扬。
“唉,在美国发一篇论文真难,前后花了两年时间才刊登出来。”菁喆感叹。
“你喜欢待在实验室吗?”栗秋淡淡地问。
菁喆使劲摇头:“我不喜欢生物专业,太单调了。每天做实验,我都快崩溃了。但导师抓着这个课题不放。”
“如果美国卫生部门认为你在论文中提出的假设有重大价值,那么这可能会帮助你的导师,也是你实验室的老板,申请到一笔丰厚的资金。这样,他又可以引进更多的中国访问学者,并借着集体智慧,帮他在短时期内完成一个实质性突破。如果实验成功,他的产品将投放市场,那时,他的获利将丰厚百倍。所以你几乎没有自己生活的时间,对吗?”栗秋善解人意地说。
“我的确每天都在实验室,从早晨9点到下午6点,有时晚上还得加一两个钟头的班,这就是我的全部生活。令我欣慰的是,我现在参与实验的这个课题,明年就能进行鉴定和评估,一旦通过几轮鉴定,研究成果将投放美国市场。”
“那也跟你没多大关系,成果是老板的。而且你说的也只是个假设,如果没效果呢?你不得继续研究下去吗?得了,咱不谈各自的学科了,反正你记住,老板永远都想挣大钱,打工的永远都有干不完的活。你天生就是打工的命吗?应该恋爱结婚的,就不要错过。生命只有一次,要活着,还要活好,活出质量来。”栗秋真诚地点拨着菁喆。
“咦,这口气听起来怎么像我妈在劝导我?但你比我妈开明温和多了。每次跟我妈聊天,心里都得堵半天,好像我存在就是为了还她的债,我永远都欠她的!上学时,我必须考第一名,不然就对不起她;上大学后,我必须考研,这是她需要的;我到美国来读博,我妈天天盼着我寄回去穿博士服的照片,我家左邻右舍都等着看呢,那就是我妈的理想和面子。我真郁闷,我人生的每一步,都是我妈计划的。”菁喆把心里的苦水都倒出来了。
“你是你妈生命的一部分,当然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你可以理解成她爱你,也可以理解成她爱她自己。这没什么错,只是你妈的表述方式比较直接,你会有心理排斥。但她对你未来的安排未必都是错的,我猜她一定是在年轻时有雄心壮志的那类女强人,由于某种原因,未能如愿,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这让你觉得压力大。换了你是母亲,她是女儿,也得上演这出戏。你如果能做到既理解她,又能做你自己,那你就太棒了。”栗秋的这番话,听上去很像策略,但又像自然而然的情感流露。
“哟,到底是当妈妈的人说出的话,就是不一样,经你这么解释,我不想跟我妈赌气了。有时我故意跟她较劲,她让我往东,我偏往西,有时都把她气哭了。看来我错了,是我不注重相处艺术。”菁喆意识到自己有时对母亲态度有点过分。
“行了,不说你妈了。说说你吧!你怎能睡一天呢?”栗秋问。
“昨晚我妈又给我下达任务,赶紧找男朋友。她可能怕我嫁不出去变成剩女。”菁喆说这些时,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绳索束缚,她想挣脱,但无能为力。
“想留在美国吗?”栗秋问。
“不知道。”但想想又说,“就算想留在这儿也没路子呀!”
“想留在这儿就一定有办法。”栗秋信心满满。
菁喆为难地说:“我参加过好多招聘会,对我感兴趣的单位也有,但一听说我没有绿卡,就没下文了。所以我才到实验室来当高级农民工。我也看明白了,这里没人把我们这种实习生当回事。同样的工作,如果是美国公民,他们的月收入就能到七八千美元,但不是的话,即使博士后也只能拿三千多美元,扣掉税就剩下两千多美元,这情况就跟中国的农民工差不多,没有北京户口,只能小心翼翼地在这座城市漂着,跟北京的那个“蚁族”情形差不多。所以我想回国。但我妈坚决反对,她说国内的就业形势更严峻,就算找到工作也只能拿几千块钱工资,要想挣套房子,几乎不可能。可在这儿又落不下脚,真是两头为难。”
“中国的社会转型又不是这两年才发生的,早都这样了。所以,如果你能早点勾勒出自己的未来,就不会有现在的被动。”栗秋平淡地说。
“我也想计划我自己,安排我自己,但条件不具备。”菁喆一脸愁容。
“那就创造条件呀。为何不考虑嫁老美,拿个绿卡再说?”人届中年,栗秋做事很实际。
菁喆摇摇头说:“为拿绿卡嫁人,太那个了吧。”菁喆无法接受拿婚姻做身份交易的事情。
栗秋反问:“太哪个了?你觉得丢人是吗?那现在,作为一个高学历的知识女性,生活状况还不如农民工,就不丢人了吗?死要面子活受罪,这就是虚荣。”
菁喆想了想,跟栗秋坦白说:“昨晚之前,我从未想过跟美国人生活在一起会是什么样,我心里挺排斥的,你看他们都胖成什么样了,胳膊和腿露出来都是毛,怪吓人的。而且饮食习惯不同,也吃不到一起去啊!不行,我还是得找中国人。”
栗秋冷笑说:“好啊。但你到哪儿去找?如果有合适的,哪至于你现在还单着?”
菁喆没了主意:“那怎么办呢?”
“如果你肯把拿绿卡当一件事办,不动感情,就能办成。比如办个假结婚。我听说,波士顿的中国城里,专门有人做这种地下生意,让你跟一个贫困潦倒的单身美国公民假结婚,一结婚就可以申请临时绿卡,移民局好像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每个月去检查一下,看看女的是否真的跟男的住一起,其实只要衣服放到一起,有在一起生活的痕迹,就能蒙混过关。三年后,就可把临时绿卡换成10年的长期绿卡。不过,这是个交易。听说,一些在美国失业吃低保的爱尔兰老头就靠这种生意维持生活,一两年结一次婚,也能挣七八百美元,但如果跟你假结婚的是美籍华人,那收费可就得两三万,你想试试吗?”栗秋连这种台面下的交易也打听到了。
菁喆连连摇头,笑着说:“绝对无聊。宁愿不留这儿也不试。”
栗秋一脸严肃地说:“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想办成一件事,都是有办法的。但我们可以想出更多更好的办法。当然以咱现在的条件,是不需用此下策。”
“去亚洲交友网站试试吧。”栗秋建议。
菁喆反应不过来。
“那是个交友网站,许多老外对亚洲女人感兴趣,就到那里去晃荡,不少中国女人都是以那个网站当媒介,嫁给老外了。”
菁喆一口咬定:“我总觉得在那种网站聊天的没好人。”
“你就继续清汤挂面地活吧。怎么,你的电脑就是用来工作,没有其他用途呀?”栗秋反问。
“除了写论文和做数据分析,还发送邮件以及跟我妈聊天。其实我还……”菁喆没有把话说完,她的电脑其实还另有用途,就是在留学生网做倒卖国内小贴画的小本生意,每月也能进账100美元左右。菁喆做这个小生意刚半年,她把赚到的钱都悄悄寄给最疼她的爷爷。这是她与爷爷间的秘密。母亲至今不知道。一想到爷爷,菁喆就想哭,爷爷今年90岁了,本来身体好好的,半年前却因为突然摔了一跤,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就回家养着去了。菁喆最担心的事就是,爷爷等不及她回国,就走了。菁喆不想让栗秋分担她内心的焦灼,便咳嗽一下,改话题说:“那个,您说,我该怎么注册婚介网站呢?”
“动心了?”栗秋把笑容挂在脸上。
“要不,您帮我注册一个吧。”菁喆央求着。
“我替你活算了!喂,这可是你自己的生活。”栗秋不客气地拒绝。
“我,真不好意思。”菁喆咬着她的厚嘴唇。
“咱俩说话,把‘您’字去掉吧,显得生分。唉,怎么说你呢,现在是网络时代,美国又是个互联网特别发达的国家,上网交友只是了解美国男人的一个渠道,通过与他们在虚拟世界里聊天,你可以间接知道他们的生活状态,了解美国文化与中国文化的差异,没必要抱着拒绝的态度,凡事都有个接触,你就不会感觉自己置身于这个世界之外,而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栗秋开导着菁喆。
“嗯,我想注册,还想让你教我怎么在网上找人。”菁喆终于鼓起勇气正视这个问题。
“想找什么样的人?”
“医生。”
“为什么?”
“我哥哥姐姐身体不好,父母这半辈子都在忙着给他们看病,苦死了。我妈常说,如果咱家能出个医生就好了,看病方便。我考大学时,就是奔着当医生去的,那时我以为学生物跟当医生是一回事呢,结果现在,专业改不回去了。”菁喆诚实地回答。
“嗬,你是图着给家里找个免费医生,倒是挺顾家的。告诉你吧,只要银行里有钱,医生就是为病人服务的工具,别把他们看成全能。我是问你,你自己到底想找什么样的人?”
“工程师吧。”
“为啥?”
“我觉得学工科的男生每天有他自己的一摊事做,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我最怕遇到花心的人。嗯,那什么,其实主要是我自己不漂亮,怕控制不了精神务虚的男人。”
“选男人可不能以文理科来定论是否靠得住,当然,总体来看,理工男是比文艺男靠谱。看来你想找个踏实的,有动手能力,能给你安全感的男人,嗯,这点对女人来说最重要,否则要个家干什么?”
菁喆抱着笔记本电脑到栗秋的房间,栗秋熟练地登录到亚洲交友网站,以“丽莎”的名义为菁喆注册了个网页,她还从网上扒出一张气质特别清纯靓丽的美女照片贴了上去。
菁喆局促不安地说:“这名字我可以接受,慢慢熟悉,可这照片也太美了,不是我呀。”
栗秋把手一伸:“那就把你的真实照片拿来吧。”
菁喆赶紧说:“那不行,万一被认识我的人看见,丢死人了。”
栗秋说:“那你就纠结吧。又想进去试试,又不想用真实照片,给你从网上扒下来,你还不自在,那怎么办?要不就算了?”
“不,还是试试吧。我有个折中的办法,用别人照片做头像,再放一张我自己戴墨镜的远景照片,反正别人也看不出是谁就行。”菁喆后退了一点。
栗秋无所谓地说:“只要你心理平衡,怎样都行。”
菁喆看了“丽莎”的档案资料后,问:“我怎么才23岁呀?我明明是32岁呀!”
栗秋反问:“你傻呀?网络哪有真的,再说老外他也看不出中国女人的年龄,年龄写小点,机会就多点。”
“可哪有23岁的女博士?我又不是天才。”菁喆直摇头。
“你不会傻到把博士学历也放上去吧?说你正在读硕士就足够了,这年头,高学历的女人就像地雷,男人都绕着走,你倒好,还主动暴露自己。”
菁喆不作声了。她原想半真半假,现在看,只能真真假假了。
“好了,输入你的密码,就可以进入‘丽莎’小姐的主页,我猜很快就会有人来围观,你感觉一下吧。”栗秋莞尔一笑,做出送客的手势。
菁喆有点小激动地抱着电脑笔记本回到自己房间。几分钟前,还在质疑这种网上相亲行为安全与否,转眼就进入实战,全新的体验即将到来。菁喆害羞地反锁上门,就像她即将要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下期《海外剩女》之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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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西
菁喆正准备睡觉,不料母亲又现身QQ。她怎么又来了?还有完没完?
不过,这次话题出乎菁喆的意料。
“我到外面转了一圈,心里不踏实。还是想跟你说说话,幸好你还没关电脑。”
“有什么急事吗?”菁喆不敢把对母亲的反感流露出来,但也快憋不住了。
“要不你就先找个男朋友吧。唉,当初还以为,只要你学习好,就什么都能得到呢。可是,美国有靠得住的优秀男人吗?别像你爸,一辈子我都靠不了他啥,把自己累死累活的。”母亲东一嘴西一嘴地说着。
“妈,您改主意了?想让我嫁人?不是您规定,拿到博士学位后再考虑恋爱的事吗?现在突然绿灯放行了,而且直接谈到让我嫁人,等等,我得理理思路,脑子有点乱。”菁喆顺带把短发向后捋了又捋。
“你都在美国待三四年了,就没有一个有意的?”母亲不满地问。
“没有。”
“同学里没有吗?”
“导师只招了三个博士,都是女的。一个从瑞典来的,另一个是本地人。那个瑞典女孩根本不想留在美国,瑞典的福利待遇比美国还好。两人都不急着结婚,而且她们从中学就开始恋爱,哪像我,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菁喆话里话外都含沙射影地攻击母亲。
“那你们实验室里的博士啊,教授呀,总是有男的吧?”母亲抱着一线希望问。
“有。但没有合适的。”菁喆本想直接掐灭母亲这份心思。
“那你说说,他们怎么不合适?”母亲不罢休。
“实验室总共25人,其中22个是亚洲人,3个是美国人。亚洲人里,又有5个是印度人,5个台湾人,剩下的都是从大陆来的。”菁喆一五一十对母亲说。
“呀,印度人可不能找,那脸又黑又黄的,看上去脏不啦叽的,那个国家又穷又乱,我可不喜欢。”母亲这便又立了新规矩。
“妈,您这可是种族歧视呀。”菁喆警告母亲。
“哎呀,我管他什么歧不歧视的。快说说,那些台湾人是什么情况?”母亲觉得还有希望。
“3个女的,两个男的,男的都有老婆。”菁喆有气无力地介绍道。
“有老婆的不能找。那是要背罪的,你妈这一世清名,可不能让什么小三呀小四的坏名声给玷污了。还是得找从大陆过去的,只要是博士就行。”母亲算是降低了标准。
“妈,大陆来的,有9个是女的,3个男的。而那些男的也都是有老婆孩子的。而且,他们都是‘猥琐男’,别提多差劲了!”菁喆不屑地说。
“什么叫‘猥琐男’?”母亲狐疑地问。
“家里有老婆,还总想占女同事便宜的男人,难道不猥琐吗?这种男人特恶心,平时张罗聚餐挺积极的,一到付钱时就上厕所或者离开饭桌去打电话,跟女同事单独在一起时,还总想摸一下蹭一下的。但等他老婆孩子一来,又装出特别忠诚的样子,虚伪透顶。”菁喆引导母亲去认知她女儿身边已经出现过的一种提不到桌面上的小男人。
“唉,这种男人不能要。那就只剩下洋人了,记住,你可不能找洋人,不然你妈走在大街上可抬不起头来。”母亲提醒女儿。
“妈,就算我想找人家,也轮不到我呀。”菁喆自嘲。
“菁喆,咱可不能先就自轻自贱,什么叫轮不到你?应该是轮不到他们找咱。你想想,咱是什么条件?黄花大闺女,贵气着呢。虽然个头矮点,这也没办法,遗传了我,但咱是响当当的博士,谁找咱那都是高攀,根本就没有他洋人的份儿。”母亲一念叨女儿的这些优势,自豪感又油然而生。
“妈,您没理解我的意思。这3个洋人都是教授,一个快70了,孙子都有了;另一个比我小两岁,有女朋友;还有一个40多岁,挺帅的,我只听说,他结过婚,又离了,然后又结了,但您知道是跟什么人结婚吗?”菁喆抢白母亲的无知。
“啥人?难道是跟他女儿一样年纪的?”母亲狐疑问。
“跟另一个男人。同性恋。”菁喆憋住,没让自己笑出来。
“什么?真可笑。”倒是母亲说可笑还真的就笑了起来。
“有什么可笑的。这是波士顿,麻州,是美国第一个批准同性恋结婚的州。这里还有个岛,住的都是同性恋。”菁喆以前从未跟母亲说过这种事,母亲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咱不提这些,就只说咱自己的事。照你这么说,形势还真紧张了。我看你得赶紧找男朋友,大学教授、博士、政府官员都行,富二代他只要人品好,咱也不嫌。”母亲似乎把择偶条件放宽了。
“妈,您刚松口让我找男朋友,还不到半小时,就催上了,还让我喘不喘气?”菁喆感觉憋闷。
“菁喆,不瞒你说,我听人家议论,现在国内的大城市,像北京、上海、天津,那里囤积了多少万嫁不出去的女博士、女硕士,叫什么‘剩女’?”母亲一知半解地想对号入座。
“对,就是我这样的。应该嫁却嫁不出去的,32岁至35岁之间,高学历、高年龄、高收入的‘三高女性’,媒体给她们起名叫‘剩女’。我也算剩女了,但我没有高收入,现在生活不还靠着您吗?”菁喆没好气地说。
“剩女就剩女,也总比嫁个不如自己的男人强,就像我嫁给你爸这种没能耐的钻井工人,一辈子都窝囊。”母亲又抱怨自己的命运。
“行了,妈,您自己就这命,别老是扯上我爸,多没意思。”菁喆最不爱听母亲拿父亲说事,但又不可能捂上耳朵不听。
“对,你姓柳,是老柳家的后代,你就知道护着你爸。行行行,时间不早了,你睡吧。下周我要听你消息。”母亲习惯性地遥控着女儿。
“妈,您要是这样催我,我就不上QQ了。给我点时间好不好,这又不是上市场买菜,一大堆新鲜货等着我去挑。说不定我打着灯笼也找不到顺眼的。”菁喆想给母亲打预防针。
“真就奇怪了,媒体不是说有两百多万中国人移民到美国了吗?怎么该你找对象时,却一个也找不到?”母亲认为女儿说这话是在敷衍自己。
菁喆的脑子和情绪这会儿都拧巴了。没想到母亲竟然改了主意,让自己先找男友,看来母亲是铁了心让自己在美国发展。显然,找男友是敲门砖,是基石,是为了能确保她留在美国的“绿卡”。可是母亲到底想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呢?母亲的偶像是科学家居里夫人,是文学家冰心,是建筑师林徽因,是曾任国务院副总理的吴仪。母亲替菁喆树立的目标都是蜚声满誉的成功女士。可是母亲是否想过,自己的女儿除了会考试,其他方面都是弱项,特别在感情和婚姻方面,更没有那些成功女性们运气好。母亲还忽略了一点,那些成功女士既是才女又是美女,而自己只是在读博士,没什么才气,一直在死用功,相貌平常,还从不穿鲜艳的衣服。要说她没恋爱过,那不准确,因为从高中到大学,她也经历过两段因母亲的干涉而胎死腹中的恋爱,合计时间不超过一个月,为此,对母亲的积怨至今不能释怀。至少现在的她是不相信爱情的,同时也很自卑。如果必须要找男朋友,那也是为了能留在美国的权宜之计。
菁喆烦躁地又冲了个澡,正用毛巾擦湿头发呢,茹欣媛回来了。
“为什么还不睡?”茹欣媛问菁喆。
“啊,你又回来了?有什么事吗?”菁喆愣头愣脑地问。
“对不起,我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就回来了,正式告诉你一声,这段时间我就住这儿了。”茹欣媛打开给母亲预留的房间。
“啊?你不住在男友那儿了?”菁喆追着问。
“对,还是住自己家更舒心。再说我要忙月子中心的事,住这儿方便。”茹欣媛熟练地打开卫生间一侧的壁柜,取出枕头、床单以及毛巾被,对菁喆说:“还好没有打扰到你,快睡吧,这都两点了。”
“那个什么,你说,在网上找男友安全吗?”菁喆不自然地揪揪衣角,倚在卫生间的门边,诚心诚意地向茹欣媛请教。
“哟,想试试,‘9•11’之后,你觉得这地球上还有安全的地方吗?安不安全,全靠你内心的定力。”茹欣媛冷冷地甩给菁喆这句话。
“这个道理我懂,但我还是觉得在网上征婚的都是坏男人。”菁喆心事重重地说。
“网上征婚的坏女人也多呀,关键是你别找坏人就行呀!太晚了,睡吧。哪天等我有点空时,给你恶补一下男女关系课程。去,赶紧回床上,别开着灯,会影响我睡觉。我这会儿正烦着呢。”茹欣媛倒也痛快,有话直说了。
“好吧。”菁喆老实地应着,回屋,关灯,上床。
可是菁喆依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到底要找什么样的男友呢?当然是大学教授或博士,当然得有丰足的收入,当然得有房子有车,当然得对自己好,把自己当宝贝似的捧在手里,自己还年轻,还未走上社会,为什么不能设计以后的生活?菁喆仍然憧憬未来的感情和婚姻生活。但是,母亲不许找洋人,但怎知洋人不适合自己呢?反正无论找谁,没结果之前,她都不会跟母亲说,否则只能乱上添乱。这次,她决定避开母亲,不让她插手。可是,怎样才能找到那个人呢?交友网站真的是唯一途径吗?
(下期《海外剩女》之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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